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厄》裳姬

10、第一卷 入尘 第九章 自责

　　白遇深知道，戚瑜的抢救手术失败了，刚刚从自己面前经过的鬼魂，估摸就是戚瑜的病人。看着戚瑜一副自责落寞的样子，白遇深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疼，但是他嘴向来笨拙，不知如何哄人，就只好伸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戚瑜抬起头，无力地看着白遇深：“没救过来。”
　　白遇深手下微微用力：“不是你的错。”
　　戚瑜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向前走去。身后一个小护士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报告单：“戚主任！死亡通知书……麻烦你签下字。”
　　戚瑜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胸口处，发现没有穿大褂。白遇深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在他去摸笔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兜里的笔递到了戚瑜的面前。戚瑜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支纯黑哑光钢笔，叹了口气。
　　白遇深看着戚瑜一笔一划的写完了自己的名字，看他通过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于死者最后的尊重。小护士走后，戚瑜紧紧的握着那支签了死亡通知书的钢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白遇深将自己的风衣披在了戚瑜的身上。“戚先生，您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呢？”
　　戚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白遇深自顾自的笑了笑，带着戚瑜向前走去。“我倒是相信。”
　　“没想到白先生作为人民警察，还相信这些啊。”说着戚瑜摇了摇头：“但是我不信。死了就是死了，一切生命迹象全部停止，哪里来的什么灵魂。”
　　“但是如果您相信了，心里就会好过些。”
　　戚瑜没有答话。白遇深接着说：“我不仅相信有灵魂，我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地府，有轮回。”
　　“那些都是封建迷信罢了。”
　　“随便戚先生怎么说。”白遇深脚步一顿，温柔的看着戚瑜笑着：“不过，戚先生不信，倒也是好事。”
　　戚瑜疑惑的看着白遇深，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遇深垂下眼，嘴角的弧度依旧是那样淡淡的：“俗话说，未知苦厄，不信神佛。您未经生死两隔之痛，自然是不相信世有轮回。”
　　戚瑜望着白遇深的眼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与之对视，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水，清澈但却也凛冽清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传说中的忘川河那般，藏满苦楚。还不待他再探究下去时，那双眼的主人避开了戚瑜的目光，向前走去。“走吧。我请戚先生喝酒，浇浇您的自责愁苦。”
　　坐在副驾驶上，戚瑜满脑子都在想白遇深刚才同他说的那些话。转头看向白遇深，脱口而出：“你经历过吗？”
　　白遇深没有看他，但他知道戚瑜指的是什么。“经历过。”
　　“是谁？”
　　“一个对于我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白遇深失神了片刻，随即就转头对戚瑜笑了笑：“重要到——我愿意用命去保护他。”
　　戚瑜怔愣了一下。“那……他是怎么死的？”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没有防备的戚瑜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头重重的磕到了工作台上。戚瑜捂着脑袋，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他捂着头看向白遇深。
　　白遇深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骨节泛着不正常的白。他的脸色极差，紧皱的眉头衬托出他目光的凶烈。戚瑜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半天都没敢出声，只是默默的捂着自己的头。
　　白遇深半天才开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他是被别人害死的。”
　　戚瑜知道自己问道枪口上了：“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白遇深青着脸摇了摇头：“无碍。”
　　车再一次的启动，一种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穿梭。白遇深是个闷葫芦，肯定不会开口，戚瑜作为始作俑者，也是不敢开口。这种沉寂一直维持到他们走进小区外面的一个清吧。白遇深去停车，戚瑜自己先点了单。等到白遇深来的时候，一个酒瓶子已经空荡荡的倒在桌子上了。白遇深看了看一旁那件被戚瑜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放在角落里的风衣，低头笑了笑，走到对面坐下。戚瑜见白遇深来了，就给他倒了一杯酒。戚瑜这人喝酒爱上脸，其实还没喝多少，脸已经红的成了猴屁股。看着白遇深把那一杯酒喝下，戚瑜才满意的说：“今天这顿，算我的。算我对你帮我收拾家的感谢。”
　　白遇深摇了摇头：“这顿酒，是我说要请您的。”
　　戚瑜看了他一会，他知道白遇深这人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也就没有再跟他推辞，低头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戚瑜的意识已经没有那么清楚了。白遇深怕他失态，就和他坐到了一起，方便按住他。戚瑜靠在白遇深怀里，看着他：“遇深，当警察好玩吗？”
　　白遇深拿纸给他擦了擦汗：“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把纸放在桌子上，随口就问：“当医生呢？”
　　“医生？”戚瑜苦笑。“我以前觉得当医生挺好玩的。能给人治病开药，多神气啊。”
　　白遇深顺着他说：“这么一想，的确是很神气的。”
　　戚瑜却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白遇深没有说话，等着戚瑜的下文。
　　“那个人进来的时候，他还活着，还活着……”戚瑜挣脱开白遇深的手，又喝了一杯酒：“我本来以为我能救他！明明！明明已经都快救回来了啊！可是，谁知道！”
　　白遇深看见他眼角流下的那一行清泪，心中苦涩蔓延开来。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此时的胆子比平时要大些。他看着面前颇有些梨花带雨意味的戚瑜，伸手将他紧紧的扣在了自己的怀里。白遇深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戚瑜柔软的发间穿插，左手有意无意的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以期给他安慰。
　　戚瑜没有防备，猛地陷入一个冰凉异常的怀抱，一种携带着淡淡清苦的香味闯入他的鼻腔，闻起来很像是安神散，让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戚瑜忽然就觉得，面前的这个怀抱就是他苦苦寻求的依靠，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安躺进去——不管不顾的，将一切都交给面前的这个人。这还是戚瑜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对自己未来的确信，是的，就是这个人，除了他之外，自己谁都不要。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们拥有一种超能力，在你见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你在心里就已经能看到你与他们的结局了，或是终身不负，或是离别隐痛。他们能给你带来前所未有的，来自心底的确信，确信你与他们的结局，确信你与他们的轨迹。正是因为这种确信，才会有那么多的一见如故，才会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
　　戚瑜将脸埋在了白遇深的颈窝，感受着这具身体不同于常人的冷意，但是他这会喝的神志不清，倒也没有多想。
　　白遇深边顺着他的后背，边说：“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再者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什么好自责的。”
　　戚瑜带着哭腔说：“但是他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他是一个活人啊！他的妻子可能正在家等着他带一瓶酱油回家，他的孩子可能在等着爸爸带他去海洋馆，他的母亲可能正等着儿子回家看看她……”说到一半，戚瑜有些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摇头。
　　白遇深被他这幅模样折磨的心里绞痛，又把他抱紧了些。“这些不怪你。这只能证明他命本该如此，这是前世入轮回前，就规定好的事情。谁都无力更改。”
　　戚瑜还是自顾自的摇着头。“会不会是因为我的技术不好，才救不了他的。”
　　白遇深轻柔的揉着他的头：“不会的。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他走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很恨我。”
　　白遇深微微笑了笑：“不会的。他走的很安详。”
　　戚瑜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你怎么知道的？”
　　白遇深被他问的一怔，眼睛转了转：“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
　　白遇深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透着肯定：“嗯。我看见了。”
　　戚瑜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还是对着白遇深笑了笑。此时酒吧中的灯光已经没有来时那么明亮了，斑驳的光影打在白遇深的脸上，让他本就好看的眸子此刻更是闪烁着扣人心弦的光亮，眼角的泪痣为他染上了一抹妖冶，微张的唇不知道为什么，给人感觉就像是晶莹的软糖。戚瑜看的有些情动，就凑上前去，色胆包天的含住了那鲜艳欲滴的唇瓣，好似山泉水的甘甜在他的嘴中蔓延开来。尝到了甜头的戚瑜就像是一个喜爱甜食的小孩子，认真的吮吸着，品味着。白遇深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待他反应过来时，戚瑜已经放开了他，还大言不惭的笑着对他说：“真甜。”
　　白遇深的脸一瞬间红了个通透：“你……你……”但是“你”了半天，他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戚瑜又轻轻的将他抱住：“谢谢你。”
　　白遇深方才堵住心口的怒火被他一句谢谢浇了个干净。他实在是拿喝醉了酒之后像孩子一样的戚瑜没有办法，只好又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好了，不要自责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戚瑜没有回答他，但是白遇深感觉到了自己衬衫肩膀处的逐渐湿润。

　　依然是存货……我觉得我的余额已经快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