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夏轩陌

37、他和他的猫

　　明煦和同事在办公室聊天的时候，他们突然聊起了猫的话题。说到猫，他家在很久以前也养过一只。那时候的乡下老鼠很多，家里的谷仓总是能看到老鼠屎，大家苦不堪言，也不知道是谁提了建议，村里众人纷纷开始养起了猫。
　　由于当时年纪很小，他对那时候的记忆很淡，唯一记得的就是某天晚上，爷爷回家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狸花猫。他跟家人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把小猫放进一个塞了几块破布的纸箱里面。
　　那只猫白天的时候几乎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会四处溜达，有时候还会上楼转转，托了它的福，他家的老鼠确实少了很多。
　　那时的人们没有给猫取名的习惯，他们都是“咪、咪咪”那样称呼着，时间久了，那小家伙只要听到那几个字，就会主动过来。
　　他们全家都很喜欢那只猫，小心翼翼的，每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会给它留一点，它什么都吃，甚至连明煦不爱吃的青菜都会悉数吃掉。
　　一年之后，他们家的猫在厨房的草垛里生了一窝小猫，六只小猫跟妈妈长得几乎一样，明煦和邻居家的孩子整天待在那个草堆旁数猫猫头，深怕它把小猫藏起来不给他们看。
　　然而，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咪生下小猫一周不到的时间，它误食了爷爷塞在草堆里面的老鼠药。它可能知道自己要死了，在弥留之际挣扎着回去给孩子们喂奶。
　　明煦害怕极了，不断用手抚摸着它抽搐的身体，但那并不能缓解猫的痛苦，猫越来越痛苦，到最后都开始吐出白沫来了。
　　那个年代，在偏远地区并没有电话，等他跑去把爷爷叫回来，小猫猫头们因为喝了带毒的奶水，死在了妈妈的身边。当时的惨状回忆起来仍然心有余悸，咪的身体还残留一些余温，却永远叫不醒了。
　　万幸的是，那只最小的猫头因为太弱小，没机会喝上奶，最后侥幸地活了下来。
　　那是刚出生几天的小猫，还没有断奶，又吃不了别的食物，山上交通不便利，又是农忙的季节，奶粉要到县城才能买到，而且还不是宠物专用奶粉。当时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爷爷为了那只小猫，还是天一亮就从家里出发了。山上到县城路途遥远，他到傍晚才赶回来，小猫勉强喝了几口晾凉的米汤，才挺到爷爷回来。
　　那只猫特别通人性，人们说什么，它几乎全听得懂，不过它特别野，整天都不着家。爷爷说，猫生性如此，即便把它束缚在身边，它想要走还是会走的。
　　山上条件非常落后，有很多不便，村里的人渐渐搬到山下去住，明煦家也在山下选了一处盖起了楼房。那原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当地有种说法，说新房子三年内不能入住猫狗，不然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搬到新家去，猫不能带着一起去。
　　大人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明煦抱着小猫坐在楼梯的转角处，猫貌似听懂了他们说的话，在他们搬家前一天突然不见踪影。他们离开的当天，明煦去了几个它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它，后来，他又回了几次老家，想着它可能会在家里等他，不过它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它在他们抛弃它之前，擅自离开了，避免了可能会有的为难，走得悄无声息。
　　那之后，他家再也没有养过一只猫。如今，过了将近二十年，当他突然想起那只猫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遗憾。
　　那天下班之后，在公司附近，明煦见到了一只跟那只猫长得很像的猫，他喊了声“小咪”（那只小猫的名字），它听到声音后竟然走了过来。
　　当它向他走来的那个瞬间，他一度怀疑，那就是他们家离家出走的那只猫，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像了。只是，那只猫太小，看着就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当初的那只猫呢。
　　“喵……”那只猫在离他还有半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在他再次呼唤它的时候，它才靠过来。
　　那只猫很黏人，甚至会顺着他的裤脚爬上来，明明是只奶猫，但它动作非常麻利，就好像在爬一棵树一样。它看着就是没有主人的猫，脖子上也没有项圈，可能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明煦竟然鬼使神差地把那只猫给带了回去。
　　那个家是他工作后买的，去年刚交的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也算是新房。那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在住，他现在在家里也有一些话语权，想着新家不能养猫什么的都是封建迷信，根本就不用忌讳什么。
　　有了猫之后，他带它去打疫苗和驱虫，还给它置办了不少猫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就在那之后不久，他开始每天做噩梦，不过，每次梦醒，他很快就会忘掉梦里面的内容，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明煦他有些怕了，想起他们农村的那个传言，有种想找某个高人指点的冲动。他在网站的论坛里看了很多那样相关的信息，但网上的说法不一，到最后都没有做出结论。
　　那阵子，他在家装了几个摄像头，想着自己在家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猫在家里干什么，然后，就当他整理摄像头内容的时候，他发现他家的猫在晚上的时候会上床睡觉，甚至还会改变形态，变成人形。
　　那件事，他谁也不敢说，深怕别人说他精神失常，但那是监控视频，根本就做不了假。
　　那个晚上，安顿好小猫之后，他像往常那样先玩了下手机再睡觉，闭上眼睛之后，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像监控里拍的那样，在午夜过后，小猫就会跳上床，钻到被窝里面，然后，没多久，就变成了一个不着衣物的少年，它的睡相很乖，会缩成一团。在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后，他试着睁开眼睛，当他对上那双在黑夜里会发绿光的眼睛后，那一瞬间，他连心跳都停止了。
　　他以为小咪是背着他睡的，结果是脸朝他这边的，他害怕地叫了起来，却听到它慵懒地声音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他觉得他是在做梦，但他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它没有睡着，只是一直盯着他看。
　　第二天早上，他对于昨晚的事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比较惊悚的梦，但好像又没有。
　　小咪还是像平常那样不见踪影，只有听到他倒猫粮的声音后，才从某个房间中慢慢走出来。
　　隔天晚上，因为一些工作上琐碎的事，他睡着后在半夜又醒了过来，一个带着猫耳的少年睡在他的身侧，身上竟然还穿着那件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衬衫，他睡得很香，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阵子噩梦不断的原因，那是因为他每天晚上都要被身边的这个猫耳少年吓一跳，但因为隔天总是会把这件事忘掉，所以才一直精神萎靡。
　　那天早上，明煦像往常那样准备出门，它站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后背发凉，出了家门后，他逃似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明煦不敢回家，找借口在朋友家睡了一晚，等他再次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小咪已经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看到它不在后，他第一感觉是松了一口气，想着猫耳少年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但是，没多久，他就后悔了，因为当年的那只猫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查了下这两天的监控，它在他没回家的那天晚上一直等在家门口，确定他不会回去后，在隔天清晨把房门打开走了出去，甚至还非常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他到小区附近找了一大圈，甚至贴了寻猫启事都没有找到猫，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听信了网上的玄学，给附近的几只流浪猫喂了猫罐头，并跟它们说，如果它们有看到他家猫的话，帮他转告它一下，让它早点回家来。
　　喂完猫罐头的几天后，他看到他家猫慵懒地在他家小区公园里的长椅上晒太阳，看到他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小咪，晒太阳呢！”他在它旁边坐了下来，看到它的时候突然松了一口气。
　　它把头扭到另外一边，貌似觉得他这个样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咪，我们回家去吧，我给你买了很多高级罐头，还有你喜欢的小鱼干……”他说了很多吃的东西，说到最后，它才懒懒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在他把它抱到怀里的时候，它也没有挣扎着要离开。
　　在它回去后，他给它准备了猫罐头，但它对猫罐头貌似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看。
　　“你生气了？”明煦小心翼翼地问道。
　　“……”
　　“对不起，你以后想睡床上，我也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
　　“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明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袋抽了，但是，猫能变成少年，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小咪并没有回应他。吃了猫罐头头后就回到猫窝去睡了。那之后，猫再也没有上床睡过觉，也没在任何时间段变成人过。
　　明煦能感觉到小猫不高兴，它每天都无精打采的，给它吃好吃的东西，它也只是吃上几口就不吃了。
　　明煦以为小猫生病了，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非常健康，之所以闷闷不乐，很有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明煦给它买了不少衣服，猫形态的各种小衣服，还有变成少年形态时的常用衣服，光是快递盒就堆了一地。它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倒是挺喜欢那些盒子的，总是会把那些盒子叼到角落藏起来，明煦丢掉它也会捡回来。
　　为了讨小猫欢心，明煦用那些纸盒子给它做了一个小迷宫，它每天乐此不疲地玩着，就好像它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猫一样。
　　小猫貌似失去了变成人类的能力，就算明煦抱着它说几个小时的话，它也不会回答。明煦有些慌了，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时的反应过激，给小猫造成了伤害，所以，它把真正的自己隐藏了起来。
　　难得的黄金周，明煦出去旅游的时候，把小咪也带了出去，他一路上背着猫包，到好玩的地方把猫从包里放了出来。玩了几天之后，猫的心情貌似变好了一些，给的猫罐头也开始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回家的那个晚上，明煦给猫洗了一个澡，用毯子擦着它身上的水分，可能是太舒服了，猫在一瞬间变成了人类的姿态。
　　“你，你不喜欢，我会变回去的！但是，我没办法立马变回去！”小咪貌似有些慌张，甚至想找地方藏起来，不过，明煦这次的反应倒是冷静多了。他先是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分，之后帮他穿上了衣服，最后用吹风机吹干他的头发。
　　“我没有不喜欢！”明煦过了很久才回答他的问题，之后拉着他去睡觉，帮他盖好被子，再开口问他为什么会变成人。
　　“也不是所有的猫都能变成人的，我花了二十多年才能勉强化形……”小咪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也讲到自己本该死去又活了下来，这世界还有别的能化形的动物存在，他们能很好地混在人群当中。
　　“也就是说，你就是我家的小咪？”明煦听了很久，总算是抓到了重点，因为他知道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阵子，小咪有了新的名字，叫“明轩”，明煦对外称他为自己弟弟，为了让明轩能很好地融入人类生活之中，明煦教他很多生活常识，只要有空就会带他出去转转。明轩很喜欢明煦，即便明煦给他准备了他私人的房间，他也要明煦陪着一起睡。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出来，开销变大了许多，明煦还有房贷要还，再加上他前阵子毫无节制地给明轩买东西，以至于他们最后都沦落到了只能吃素的地步。好在明轩要求并不是很多，跟明煦一起吃青菜也不会抱怨什么。
　　为了改善当时的窘况，明煦在工作之余接了一些单来做，明轩为了帮他的忙，连煮饭、洗碗、打扫这些事都学会了。
　　“你最近一下班就往家里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同事貌似察觉到明煦的异样，八卦地问了一句。
　　“额……不是女朋友。”明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那位同事听到了他的回答后，瞬间笑得特别诡异，因为不是女朋友的话，只能是男朋友了。
　　“我家养了一只猫，它每天都会等着我回去。”明煦怕被他们误会，就稍微解释了一下，想给他看看猫的照片，结果一打开手机，全是明轩的可爱自拍照。
　　“哦，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怪不得每天都要那么急着跑回去！”同事理解地拍了下明煦的肩膀，然后故作深沉地说了那样的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就是我说的小猫咪。”明煦怕自己越描越黑，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明煦，你回来啦，我今天炖了汤了，你快点来尝尝看……”明煦一进门，明轩就跑了过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并邀功似地想要跟他展示自己今天的新成果。
　　“是么，今天也很努力哦……”明煦拍了拍他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听我说，听我说，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那阿姨还送了我几棵大蒜呢，我是不是很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