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皇后命》南窗听雨

2、上元灯会

　　“小心！”萧明成伸出手想要去拽她，可为时已晚。

　　“嘶！”黄娆倒吸一口寒意，抬手去摸额头，手上黏糊糊的，再一看竟被磕破了皮，流血了！

　　在府上磕破了一小块油皮儿，自家父亲都会心疼的，更何况流血了！

　　黄娆心底悲伤，委屈！

　　她想回去找父亲，找她的七个哥哥，找这八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来哄哄。

　　他们那么好，一定想不到自己正被这个全天下最坏的男人欺负着！

　　这么一想，心酸了，豆大的泪珠子滑过鼻梁，落到地上。

　　萧明成微愣，手足无措。

　　他暴戾惯了，女人眼泪见了也不少，可是小姑娘的？还是头一次见！

　　小孩儿哭起来，嘴巴鼓鼓的，好玩！

　　他想了想，抬手，对着小孩儿鼓鼓的嘴巴戳了下去！

　　小嘴巴立马泄了气，瘪了！

　　黄娆目瞪口呆，继而瞬间爆发！

　　握起小拳头便往他身上砸去，“你这个坏蛋，你害得我毁容了！你还嘲笑我，我哥哥一定饶不了你！”

　　小孩儿的拳头砸到身上软绵绵的，萧明成双腿伸得笔直，默默挺直了腰板。

　　这感觉，一点都不疼，甚至有些痒！

　　他的目光从她额前碎碎的头发上瞟过，她的头发有些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是个极好看的小姑娘。

　　他想起了母后对这小孩儿很好，曾开玩笑说希望她是她女儿。

　　可是小孩儿太小了，又被娇养得厉害，再加上进宫的次数少，没有体会到母后对她的喜欢。

　　“我给你上药！”萧明成直梆梆转身，脚步凌乱地去找金疮药。

　　黄娆额头生疼，害怕出去被吹了冷风伤口感染，只能无奈地看了看殿外，心想等周慕回来再做打算。

　　周慕是周守慎将军的嫡长子，与她府上是世交。年十八，个子很高，身形魁梧，最主要的是也极宠她。

　　“坐！”萧明成找出金疮药，看她还在门边站着，三两步走过来想牵她的手。

　　黄娆猛地将手抽回，紧抿嘴唇，小心谨慎地打量他，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萧明成知她害怕，抬手揉了揉她额头，嘴角勉强挤出点笑容。

　　黄娆心底紧绷的弦立马断成两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想起了他对小宫女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连声讨饶，“太子殿下，你是天下最帅最好看的！”

　　她满目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放了我好不好？”

　　萧明成看了看手里的药，知道她怕他。

　　他大杀四方习惯了，要软语安慰，还真的不会！

　　黄娆瞧他发愣，更小心地抬头仰视他，“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还没吃够，玩够……”

　　萧明成苦笑，张开大手掌托着她后脑勺，带着她往软榻上走，“擦完药送你回去！”

　　黄娆将信将疑，谨慎地与他面对面坐下。

　　萧明成沉默着举起帕子，帮她将额角伤口擦干净。

　　他的手很冷，她微微躲闪一下，他略有所觉，放下帕子搓了搓手。

　　“太子殿下是练武之人，手怎么会这么冷？”黄娆想起自家哥哥和父亲来，他们常年习武，手掌心暖活极了。

　　“宫里冷！”萧明成沉了沉嗓子。

　　黄娆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哽塞。

　　他帮她上药，脸近在咫尺。他很好看，鼻梁高挺，剑眉星目。

　　只是，眸光里暗藏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太子殿下想母亲了？”黄娆低声问。

　　萧明成不回答，一点一点地帮她上药，一句话都没有。

　　黄娆虽怕他，但在心底问自己，如果她失去了母亲，那简直是天塌地陷！

　　她这么想着就很是同情他了。可怜心起，于是泪珠子便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滴在他的膝盖上。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哭？真是娇滴滴的！

　　萧明成微怔，摸摸她脑袋，“孤是阎王，孤无事，不用同情孤！”

　　黄娆想去安慰他，周慕将好回来，见她受伤，目露关切。

　　萧明成见到他来，一把将药塞到他手中，独自坐到一侧看书。

　　黄娆临出东宫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寒风中他孤孤单单地坐在软榻上。

　　夜幕降临，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空荡荡的大殿，处处透着气派和金贵。只是他一身孝服，黑发低垂，有着说不尽的落寞。

　　这情景，与他的身份尤为格格不入。

　　“周慕哥哥，没有母亲的孩子很苦是不是？”黄娆拉过周慕衣角，脚步轻快地跟着他。

　　“是！”周慕低头看了看扯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

　　出了宫，黄娆深吸一口气，她再也不想进宫了！

　　她一直忘不了东宫太子在人前的嚣张跋扈，也忘不了他独坐冷风中的凄凉。

　　宫里实在是太可怕！能不去就不去！

　　冷冽寒风吹过，转眼上元节。

　　兆皇后仁慈，以日代年，不要王侯陪着守丧，只留遗书，求宣帝年年上元节许城中百姓点灯祈福。

　　圆月高悬，柳梢枝头，飞鸟缠绵。

　　黄娆换了哥哥们小时的衣服，与七个哥哥欢天喜地出了门。

　　上元节有灯会，京中人都说，在这一天去城东城隍庙前的大菩提树下许愿，一定会心想事成。

　　黄娆虔诚，每一年她都会去给家人祈福，今年也不例外。

　　夜幕星河。

　　大红灯笼高挂，河道里莲花花灯带着许愿纸缓缓流淌，再抬头满天的祈福灯高高飞扬。

　　菩提树上已经系了很多条红绳，每条红绳下都挂着一张许愿纸。

　　庙中主持有心，在树枝上系了一百零八个小铃铛。一阵风拂过，小铃铛清脆作响。

　　黄娆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写满她小愿望的纸条系到红绳上，而后闭起眼睛，双手合十，诚心许愿。

　　愿许到一半，突然一只手从她发髻边穿插而过，发髻上的玉釵被撞落地，瞬间碎成两截。

　　“对不起！”始作俑者低低一句，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怔。

　　“你！”黄娆仰头想要发作，这钗子是有一次她进宫，兆皇后赏给她的，因为颜色青浅，她很是喜欢。

　　她想要骂那个毛毛糙糙的人，可一抬头便见到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他的脸藏在面具下，她看不真切，只是觉着眼神有点儿熟悉，可在哪里见过？她又想不起来。

　　“对不起！”犯了错的人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几丝愧疚。

　　黄娆默默蹲下/身子，错已经犯成，责怪也于事无补，她从怀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将碎玉捡起包到手帕里。

　　她想起了兆皇后的好来，“这是个特别好的贵人赏给我的，独一无二的一只，我以前不知道她的好，错过对她说谢谢了！”

　　躲在面具后的萧明成心头一滞，这只钗他认识，这是去年江南织造送进宫的贡品，独一支。

　　母后很是喜欢，一直没舍得戴过。后来大概是喜欢小孩儿，觉着她合眼缘，所以赏了她。

　　“你很喜欢它？”萧明成问。

　　“是！可是送我钗子的人不在了！”黄娆容易动情，这一说眼眸就红了。

　　萧明成心头酸涩，他母亲身前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每年上元节来这菩提树下祈福。

　　宫里日子漫长苦闷，而每年的上元节都是她最喜欢过的。她说她要为民间百姓祈福，愿宣帝的江山繁盛不衰。

　　可是，在宫中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太过奢侈！她与宣帝，始于美好，终于遗憾，终是宣帝负了她！

　　“刚刚有人推了我一下，人太多了，我……不是故意的！”隔着面具，萧明成语调微涩。

　　他低头，看到了她系在菩提树上的愿望：一生顺遂。

　　萧明成在面具后抬了抬嘴角，小女孩儿被娇宠着，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勾心斗角，生离死别。

　　她的愿望简单，他也想如此，却很难实现。

　　她与他明明在同一个夜空下，举起头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可却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生。

　　他有点儿羡慕她！

　　黄娆将玉钗包好，仔细收起，又盯着他看了两眼，越发觉着他戴着的面具好玩，“你的面具能借我玩玩吗？”

　　跟前小女孩儿眉清目秀，笑起来眉角弯弯，眼眸明亮，如璀璨星河。

　　萧明成在面具下想了想，转身离去。

　　除下面具，他不愿，也不能。

　　小孩儿怕他，除下面具见到是他，怕是会吓到她。

　　还有，他戴面具是不想让人瞧出他的行踪，陈妃盯他盯得紧，知道他必定会来灯会。此时人多，下手方便，纵是他在灯会上出了意外，也可以很好的掩饰。

　　他嚣张横戾习惯了，他不怕她！但今儿是他母后最喜欢的日子，他不愿见杀戮和血腥。

　　他找不出理由来骗小孩儿，也不想吓她。

　　他想起刚刚好似在一处看到有面具卖过，他往那里而去。

　　黄娆被拒得莫名其妙，气得恨恨地直跺脚，连声将他骂了十八遍，“真小气！不就是要个面具嘛，这样子的坏男人，以后肯定讨不到媳妇！”

　　——

　　萧明成在繁华喧闹的大街上找了一圈，终于买了一个同样的面具。

　　珠翠满街，全城锦绣，月照杏花爬满楼。

　　萧明成在人群中追逐，人来人往，靓妆丽服，他却无暇它顾，只追随小女孩的脚步。

　　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娇小的身影。萧明成微微一笑，举着面具向她小跑而去。

　　黄娆没找到面具，正有些沮丧，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不耐烦的回眸，先是一怔，再见是他，有些意外。待看到他手中的面具，瞬间展了笑颜。

　　顷刻间萧明成只觉，人比花娇！

　　“上元安康！”萧明成道。

　　黄娆微愣间，他已经将手里的面具递给了她。

　　夜风徐徐，花灯璀璨，绿柳撩着一江春水，满河花灯。

　　黄娆带着点错愕接过花灯，萧明成与她错肩而去。白衣拂过她裙角，带来淡淡清香。

　　黄娆手拿着面具，终于回过神，她转身回看他。纵是熙攘繁盛，他的身影也很是出众。

　　黄娆双手合在嘴角，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愿你一生顺遂！”

　　萧明成回头，在人群中对她摆了摆手。明明是告别，黄娆却不知怎么，竟然感觉向是他在对自己招手，呼唤她过去。

　　黄娆红了脸，一下子觉着府里的七个哥哥，甚至周慕，一瞬间都被他比得失了颜色。

　　他清冷，寡淡，却如夜空皎皎明月，撒了她一心房的清晖。

　　“看什么呢？”周慕从一侧挤了过来，顺着她目光一起看去，除了攒动的人头，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什么！”黄娆收回视线，不知为何刚刚的小际遇她一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

　　“明儿我就要随太子出征了，娆妹妹有没有想要的，我今儿买给你！”周慕刮了刮她鼻尖儿。

　　“太子也要去？”黄娆仰头问，那张写满嚣张跋扈的脸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她猛然想起刚刚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身影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