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驾临闲人免入》魂魂和金鱼酱

17、第 17 章

　　山道泥泞崎岖，楚无异带着鸢尾各撑一把油纸伞，朝着山顶的九霄精舍走去。
　　这九霄精舍距离楚庄约八十里路，乃是南国一群修仙之人，打坐参悟的地方。
　　楚无异的母亲故去之后，楚父便觉得人生苦短，逐渐有了看破红尘，避世求仙的愿望。
　　因缘巧合之下，经一个游方道人指点，来到这九霄精舍自修。
　　这一晃，也有十多年了。
　　各人天姿禀赋不同，比楚父晚入精舍的同修当中，已有人升入天界；而楚父却进展缓慢，只修得一幅清瘦的好身体。
　　楚无异原本只在每年腊月间到此看望父亲，但是因为近日鬼祟猖獗，由于担心父亲的安全，因此便打破惯例，提前来访。

　　咚咚咚！
　　咚咚咚！
　　九霄精舍斑驳的朱漆大门过了很久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怒目圆睁的方脸汉子伸出头来，没好气地说：“何事？”
　　“在下楚无异，家父在此修行，今日特来看望。”
　　“结夏安居尚未结束，外人一概不得来访。”
　　方脸汉子说着话，就要将大门关上。
　　鸢尾出手将门挡住。
　　“你这人说话好不客气，你可知这位就是楚庄主？”
　　“我知道啊，楚大庄主嘛，远近数百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方脸汉子说话之时，目光冷峻，气势汹汹，“但那又如何？”
　　“你……”鸢尾心中不快。
　　“楚庄主往年不都是腊月才来，怎么今年中秋不到就过来了。”方脸道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楚无异。
　　楚无异多年前就与九霄精舍的首座说定，每年腊月初一来此看望父亲，其它时间不得擅自到访。
　　被方脸道人这么一问，楚无异反而觉得是自己理亏。
　　“这……在下确有急事，所以，劳烦道长行行方便。”
　　“今日张三要行方便，明日李四也要行方便，那我们这九霄精舍，岂不成了那贪食香火功德的俗庙了！”
　　“道长说得是，请赎在下言语不敬！”
　　“实话告诉你吧，老庄主半年前发下大愿，自愿闭关，不得道生仙，永不出关！”
　　楚无异听了这话，不自禁得愣了一会儿。
　　“所以，别说你现在见不到，之后恐怕永远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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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无异自幼被独宠，从母亲到各处的亲戚长辈，无人不怕他当做心肝宝贝；唯独楚父为了扩大楚庄的家业，不停地在外奔波，一个月能在家里呆个一两天都算不易。
　　所以楚无异幼年时最常问母亲的一句话就是:“爹爹呢？”
　　“爹爹出去忙了～”
　　“爹爹呢？”
　　“爹爹去外地了～”
　　“爹爹呢？”
　　“爹爹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后来，楚无异就不再问关于父亲的任何问题了！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用。
　　母亲猝死之后，楚父又将照看管教之责委托于景沐芳。
　　因而楚无异依然鲜有与父亲见面的机会。
　　......
　　听闻父亲决心闭关，直至升仙，楚无异只觉得此生恐怕无望再于父亲见上一面了。
　　“老庄主有此等愿力雄心，已经是常人所难做到得了。”
　　听鸢尾这么说，楚无异心中稍觉宽慰。

　　轰隆隆……
　　头顶一道霹雳闪过，天空像被扎漏了一般，暴雨顷刻间落下，楚无异和鸢尾的纸伞劈哩叭啦响个不停。
　　又是一阵狂风吹来，雨水横着飘向楚无异和鸢尾，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二位先进来躲躲雨吧！”，方脸道人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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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无异和鸢尾随方脸道人来到客堂。
　　“二位稍坐。”
　　不一会儿，一个肤如凝脂，腰身纤细的绝美道童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二位请慢用。”
　　“多谢！”
　　那绝美道童随即转身离开了客堂。
　　楚无异问那方脸道人:“敢问道兄法号。”
　　“贫道不闻。”
　　“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不妨事。不知楚庄主为何此时前来？”
　　“在下只是突然想念父亲，便想来看望。”
　　“不言道兄此刻的修为早已不比往年，给他送饭的道童都说，不言道兄的法力凶猛精进，升仙指日可待。”
　　原来楚父之前一直是以俗家居士的身份自修，今年初，他突然放下执念，决心出家精修，遂得法号：不言。
　　虽然楚无异在知道了父亲修为大增，也并未被鬼祟侵染之后，略感心安。但是一想到此生无法与父亲再见一面，心中不免惆怅。
　　“这位小童，就是主要负责不言师兄饮食的人之一。”
　　楚无异一看，又是刚才那位绝美道童。说是道童，恐怕只是辈分修为较底而已，因为看年龄，他应该与楚无异差不多。
　　“有劳道兄了～”
　　“楚庄主客气。”
　　“敢问道兄法号。”
　　“常欢。”
　　楚无异见常欢童子长着一张女孩子的脸庞，眉目之间又透出几分自在祥和，想到父亲能被这样的人照顾，心下也稍觉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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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楚无异和鸢尾坐在客堂之内，无所事事。
　　午时钟声响起，到了用斋饭的时间。
　　常欢童子把楚无异和鸢尾领进斋堂。
　　“敢问道兄，今日是谁给不言道长送饭？”
　　“正是在下，楚庄主想同去吗？”
　　楚无异惊喜地微笑着说：“正有此意。”
　　“无妨，同去便是。只不过要避开我师叔不闻道长。后院出门往西，有一条小路直通北崖，那就是令尊闭关的地方，你在路边等我便是。”
　　“明白，多谢。”
　　过了一会儿，楚无异便和常欢童子在路口碰面，一起往北崖而去。
　　......
　　楚无异虽然每年都来九霄精舍，但是从未听说这山上另有一个北崖。他一路跟着常欢童子，越往上走越觉得阴凉，眼看着就要到山顶，楚无异又被带进一个山洞。
　　刚进山洞的时候，楚无异还能站直，往里走了一段就需要躬下身来，到后来干脆猫着腰。
　　“真的有劳道兄了，这么难走的路。”
　　“没事儿，在这山上的每一步，对我们来讲都是修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楚无异才走出山洞。
　　出洞的一刹那，楚无异完全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只见眼前成片的花海，红的、粉的、白的、淡黄的，一排排交错着，一直延伸到涯边。
　　常欢童子领着楚无异沿着花间小径一直往坡上走，只见一个棕色的小木屋就在涯边。
　　此时已经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下，那个小木屋简直就像神仙住的地方。
　　楚无异原以为父亲居住的地方必然荒凉清幽，不曾想竟然在这样的人间仙境。
　　“没想到吧？”常欢童子笑着问道。
　　“真的想不到。”楚无异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如此美艳之地，如何能够摄收心神，专心修炼呢。”
　　“这又何妨，世人总说想要静心修炼必要去那僻静的所在，但是真正到了僻静之地，又有几个人能静下心来呢。”
　　“此言有理。”
　　“所以说，所谓清修的第一要务是要守住心神。就算外界的风物景致再吸引人，也能不为所动，这才叫真功夫。”
　　听常欢童子这么说，楚无异更觉得安心。
　　......
　　`二人来到小木屋前，楚无异只见那木屋的门只是虚掩着，窗户也开着。
　　透过窗户，楚无异只见父亲白发飘飘，正自坐在桌前看经书，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楚无异刚想张嘴，常欢童子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只见常欢童子一声不吭，把食盒轻轻地放在窗台之上，然后小声地说：
　　“走。”
　　“走？”
　　常欢童子拉着楚无异往坡下走了几步，依旧很小声地说：“没办法，不言道人看书的时候，最烦比人打扰。”
　　“那我......”
　　“我也没办法。”
　　楚无异痴痴地望着小木屋。
　　......
　　“无异，你来了~”是楚父的声音。
　　“是的，父亲”
　　“进来吧。”
　　楚无异此刻竟然感到莫名地激动，这是他对父亲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轻轻推开房门，只见父亲正襟危坐地看着他，目光里一片淡然。
　　“父亲。”
　　“你怎么现在来了？”
　　楚无异看了看房中的陈设：屋角是一张板床，上面铺着凉席，一席薄毯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然后便是一桌一凳，再无他物。
　　“近日鬼祟猖獗，孩子担心父亲，特来看望。”
　　“有鬼祟又如何，生死有命，该来的总会来，不回来的永远不会来。”
　　楚父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听到父亲这么说，楚无异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孩儿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楚父说着话，便闭上了眼睛。
　　楚无异站在桌前，不知该说什么。窗外是飞鸟的鸣叫，屋内只要平缓地呼吸声。
　　“无异。”
　　“父亲。”
　　“以后不必再来看我了。”
　　“这......”
　　“你我虽是父子，但终究只是一场缘分。缘聚缘散，缘起缘灭，本就是人之常情，不可太过执着。”
　　听到父亲这么说，楚无异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这些年你想必已经见过了许多生死无常，生离死别吧。”
　　楚无异想不通为什么父亲跟他一见面就要说这么丧气的话。
　　“是。”
　　“你见过那些哭哭啼啼的人了吗？”
　　“看过。”
　　“那些过世的人，会因为亲人的哭泣死而复生吗？”
　　“不会。”
　　“你看，这就是世间真相。凡事皆有数，丝毫不由人。”
　　“......”
　　“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是我的福分。但是福不可享尽，你我的缘分，就到这儿吧。终究，你也是要独自走完这一世的。”
　　楚无异只觉父亲冷酷无情，心下怅惘，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