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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张草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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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氏虽是妾,在临安却没有人敢怠慢,个个都把她当正经的吕阳侯夫人看待。她对吕陌不喜,可作为吕阳侯府后院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主母的派头必须端足了。
晌午过后,她换上白蝶飘香罗裙,头戴比翼蝶花,婷婷袅袅来到吕阳院中。
吕陌这个病秧子一直呆在邺城,白瞎了这么大的院子,要是给她儿子住就好了。
关氏把真正的心思放到心里,脸上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世子万福。”
吕陌摘了一朵小花放在手心,也不看她,说:“你一小妾,来找本世子何事?”
关氏脸上的笑挤不出来了,从前吕陌偶尔回家小住,也会给她三分脸。数月前,边城回归后,一见她就冷眼嘲讽,张口小妾闭口小妾。若是病世子和他那个死人娘,她怎么会还是一个小妾。
修剪得宜的指甲掐如掌心,忍着疼说:“妾身是吕阳侯府的掌管者,世子......”
“我住了数日,病了也数日,你才来。”吕陌淡淡打断她,回头清冷地瞥了她一眼。
关氏心里满肚子怨气,恨得几乎要仰天长啸了。吕陌这该死的病秧子见她一次就嘲讽她一次,她哪里还敢擅自来看他。
万一这小子跟他那短命娘一样,两腿一蹬,邺城那位迁怒起来,还不得连累他们娘俩。
吕陌见她低着头一脸委屈,那张魅惑吕韦二十多年的脸保养得宜、白皙光滑,身上的罗裙昂贵漂亮,虽是小妾,却穿着主母的行头。
他似乎极其不屑,又偏开头来:“小妾穿得这么好看,难免有魅主的嫌疑,吕阳侯府是大家,比不得一些小门小户。”
这是嘲讽完她魅主,又说她是小门小户。
关氏的脸蹦不住了,如孀寡般,阴恻恻一笑:“多谢世子提点。”
吕陌如挥退小猫小狗般:“下去吧!本世子见不得一些卖弄风骚的老妇。”
老妇二字戳中关氏内心,险些戳出了一个血窝子。她穿得素雅白净,吕陌说他如丧考妣,诅咒吕家;现在她穿得严厉,又说她是卖弄风骚的老妇。
关氏险些气得吐血,也顾不上礼仪不礼仪的,转身就走。
吕陌轻飘飘的话从后方传来:“公公,你说这般不给主人脸的小妾,若是在邺城会如何呀!”
德康早就看着那贱妾关氏不顺眼,森然道:“杖毙!”
关氏脚步一顿,脸色发青,虽早已七窍生烟,却还得故作平静维持着贵妇人步伐。
季蒙恰好来寻吕陌,步履轻快与关氏擦肩而过。被她那张晚娘脸吓得背脊阵阵阴寒,停下脚步,注视她略微僵硬的脚步。
满脑子懵圈,哪里来的疯婆子。
是不是更年期晚期了。
吕陌见到季蒙,心里欢喜,招了招手:“小蒙快来。”
若是身后有尾巴,季蒙一定翘起,吕陌可是吕阳侯世子,哪怕不得吕阳侯喜欢,给他撑腰的人个个都是大佛。
粗大腿,必须抱稳了。
“世子。”季蒙笑容满脸:“您找我什么事呢?”
吕陌院子景色好,入眼美景落英缤纷,小桥流水。他指了指玉石桌,唤他坐下,才唤来侍从。
侍从穿着深蓝色棉衣,相貌端正,神色严谨。单膝跪到吕陌跟前,全程低头,素养特好。
吕陌说:“他是表哥府邸来的侍从,你可有何物要交给表哥。”
天上对穿越人士太好了,刚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
季蒙掏出一封轻飘飘的信笺递给侍从,笑眯眯说:“劳烦你把信笺递给你家罗宰相。”
吕陌是吕阳侯世子,他唤罗罗表哥。
季蒙还当罗罗也是个世子。
谁知他竟是邺城天子身旁最亲近的红人,大邺宰相罗瑾玉。
罗家三代做官,从太傅到宰相,个个拔尖。
到了罗瑾玉这代,少年早慧,十五岁封相,公正廉洁不染纤尘的如莲品格,季蒙在边城时就略有耳闻。
让他最最最惊喜开心兴奋震惊的是,他居然还是王水泗的远亲。
当初王水泗险些被人挤落临安商部时,是罗瑾玉出手相助。敛财狗一直感恩罗瑾玉,逢年过节都会备上大礼,亲自登门感谢。
吕陌浅笑:“你何时知道表哥身份的。”
季蒙一脸大义凛然说:“我在边城初见世子与罗宰相就觉得二位贵人恍若神仙,周身萦绕的贵气像金子一样,亮晶晶。再次见到世子,略一猜想,便知道聪慧绝顶的世子表哥,定是跟世子一样闻名大邺。”做苦恼状:“除了罗宰相,小人想不出第二个。”
德康勾出一个讥笑,这小子拍马屁拍得还挺溜的。可惜,世子从小在宫廷长大,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没听过。
谁知吕陌“噗嗤”笑了,被关氏破坏的好心情回归,戳了戳季蒙脑袋:“说人话。”
德康一惊,不禁看向季蒙。之前世子病着时,季蒙三天两头就上门看望巴结,病情好转好,便不见了踪影。
他还当这小子“失宠”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手段的。
季蒙甜腻腻地笑出两个小虎牙,老实道:“我在边城挣了几个钱,琢磨着已经得罪了守将府,不如就在临安安个窝,开一间小店,近日来就是忙活这事儿。本来店铺都买好了,谁知真是倒霉到家了,我的书斋就在吕平公子书斋对门,报备一事,在王大人那儿屡屡碰壁。”
季蒙这话说来,也存了几分心思。
吕陌跟吕平不和,又知道“恩人”要开书斋,一定大力支持。
果然,吕陌一听季蒙书斋对门就是吕平的,轻笑的眸光徒然加深,说:“咱们是兄弟,不说两家话。”
☆☆☆
侍从快马加鞭赶回邺城罗府。
罗管家接过他手中的信笺,乐得拍了拍他肩膀,交代了句“回去歇着”,便火急火燎把信笺送到罗瑾玉面前。
罗瑾玉今日又问了八遍可有临安回信,罗管家本以为他送上信笺后,大人定会满意,谁知他比之前更加不满了。
弯弯的眉头蹙起,险些拧成一团。
罗管家怕揣错了主子的意思,躬腰大气不敢喘。
罗瑾玉捏着信笺,修长的手指从未标有署名的信封擦过,欲撕开。手又微微一松,把信笺放在桌案上,问道:“这信笺是你问来的,还是他主动给的。”
豆大的汗水从罗管家脑门冒出。
问来的,他给的,有区别吗?东西到手就好了。
难道主子不是要这东西?
那一天问八遍到底是几个意思。
罗管家想了想,恭敬答:“侍从去到临安城,季公子给的。”
主动给的。
别样的情绪染上罗瑾玉心坎儿。他脸上平和淡定,撕开信笺,抽出一张......
银票。
罗管家还以为眼花了,悄悄擦了擦眼睛。没想到他看到的还是一张银票。而且是一张面值一百两,却被丑丑的笔迹画花了的银票。
杀千刀的,
这可是钱。
跟罗管家愤怒不同,罗瑾玉笑了。“噗嗤”的一笑,在寂静的书房里犹如玉石敲击,悦耳动听。罗管家敛起了愤怒,呆呆看着主子那张温润漂亮的脸。
他勾起嘴角,如看绝世宝贝般看着一百两银票的毛毛虫笔迹。
罗家书香世家。罗管家从小跟着罗瑾玉他爹,耳濡目染的都是文人书画,墨笔飘香。罗瑾玉三岁执笔,写出来的娃娃笔迹,都比这毛毛虫上档次。
什么破玩意儿。
但罗瑾玉看得津津有味,如上头画了一朵美丽的花儿,罗管家不敢随便出言打断。半晌,他躬的老腰渐渐酸痛,罗瑾玉才把那张一百两银票仔细叠好,藏进抽屉里,嘴角全程挂着微笑。
轻轻瞥了眼罗管家,说:“拿张草纸来。”
经验老道的罗管家呆滞了片刻,眨了眨满是迷茫的眼睛。
罗瑾玉也不催促,而是含笑盯着他,似乎他的脸就是拿张画满一百两的毛毛虫。
思绪回笼,罗管家忙说:“老奴这就去。”
脚踩在书房,他站着身体,后腰不酸了,脑子却还是懵懵的。
主人说啥。
拿草纸。
他推门而出,愣愣地回头看了眼书房。罗瑾玉正坐在书案旁朝他微笑。
第一次怀疑主子内急就微笑的罗管家,匆忙唤来手脚灵活的小厮,让他快快取一张草纸来。
唤完后,他大手一拍脑袋。
书房就有草纸,他唤人去哪里找。
屁颠颠入屋,熟门熟路翻了几张草纸出来,恭敬递给罗瑾玉:“大人请用。”
罗瑾玉把草纸铺在桌案下,笔轻蘸墨,又在草纸下铺上几层书册。
罗管家怪叫出声,罗瑾玉眸光微微一转,盯着他的脸。
罗管家眸光示意主子看向草纸下方,那被垫着的几本书。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往日看书,主子欲添加批注,都是斟酌再三,不会轻易下笔。
罗瑾玉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懂他的提醒,提笔就下。
罗管家目瞪口呆。
出自名家之手的书,这会儿竟没有一张草纸金贵。
草纸轻薄细软,晕墨的字苍劲有力轻轻在纸上一挥,一个“还”便写得惟妙惟肖。
罗瑾玉很满意他的字,小心捏起草纸放在罗管家手掌,笑说:“晾干笔墨,物归原主。”
罗管家小心翼翼捧着主子的“杰作”,又瞟了眼被晕黑得惨不忍睹的名家之册,低头恭敬称是。他走了几句,耳尖听到主子心情极好地哼了哼小曲儿,不禁往后头看了眼。
主子笑容满脸,如捡了黄金,把那张满是毛毛虫的银票又拿出来“欣赏”。
跟了主子十几年,他忽然不懂主子审美了。
见字如见人是谁说的。
怎么字丑的,还成收藏品。
作者有话要说: ☆罗管家:还我审美正常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