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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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拭眼底蓄满了失望的泪水，那种惘然悲怆的意味，彻底将她淹没。有时候她想，她不是世家出身那该多好，她可以随心所欲，做她真正想做的事，负剑云游，行侠仗义，斩奸扶弱。可如今，她被所谓的仙门气度禁锢，横祸飞灾扑面而来，而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缓缓跪下，俯身郑重三拜，这是她最后一次以萧氏弟子的身份，用最恭敬尊崇的态度，向澶渊萧氏的家主行大礼。
萧如拭悲切不已，她狠然擦泪，头也不回地退离了大帐。太多的冲击与混乱朝她席卷而来，她以为，一切都能回到最初，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将她的希冀粉碎成飞尘。
她全然是麻木的状态，一心只想挽回被萧涧鸣推出去送死的修士性命。她背上琵琶，手提碧落，径直往围猎场走去，还未走出大帐群，沉微便追了上来，萧如拭看都不看她，仍在气头上，沉微见状，一把扼住她的腕子，苦苦道:“姑娘，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萧如拭一把甩开沉微的手，冷然地看她一眼，“好，就算你不知萧氏会被清剿一事，那你会随我一同阻止么？你不会。”
沉微神情一滞，沉默住了，萧如拭不在意她的静默，依然呵道:“是啊，萧宗主把你当做第二个我来培养，没有我，萧氏有你也就足够了。”
“姑娘。”沉微紧紧拉住她，仍想为萧涧鸣说几句软话，“清剿尚未开始，姑娘真的无须太过焦急，一切还有回旋余地...”
“难道要等师弟妹们堆成尸山才算晚么？”萧如拭吃力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诮，“你不愧是萧宗主亲教的，铁石心肠，如出一辙！我与澶渊萧氏已断绝关系，我做什么也再无你们无关，我不想和你翻脸，看在你我曾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师姐妹份上，就此别过吧。”
萧如拭欲决绝离开，沉微急着辩解，她朝萧如拭吼道:“姑娘，你变了！你变了！”
沉微此话一出，萧如拭的泪晶莹一滴从眼眶落出，她嗤笑几声，徐徐回过头去看沉微，几乎不可置信。沉微从容淡定，昂首直看着萧如拭，她走近两步，也不再低声下气，她道:“自从姑娘你回来，你变得不再是你，你从前端庄大气，温婉可人，是世家美人中的翘楚。可现在呢，你变得狠心决绝，处处为了旁人与宗主顶撞，今日又伤了秦姑娘，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以前了，你怎么会这样！”
“我狠心？我决绝？”萧如拭满脸是泪，悲绝愤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当作萧如拭已经死了吧。”
“姑娘！”
沉微想挽留，可萧如拭早已不再留情，她抽出碧落直抵住沉微的喉管，只轻飘飘留下一句，“我不是你的姑娘了，沉微姑娘，下一次再见面，我们就是陌生人。”
萧如拭缓缓往后退，最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如拭闹了这么一出，很快就传遍了百凤山，萧涧鸣被气倒了，卧床不起，而就在不久后的百花宴上，魏无羡堂而皇之地大闹宴席，逼迫金子勋说出被他所俘的温氏门生的下落。原本是宣布联姻的大喜日子，一日之间，魏无羡与萧如拭皆成了众矢之的，喜事倾覆成灾，射日之征后风云再起，世家相争，终有恶战。
“魏婴！”蓝忘机连连赶上魏无羡的脚步，将避尘横在他身前，挡住他去路。
魏无羡垂首，冷然瞥了眼抵在腹部的长剑，他的目光无比锐利，逼视着蓝忘机，“你也要拦我。”
“萧姑娘。”蓝忘机黯然叹了叹气，“萧姑娘和萧宗主决裂，不知去向。还有，兄长告知于我，秦缈姑娘的真正死因。”
魏无羡微微皱眉，沉道:“是什么。”
“并非碧落，而是邪念怨气，是被符篆所伤了肺腑，断了灵脉。”蓝忘机道。
“怨气？”魏无羡按捺着性子，又道，“阿拭怎么可能使符篆，她并未修习诡道术法。”
蓝忘机低沉道:“是与她体内凶猛的灵流有关。”他睇了魏无羡一眼，“她是知道萧氏清剿的事情才和萧宗主闹翻的，她若做出什么事，只会坐实萧氏不轨之心。”
魏无羡倒吸一口凉气，眼底的血丝如罗布的蛛网，他怔忡不宁地跌撞两步，颤巍巍道:“她还是知道了....”
蓝忘机朝金麟台的方向望了眼，“秦宗主丧女，金宗主才劝萧宗主同意清剿一半门生，来抵萧姑娘的血债，清剿已经暗下开始了，就算她现在赶去阻止，估计...也来不及。”
“以阿拭的心性，不可能忍心踩着数十条人命苟活的。”魏无羡深呼一口气，只觉胸口闷闷作痛，“我只怕，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魏婴，你别冲动。”蓝忘机呵住他，“你也不可为了萧姑娘，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魏无羡哀绝一叹，苦笑道:“不可挽回？温氏无辜修士惨死不可挽回，澶渊萧氏被清剿不可挽回。呵，我魏无羡，偏不信，在我这儿，挽不挽回，皆由我定，不由他人定。”
魏无羡拂开蓝忘机的阻拦，不欲多停留，仿佛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亦是他的心之所愿。蓝忘机望着魏无羡离去的背影，满心惆怅。此去一别，便是真正的分道扬镳，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颤。
都道仙门世家是天下安定的守护者，原本就该和睦相助，携手同进，如今的玄门却成了世家子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修罗场，为了权利名誉暗下厮杀，不见血的杀戮搅乱了世家修士最初的愿景，他们本该是至纯的善的守护者，如今却为了欲望，将善意彻底摒弃了。
想起当日听学拜礼，曾许诺不结交奸邪，以锄奸扶弱为几任，现在回忆起，只觉得可笑至极。
萧如拭从百凤山走远，神色依旧不宁，半晌，她听到一行巡逻的修士在茶寮中谈天，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兰陵金氏与清河聂氏的修士，她垂首走近，寻了一个位置落座。
“哎，金宗主修穷奇道关禁温氏修士，可如今地儿都不够埋的。”那穿雪浪袍的金氏修士摇摇头，唏嘘道，“金子勋公子成天拿那些俘虏消遣，逼他们做精兽诱饵，在他们身上插招阴旗，哎委实可怕。”
一聂氏修士道:“几个纨绔公子，召了一群俘虏玩杀人比赛...”
“里面还有澶渊萧氏的修士呢。”金氏修士长叹，“早前就抓了一帮萧氏门生，今天上午全都处决了，都堆成人冢了，死了数百人呐，可不得怨气冲天呐。”
萧如拭脑海里嗡嗡地响着，像下着瓢泼大雨，她不觉紧紧握紧拳头，只觉骨头痛的跟裂开一般，半晌，萧如拭才看得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抬头，眼前山景一派清明，日光晴好，过山风清爽拂来，叫人心生惬意。可现在，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被彻骨寒意包裹，被隔绝在另外的世界里，任凭百凤山初夏淑景如画，她兀自却是狂风暴雨，雨雪风霜。
她兀自笑出了声，“这便是所谓的仙门世家，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子弟！”她冷哼，眼底隐有泪光浮动，“仙门世家，阴诡地狱，满目荒唐！”
她一掌狠狠劈向木桌，顿时惹来众人瞩目，她撑起虚弱的身躯，颓然起身远去。
萧如拭是在漆黑深夜赶至穷奇道的，此地安静的诡异，空气里只剩雨前的腻热与沉闷，脚下是泥泞的泥路坑洼，举步难行。
这是一处深山劈开的山道，微凉的风自山顶席卷而来，略吹散了鼻尖的热气，入夜后在此劳作的人很少，只有几盏亮着的昏黄灯火，照亮了昏昧的山路。
黑沉沉的夜里，月色惨淡，埋在厚厚云翳中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筛下，光下只见重重白色衣袂翻飞，款步而来，远远看去，就像一抹轻飘飘的魅影，在这儿空旷阴气的穷奇道中，平添了几分骇然。
“鬼....是鬼么？”有一金氏修士怔忡地望着光下虚影，“是..鬼，是鬼！”
“胡说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另一人也害怕至极，呵斥那人不许胡说。
那修士颤抖地抬起手，“你....你看，是...是鬼！是温氏和萧氏的怨灵！”
一道掌风瞬间把那人掀翻，那修士捂着脸，不停地往后缩，依旧胆战心惊地盯住那抹越来越清晰的鬼影，“是怨灵！是温氏和萧氏的鬼魂...”
未等那修士说完，他便被一股强劲灵力吸了过来，他只觉一双纤长冰凉的手紧紧掐住他脖颈命脉，阴暗中只见那人低着一张煞白的脸，一双灵动的眼眸静若死水，像是会吃人的深潭。
众人见有不速之客闯入，登时防备起来，抽出刀剑招架。那修士被举至半空，发出低哑的嘶吼，他不停蹬脚挣扎，一张脸充红，几乎要昏过去。
“来...来者何人！”一人气势不减呵斥道。
她并未报上名来，手上的劲儿却越来越狠，“澶渊萧氏被清剿的修士，都在哪儿...”
那帮人立刻意识到她是澶渊萧氏的人，登时松了口气，那为首的修士道:“澶渊萧氏叛离世家，各大家皆同意清剿一半修士，澶渊萧氏的修士，自然是被处决了！”
“全杀了？”她抬起那张惨白无光的脸，微微歪头，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尸首呢？”
无人回应，几人欲从后偷袭她，她愣是反应，将手中那人挡在自己身前，几把利刀狠狠插.入那修士身体中，登时毙命。
“尸首呢！”
她一声怒吼，彻底吓疯了众人，大喝一声举起刀剑，齐齐朝她砍去。不料未等他们挥下武器，碧色剑光已经划破上他们的颈项，她信手掐住一修士的喉咙，举至半空中，那人在万分惊恐中哼出声音，碧色剑光如利刀，狠狠划下他身上血肉，凌迟而死。
越来越多的修士闻声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白影包围起来，人多势众，那帮修士也渐渐有了底气，张狂地朝她道:“束手就擒吧！”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就擒。”
她神情平静地卸下背后的琵琶，纤手拨过琴弦，刺耳长调尖锐袭来，她屏息凝气，五指利落地在琴弦上游移弹拨，长调的韵律越发急迫刺耳，渐渐地她的双眼转红，如同深不见底的血窟窿，似要将所有人都吞噬。
琵琶一出，众人一下便知道她是何人了，在世家中负一把琵琶，战曲震慑力颇强的女修也只有澶渊萧氏的萧如拭了。众人皆知昨日她才杀了乐陵秦氏的女眷，心中更是害怕，嘴上说着要将她杀了，脚下却是不自觉地后退，警惕着她的举动。
战曲虽震撼，但一曲终了，也不见一丝血光，一金氏修士自以为看穿萧如拭的把戏，挥舞着长剑示意:“她是在吓唬我们，她的战曲不伤人！”
众人闻言，这才鼓起勇气列阵朝她攻去，萧如拭拨动琴弦的手骤停，翩然旋身立至巨石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步步逼近的法阵，口中低声冷道:“想抓我，你们也得有点本事。”
正在此时，天边的沉厚云层彻底蔽去仅剩的月光，倏忽间，大雨倾盆而下，凉风掠地而来，吹灭了照明的灯火。气氛又阴森了几分，安静的让人胆颤，正在此时，一抹庞大的黑影从远处覆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登时吓的魂飞魄散，成百上千的尸体瞬间复活，拖着虚浮的脚步朝他们走来。
那是，澶渊萧氏的赶尸术。
不同于魏无羡的驭尸，赶尸术只能让尸体短时间复活，听从施术人指令移动，并不能伤人，但吓唬这帮贪生怕死的修士，如此阵仗已足够唬住他们了。
“想活命，就告诉我，萧氏的修士尸体都堆在哪儿！”
大家伙吓的屁滚尿流，连连求饶，一人狠狠磕着头，“在...在穷奇道后山。”
萧如拭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那修士跟前，她一把扼住他的肩膀，阴柔一笑，“劳烦，带我去。”
他们识相地让开一条路来，目送着萧如拭提拉着一人朝穷奇道后山走去，他们瞠目结舌，看着一大群活尸，动都不敢动。
那修士听话地将萧如拭带到穷奇道后山，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尸山，“那个...那个就是。”
尸山有如小山坡一般高，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埋尸坑，几乎深不见底。萧如拭几乎是跌撞地匍匐至尸堆，她趴在坑边往下望，坑中堆叠着十几具尸体，全部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她瞳仁一缩，望见尸堆中那一角精致的绣花帕子，她定睛细看，立马就认出那角绣花是夕雾的手艺，上面绣的是白色山茶，是夕雾教她绣花时绣的样品。
“啊——————！”
她仰天撕心裂肺长长一声惊吼，划破寂静的雨夜，在两面是山的穷奇道徘徊回响。她紧紧盯着那一角帕子，流不出眼泪了，冰冷的雨水冲淡了她脸上残存的脂粉，泪痕也被冲淡了，泪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她翘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你们都得给他们偿命...你们都得偿命！你们谁都逃不掉！”
说罢，她抽出碧落，朝那修士疾冲过去，她高高挥起长剑，碧色剑光刺痛他的眼睛，让他彻底忘记逃命。正当碧落划下，未有温热血液喷出，唯有一声清脆的铮鸣，挡住了她即将砍下的剑身。
萧如拭骤然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白净无尘的剑，她大怒，更是握紧了剑柄，并不示弱，“蓝忘机，你敢阻我！”
蓝忘机细看萧如拭的眼睛，不同昔日的眸光灵动婉转，变得血色不清，如阴间厉鬼，他立时联想到蓝曦臣所言，沉呵道:“你不是萧如拭。”
她垂下眼眸扫了眼抵挡住自己剑身的避尘，“你管我是谁，让开！”
蓝忘机看破端倪，自然不再手下留情，他手腕一压，朝她腕子一劈，卸下她的碧落，抬掌朝她肩膀重重一击。萧如拭纵然修为再高，也抵挡不住男子的气力，蓝忘机一掌，让她呕出一口鲜血，她捂住肩膀，吃力撑起身，“蓝忘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们姑苏蓝氏，也得为澶渊萧氏，陪葬！”
萧如拭那张没了脂粉的面孔毫无血气，一色煞白，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她含着阴森笑意，再次握起碧落朝蓝忘机刺去。蓝忘机手中避尘出鞘，合指施法驱剑朝萧如拭，避尘在灵力驱使下破风划雨而来，穿破如珠雨滴，直刺向她的心口，正在避尘剑锋将要刺入时，身后传来沉沉马蹄声，与惊魂动魄地一声惊呼。
“蓝湛，不要！”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