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没有感情的菠萝头

4、04

　　04

　　乔安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眼前的一盘白菜炖豆腐，心烦的很。

　　乔生知道她不高兴，很不高兴，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不高兴，他猜不出来。与乔安相反的是，乔生还沉浸在微小的欣喜之中。

　　本就是个转学生，又木讷寡言，加上一张不染尘世的脸，显得有些高冷，同学多不敢接近。

　　老师为了摸底，在课上有意提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只答对了半道。而后他在老师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再怎么安慰自己，这也不能算是美好的一天。

　　直到他走出校门，看见了等在那里的乔安。

　　要知道，最让人快乐的不是意料之中，而是意外之喜。他原以为早上牵连她差点迟到，下午她就不会等他了，可她等了，而且还对他说，“你丫愣着干嘛啊，回家啊。”

　　呃……

　　或许这画面不是很温馨，可乔生自懂得乔安的温柔，并在心底生出了一朵小花。

　　满满一桌子菜，郑秀华几乎没吃，一心忙着给乔生夹菜。

　　“这是青椒肉丝。”

　　“这是糖醋里脊。”

　　“这是酸黄瓜，开胃。”

　　乔安听不下去，一把扔下筷子，嘴里还嚼着一根白菜叶，“我吃饱了。”

　　郑秀华夹着酸黄瓜的手突然就停下了，她看了看女儿空荡荡的饭碗，觉得这碗比刚刷过的还干净。她问她：“这就吃饱了？”

　　乔安笑，“吃不饱也被你恶心饱了。”

　　乔国良咽下口中的饭菜，愠怒道：“没规矩的东西，大家都在吃饭呢。”

　　乔安起身，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食指和中指轮着在椅子上敲点，“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的女儿这顿饭吃了多少道菜？”

　　母女连心，郑秀华在一众沉默之中首先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也放下筷子，不说话。

　　乔国良冷漠惯了，对女儿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她这个当母亲的，反倒是一碗水端不平，只顾得给生生夹菜，连女儿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可身为家长的尊严摆在那里，她不愿低头。她只得拉下脸来同余国良一起责骂乔安，“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还要我喂着么！”

　　乔安敲点着的右手一僵，变作紧攥的拳头，“你们一家人继续吃，我就不打扰了。”

　　还没走出去几步，一个杯子应声碎在脚边。

　　乔国良站在餐桌旁，手悬在半空中，面色铁青。

　　后来乔生与乔安谈起往事，也是不住地笑话她幼稚。乔安老脸一红，小孩嘛，都有点主角情结。自以为自己任性说几句狠话就能得到重视，结果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不说，还让自己落了个“不孝子”的罪名。

　　更最要命的是，她这个“不孝子”倔的很，从此就没在家里吃过饭。

　　第二天一早，穿着睡衣的乔生在客厅里，遇见了梳洗一新的乔安。

　　乔生刚起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姐，你要走吗？”

　　乔安咬断嘴里偷拿的面包，白他一眼，“滚蛋，谁是你姐！”

　　乔生知道，她是为昨晚的事生气，于是他强压心里小小的难过，作出一张笑脸，“吃了早饭再走吧，面包凉，不好。”

　　乔安懒得搭理他，推门而去。

　　谁知乔生这孩子傻得可怜，居然穿着拖鞋和睡衣，就这么追了出来。刚一出门，那混了风雪的冷风直冲气管，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把郑秀华和乔国良咳醒了。

　　身穿一件丝绒薄睡衣的郑秀华也是被风顶了一下，大脑发昏，以为是在梦里。一看乔生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心肝肺咳出来似的，这才清醒过来。

　　她一边安抚乔生，一边向门外张望，一眼看到了还没跑远的乔安。

　　也顾不上什么身份风度，压了一晚上的脾气全然爆发了出来，“乔安，你再往前走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远处，一个小黑点忽的停下脚步，她在雪地里犹豫了几秒，只得老老实实地赶回去。

　　毫无意外，乔安又挨骂了。最让人生气的是，她挨完骂，还得带着始作俑者一起上学。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能这么厚脸皮的跟着她，难道他一点都不懂得察言观色，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厌恶吗？

　　可如果她认识后来的乔生，那个打碎了牙齿也要咽到肚子里的乔生，那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可惜没有人知道未来的事，人活着，只能如瞎子一般摸索，勉强摸得清谁是谁非已经实属不易，哪有力气再去琢磨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这样看来，或许人类从骨子里就是自私的，但也不是不可原谅。

　　一月末，期末考试结束。

　　乔安的成绩还是那样，级部八十名以内，七十名开外，够的上普高线，考不上市重点。

　　倒是乔生进步飞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转校生，一下成了班级第五。按老师的说法，他是原先落下的课程太多，不然考得还要好。

　　与乔安刚好相反的是，乔生最出色的一门成绩，当属数学。

　　乔生和乔安虽说相差两岁，但乔安晚上了一年学，于是现在乔生初一，乔安初二。

　　郑秀华和乔国良商量着，这补习班不用报，家教也不用找了，就让两个孩子趁着暑假凑在一块学习，乔生给乔安补补初一数学，乔安给乔生讲讲初二数学，顺便自己巩固知识。另外乔安的语文成绩不错，可以跟乔生分享一下学习方法。

　　最最重要的是，这样还能增进两人的感情。

　　对于这个建议，乔安倒是没拒绝，她心想比起天天早出晚归去上辅导班，或是面对一个中年秃头大叔一对一学数学，还不如自己在家学习舒服。况且父母也不可能天天围着他们俩转，她和乔生待在一起是一回事，学不学习又是一回事。

　　乔安想不到，第二天一早，乔生抱着一摞数学题敲开了她的房门。

　　乔安睡得迷糊，先是推推眼镜，后是挠了挠肚皮，又用十指把眼前的头发捋到脑后。最后张嘴打了个哈欠，还被自己的口臭熏到。

　　乔安没好气道：“大清早的你犯什么神经？”

　　乔生弱弱地抱紧习册，声音颤呼呼的，“已经九点了，不早了。”

　　乔安瞪大眼睛，一脸坦荡“难得放个假，怎么的也要赖床赖到十点吧？”

　　乔生一根筋，执着的很，“妈妈说了，要早点叫你，一起做题。”

　　乔安单手撑门，脚下一踮一踮的，“妈妈也是你叫的？”

　　乔生低下了头。

　　乔安瞥他一眼，作势要关门。

　　乔生扒着门，拦住。

　　乔安将他的小小的手指一根根从门上掰下来，“我说这位兄弟，再怎么说也要让我换身衣服刷个牙吧？”

　　乔生头点到一半，门关了。

　　乔安跳到床上，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被子里，猛吸一口气。她在床上扑腾了几下腿，又打了几个滚，这才恋恋不舍地叠起被子，离开温暖的小床。

　　要是搁在以前，她准要哭爹喊娘，咒骂一顿，可她不能，她知道，那个叫乔生的孩子一定会傻乎乎地等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出来。

　　彼时，阳光明媚，雪霁天青。

　　乔安推开门，笑得贼兮兮，“生生啊，咱们在家里学多无聊啊，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乔生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她只是想出去玩罢了，等到出去了，那还不是脱缰的野马，栓不住。可他还是答应了，他薄唇轻启道：“好呀。”而后粲然一笑。

　　他是乖巧的乔生，他永远不会反驳她。

　　他也不想让她不高兴，他只是想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