《九天工》转身狂笑

79、妙手截脉（七）

　　一只后腿拉着大血口子的獒犬，只要患者配合，救治难度并不大。犬类的肌肉纹理和血管分部有异与人类，但在贺一峰极度敏锐的触觉探测下，很快摸清了其中的规律。
　　加上丰富的外科手术经验打底，伤口缝合得格外漂亮，没有免拆的蛋白质线，就用寨子里洗净备用的细棉线，等伤口长好后再拆线。

　　蓝灵的催眠术对獒犬不起作用，药婆趁这个机会向贺一峰教授了一套特殊的点脉压穴手法，在巨獒三弟的脑后时轻时重地叩击、揉搓，打乱生物电的传输，刺激迷走神经，让身体陷入深度睡眠。

　　“这个方法将来对你女儿的手术也有用，照你的描述，她全身肿胀难以下针，这类不伤表皮的外部刺激手法最合适不过。”药婆缓缓说来，又反复示范了几次，直到贺一峰熟练掌握。
　　她的神情始终平和如溪流，潺潺汩汩润入人心，却不露痕迹，似乎将一族秘技就这么传给外人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可旁边蓝灵的神色变了，小姑娘大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看药婆，再看看贺一峰，脸上五颜六色地抡过一圈，开始怀疑贺医生会不会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自己亲舅舅之类。

　　药婆的倾囊相授，让贺一峰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红着眼眶嘟囔了一阵子，想不到能够报答的方式，想来想去突然想到美人秃村的案例，主动问到：“不知寨子里是否有人需要外出生活？如果有我能帮助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那太好了，”药婆莞尔一笑，柔软嫩滑的玉指指向外孙女：“灵儿早就念叨着想出去看看，正愁没有人托付，不知道会不会给贺医生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贺一峰急忙表态：“正好美人秃村也出来一个小伙子叫高兴，安顿在C市我和牛泰然帮忙照应着，他跟大小姐年龄相仿，同为天工后裔，两人还可以相互做个伴儿。”

　　托朴站在门口，刚把牛泰然扶起来，就被贺一峰的话打了个闷棍。贺一峰不清楚蓝灵的择偶标准，托朴可牢记在心，以高兴那小子的条件……

　　果然，蓝灵眼中闪着光，颇有兴趣地比划：“年龄相仿？那他身高如何？”

　　托朴一个飞扑抢上前去捂贺一峰的嘴，捂是捂到了，贺一峰见托朴神色不对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可他们忽略了牛泰然那儿还有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哈哈哈，那小子身高1米9，长得可帅了，能挣钱同时又特别稳重，马上快成年，比蓝大小姐小半岁左右。”牛公子得意洋洋瞪了一眼托朴，不顾对方哀求乞求以及伤心欲绝的眼神，掏出手机给蓝灵看高兴的照片。
　　还不是一般的生活照，是电竞经理聘请了专业造型师和摄影师给选手拍来做宣传的精修图，那家伙帅得，冷峻威武霸气侧漏，背后银龙腾跃爪踏霹雳，迷得网上好多小姑娘哇啦啦乱叫。

　　蓝灵当场眼睛就直了，红晕如霞，肉眼可见地层层铺满脖颈和双颊，一跺脚羞涩地跑走了。

　　她这一跺脚，仿佛把托朴的心都给跺碎了，一张俊脸惨白惨白，闷气塞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你个牛总！
　　旧仇未去又添新仇，你等着瞧！

　　苗丹眼瞅着好好一个清风明月的大美男就快黑化，一巴掌甩上门砸向牛泰然的鼻子，拉着托朴走到角落安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这两人绝对成不了，你还有机会！”
　　托朴吸溜着鼻子，眼巴巴望过来寻求支持：“为什么？”

　　“蓝大小姐最多一头热，高兴不会搭理她的，”苗丹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托朴：“你别忘了，高兴心里有人。”
　　托朴：“……”
　　贺一峰：“……”

　　已经可以预见， C市上空正酝酿起一个三角修罗场，惊雷暗涌，风云际会，只待人员到位便引爆。
　　苗丹兴奋地搓着手，迫不及待要与程可分享这一八卦。

　　蓝灵当晚就开始收拾家当，一群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给她出主意，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外面空气不如十万大山湿润，护肤的草药膏必不可少，她手臂上辅助催眠用的一两百根手链都是用动物筋串起来的，干燥环境下可能变脆，替换物也得准备好。苗丹跟着来看热闹，被小姑娘们吵得耳朵痛，一项项告诉她们这些统统不用带，外面什么都能买到，不贵不贵。

　　蓝灵最远只到过四十二寨，对外界的了解仅仅来源于电视剧和游客，非常有限。她毕竟只是个刚成年的女孩子，乍一下要离家远行，雀跃是真的雀跃，却也夹杂着几丝不安。
　　“这些能带吗？”她抱着一大箱璀璨的银器从里往外掏，逐一摆给苗丹看。

　　卯族女孩子从出生起家里就会帮她攒银器，银器不光代表着家族财富和地位，同时也是卯族的救命圣物。十万大山中湿气笼罩、毒虫泛滥，全靠银器来辨毒和祛湿，蓝灵已经习惯了使用这些器皿首饰，颇有些放不下。她这一大堆全是药婆用心攒下来的，做工和造型均属全寨之首，非常有排面。
　　“能带吗？”她再次询问，期盼地望着苗丹。

　　这组手语很简单，苗丹能看懂，而且手语末尾还额外带上了敬语后缀，大小姐在放低身段求她。
　　“应该……能吧？”苗丹不忍拒绝，又不太确定：“主要是太贵重，又太惹眼，怕遭贼惦记。”

　　“那倒不怕，”蓝灵心里有了底，撩起裙边露出小腿的刺青，比划道：“我有蛊，这些银器谁也偷不走。”

　　苗丹看见她腿上的刺青，顿时想起来刚入寨的时候惊鸿一瞥，那刺青好像动了。
　　“这刺青就是蛊？”

　　蓝灵点点头，手指往小腿上轻轻一抹，刺青便从小腿上消失了，挪到她指尖。

　　苗丹好奇地凑过去，发现那是一只极小极黑的蝎子，头部圆润，两只前钳像弯月，身躯胖成球，高高翘起的尾巴顶端没有毒刺，挂着一个铃铛样的囊。
　　她从未见过这样萌萌哒的蝎子，没有丝毫狰狞的感觉，反而让人非常想伸手戳一戳。

　　“不可以。”对方的反应在蓝灵意料之中，她手腕轻盈地转了个方向，避开苗丹的触碰：“它现在睡着，戳醒了会很麻烦。”

　　蓝灵这位玩蛊的行家都表示会很麻烦，苗丹乖乖收回手，改用视线扫描。
　　“这只蝎子能帮你守护住银器吗？”她问，问完后自己抢答：“是不是将它藏在银器中，有人伸手进来就咬一口？”

　　蓝灵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是她的秘密武器，不能轻易泄露。

　　苗丹也不追问，知情识趣地退出来，让蓝灵和小姐妹们继续抄家式地打包行李。

　　那边贺一峰和托朴的屋内，牛泰然抄起手，满脸不高兴地质问二人：“怎么？又要往我这儿塞人？”

　　“不不不，这次蓝灵不归你管，贺医生会帮她安排。”托朴连连摆手，生怕蓝大小姐跟高兴撞上，先切断与牛泰然的联系。

　　“老贺安排？”牛泰然不以为然，问贺一峰：“你打算怎么弄？”

　　贺一峰跟药婆商量过，以蓝灵的背景，去到外面自然想要好好看看先进的医疗科技手段。四十二寨因为发展旅游业是纳税大户，跟当地政府关系很好，河宝四寨的身份证和户籍问题也早就解决，蓝灵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公民。

　　贺一峰的计划是，先让她上补习班，想办法考进护校或有医学专业的职高，拿个文凭当敲门砖，然后在职教育也好、继续往上读书也好，都随她。

　　牛泰然啧啧啧表示不屑，鄙视对方格局太小。
　　“读什么职高，大材小用，直接把她塞你们医院里去啊。”

　　这句话一出，不光贺一峰面色不虞，连旁听的程可也忍不住开口怼他：“那是省二院哎，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头牌，招聘医生博士起，清洁大妈都要求十年以上经验，咱们凭什么把蓝大小姐塞进去？塞哪儿，心理科？还是你捐助几千万专门给她设个无证行医卯药科？”

　　牛泰然被程可怼习惯了，慢悠悠磨挫着指甲，反驳道：“你以为老贺这计划就可行了？还职高、护校，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随手比划了几个手势，在贺一峰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说：“没记错的话，聋哑人士不能上正规学校，只能进特殊学校，学门手艺能养活自己那种，专业很有限。”

　　“啊，对，公立学校确实有这个规定，”贺一峰自认缺少这方面的人脉，向牛公子不耻下问：“那进私立学校怎么样？”

　　“私立倒是可以塞进去，但朝上一级专业院校升级时依然面临同样问题。”牛泰然又压了贺一峰一头，自觉在程可面前挣到了面子，不由得心情转好，愿意多指点几句。
　　“依我看哈，你们想得太复杂了，蓝大小姐一不在乎文凭二不考虑职业发展，只是想长些医学方面的见识而已。”

　　程可见不得牛泰然那副指点江山的装X样，冷冷地说：“你倒想得简单，可没有文凭，她门都进不去，上哪儿长见识？”

　　贺一峰从牛泰然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色，这表示牛公子已经有想法了，他急忙劝住程可，好声好气捧着牛公子说：“还是牛总厉害，眼光远，思路活，赶紧帮我们支支招啊。”

　　牛泰然眯起眼，明明清楚这是有求于人不走心的奉承话，但只要来自贺一峰，他就觉得十分受用。
　　“前段时间网上有个红人，一农村姑娘，水果种得特好那个，还帮周围几个贫瘠的山村因地制宜规划合适的果树，有印象吗？”

　　程可：“好像有，长得水灵灵的，是叫蜜桃西施还是芒果西施来着？”

　　“对，就是她，”牛泰然大掌一拍，胸有成竹：“她也没有学历，但实践经验丰富，口碑又好，后来被一所农学院聘为特邀研究员，参与进几个重大农科项目。蓝灵的专业底子完全不逊色于她，同样可以走这个路子嘛。”

　　贺一峰投向牛公子的眼神，又佩服，又纠结。
　　这个点子确实不错，免去蓝灵语数外理化生地折腾，直奔主题。如今网络发达，要把蓝灵在短时间内炒热，进入专业机构的视线，本身并不是难事。
　　难就难在……

　　贺一峰揉着太阳穴，无奈地问：“说吧，什么条件？”

　　“呵呵呵，还是老贺你了解我，”牛泰然当着程可不好太过得意，努力收起耀武扬威的姿态，说：“两个入院名额。你们省二院的床位太难抢了，我这边要是有人需要尽快入院手术，你必须帮我在一周内搞定。”

　　“亲属吗？”贺一峰捂着胸口确认，这份承诺可真不敢轻易容易给，他得掂量着来。
　　牛泰然：“不限于亲属，我商场上的重要伙伴也算，这两个名额我可以当做人情转卖，总之我推过来的人你得给办了。”
　　贺一峰心里狂吐槽奸商，连这个也能卖，当面实话实说：“我的权限只在外科，其他科室我能量太小，确实做不到。”

　　“外科也行，”牛泰然知道这个情况，并不强求：“你们省二院外科最强，最急最难抢的也是外科床位，反正我在其他科室多少也算有些人脉，你尽力就好。”
　　牛公子都这么好说话了，贺一峰自然答应下来，两人握了个“合作愉快”的友谊之手，握完之后各自别扭，看窗的看窗，看梁的看梁，对对方正在从“仇人”慢慢转变为“友军”这个事实都有点消化不良。

　　“还有一点没想通，”贺一峰缓过那阵别扭劲儿，说，“听说蓝灵之前几次闹着要出去看看，药婆都没同意，怎么我一提她就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