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白马度春风

15、第十四章

　　万香楼作为整个兰泽最出名的一家花楼，不少人都慕名而来，这里的客人也是长年络绎不绝，虽然有人在里头闹过事儿，也都是很快压了下去，从来没有过三个小辈恨不得把地给翻个底朝天为了找长辈。
　　当然兰泽当地的人都知道，惊雷堡的堡主和他孙子，都喜欢来万香楼。两个人是一定不能照面儿的，一照面儿就要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争个没完，拧巴着回家。
　　老的怪小的不落教，小的怪老的不着调。
　　所以万香楼的四娘通常不会让这爷孙俩碰个面，以免闹个没完。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
　　扒着柱子死活不愿意下来的顾夙羽纯属于病急乱投医，看见个认识的人就嚎。他爹和上官堡主是棋友，俩人经常通过书信交换棋谱，一来二去他对这位老顽童似的杖朝老人有了印象。
　　他到惊雷堡的当天晚上就去拜访了老堡主，送了份上代残谱当做见面礼，哄得老人眉开眼笑的，几乎是要当场认一个孙子回来。
　　顾夙羽自然是不知道这爷孙俩关于这方面的一档子事儿，瞧见上官昀便放开嗓子的搬救兵。他没想到的是，上官昀第一反应不是来救他，而是立刻躲得没影儿了，下一刻上官君城就翻上来找人了。
　　索性苏倾微耳朵灵，听见他过来反应迅速，立刻伸了只手给他做援助，避免他酿成破相的人间惨剧。
　　苏倾微把他拽上来之后，贴着他的耳朵小声的说：“你随意找两下完事儿了，他找不着才好。”
　　向来实称的人头一回说出这话来，顾夙羽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看她神色瞬间福至心灵，不由得抿唇低头掩饰自己的笑意。
　　原来是上官君城搞的鬼唬了她。
　　顾夙羽想，多半是苏倾微啥都不知道被他骗了来，结果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边上看戏，把这个直来直去的姑娘惹了。她向来是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做不来什么圆滑的事儿，估计是觉得上当受骗心有不甘，要报复回来罢了。
　　“阿倾你听我说，我方才没看清，只瞧见老堡主往左边去了。”顾夙羽靠近她，余光看了看正从右边开始挨个挨个找人的上官君城，“咱们来的时候从这楼的后边儿路过，有棵挺高的树，我指给你看过，高度差不多到三楼这个位置了。枝繁叶茂的不容易发现藏了个人，你一会儿去看看，我把上官兄给拉过来。”
　　本着对顾夙羽的信任，苏倾微也没怀疑什么，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冲着左边的房间就去了。而顾夙羽则是冲到上官君城的身边，把对苏倾微说的前半部分原原本本的对着他讲了一遍，扯着他就跑。
　　刚走到第一间门前，就看见苏倾微整个人被踹了出来，生生撞坏了一扇门。上官君城是管不了那么多，甩下顾夙羽就往里头冲，摆出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兰泽当地人对于惊雷堡爷孙俩的一番举动是见怪不怪，看多了可不是没啥稀奇的，隔三差五闹一回，每次都成为人们口中的茶资饭谈，说说老堡主又是用什么法子和孙子打成一团，然后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回去。
　　四娘跑到三楼对面踮起脚尖看了看，连忙招呼身旁的小二把门钱记下来，明儿个一大早列出清单送去惊雷堡。
　　被顾夙羽扶起来的苏倾微拍了拍身上的灰，作势要冲进去，结果让顾夙羽给拉住，他急的说话都结巴，眼睛瞪的老大，像只炸了毛的兔子。
　　“你你你去挨打做什么！老实待待待着不行啊！”
　　苏倾微让他喊了一愣，琢磨了一下自己也确实打不赢，还让人往胸口踹了一脚给踹出来，也觉得有点儿丟姜宿的脸，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站着，也没再有往里头冲的架势。
　　怎么觉得自己就是出来丢人的。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要是说出来让姜宿给听着了，回去就不只是抄写经书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还没想好姜宿要怎么虐待她，就被顾夙羽往边上狠狠地一带，刚刚站着的地方就是一个碎花瓶，还伴随着上官君城的怒吼。
　　“你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能不能要点儿老命？是你瓜还是我瓜！”
　　他爷爷也不服输，中气十足的吼回来：“当然是你个龟孙瓜些！老子快活逍遥要你狗拿耗子了！”
　　这两天让兰泽人熏陶的有点懵懵懂懂的顾夙羽基本上是弄清楚了他们说话时夹杂的那一点儿方言的意思，尤其是上官君城的。
　　他眯起眼睛笑，果然有什么样的长辈就有什么样的晚辈。
　　终于弄清楚什么叫做逛花楼喝花酒的苏倾微只觉得心里万分唾弃上官君城。他们燕骑七府民风淳朴，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她也自然而然的不知道。可能姜宿有些时候是想教她的，碍着她是个女儿身又不方便说。师伯顾痕根本就不可能谈及这样的话题，他成天都是练刀画画，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哪里有中原这边花里胡哨。
　　顾夙羽瞧她拧着眉毛，以为她还在生上官君城的气，用手扒拉着眼睛和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的哄她。
　　“你别生气啦。”
　　要说口音，苏倾微觉得顾夙羽大抵也是带着焉州人那口软软的语调，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再强硬都能变成好商量。他讲话的时候有点拖，尾音向上扬起来，有着南国那一点儿特有的温软，和北国的凛冽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本就没生气，瞧见那张被主人扭曲起来的脸，弯起嘴角偏过头去笑了笑，笑完之后又转回来故作严肃。
　　“谁生气了，我才没那么小气。”
　　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没生气的顾夙羽刚想说点儿其他的，余光瞟见那爷孙俩打了出来，连忙扯着她的手腕跑，那姿态完全担得上落荒而逃四个大字。
　　苏倾微让他拉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跟着他到处瞎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要从栏杆上打出去的两个人。虽说看上去难舍难分，那也只是对于没练过武的人来说，但凡练过武的人都看得出来，分明是老爷子在给孙子喂招，而孙子还不得不接。
　　她就突然想起她冲进去亮出武器时，老爷子问的那一句。
　　“阴枯鬼手姜宿的后人？”
　　这手功夫自然是从姜宿那儿习来的，是中原没有的武器，有点儿见识的都能看出来，自然也就想得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阴枯鬼手。
　　苏倾微有点怄气，别人看着她那一手弦刀，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师傅姜宿，好像他就是燕骑七府的代名词，那什么时候别人看到这一手弦刀，想到的是她苏倾微呢？
　　大抵还要好多年吧。
　　师傅说她天资不足勤奋不够，照猫画虎的也能学个三四成，从五岁开始到如今十年光阴匆匆过去，也没学出来个什么名堂，照样是让人一脚给踹了出来。
　　“阿倾，你想什么呢？”顾夙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刚才还算开心的人一下子就把脸沉下去？
　　“没事。”苏倾微摇了摇头，把他的手甩开，趴在栏杆上看了看打到大堂中的两个人，想都没想，撑着栏杆往下一跳，快的顾夙羽连她衣角都没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