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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见过何肃的正派人都会夸赞一句:那是个内敛沉稳的翩翩君子。

      知道他家世背景的市井小人都会在心底暗骂:不就是个衔着金汤匙爬出娘胎的公子哥!

      可除了看护他长大的眉姨以外,没人知道,不论是真君子还是公子哥,何肃都不在乎,他看似处事淡然,实则漠不关心,在那张恬静文气的精致笑容下,藏着一颗被冰包裹的心。

      眉姨是何肃生母宋殊音娘家的养女,宋家老爷子解放前就入伍参军,从娃娃兵一直荣升到师长,家里的男人也全都上了前线,但他们没有老爷子那样受老天眷顾的好运气,四个儿子没有一个从战场上回来。

      等到宋老爷子退下一线安定下来时,身边就剩下一个五十多岁才有的女儿宋殊音,还有一个从越南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取名宋殊眉,就是眉姨。

      宋殊音出嫁没几年,南征北战了大半生的宋老爷子就病逝了,眉姨的丈夫也遭横祸而死,留下一个先天残疾的儿子,她没有别的亲人,就搬到何家,照顾他们一家的饮食起居,算是个管家。

      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玉兰花开的日子。

      眉姨最爱三月,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上午,养父布满厚茧的手轻柔的拉着她比鸡爪还瘦的小手,走近当年宋家的院子,明媚的融融春光下,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株盛放的玉兰旁,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要灼伤她因战争而枯萎的心…

      这张笑脸,从此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温暖了她一生,每当孤独落寞时拿出来品一品,就能在一生的苦痛中尝出一丝淡淡的甜……

      眉姨身穿一件淡灰色暗纹套裙,站在何家别墅的二楼窗前,静静的看着楼下花园里的一棵桃树。
      而那里,原来是一株玉兰。

      粉艳艳的桃花有着一种甜腻腻的香气,眉姨很讨厌。

      家里的小保姆走上楼梯,告诉她刘大夫来了,眉姨点点头,皱着眉拉上落地的麻绒大窗帘,下楼去迎接刘医生。

      她带着刘医生去了何肃房间。

      何肃从昨天起就高烧不退,昨晚刘医生来给他打过一剂退烧针,又开了许多解热药,今早热度退了下去,可眉姨不敢马虎,就请医生再来一趟。

      何肃已经醒了,正披着睡袍倚在床头,从卧室的落地窗向外望。

      医生给他检查了一番,又测了体温,没什么大碍了,提醒他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

      何肃点点头,医生临出房门时,他平淡的说道:“劳烦您去看看我父亲。”声音还有些嘶哑,“他前两天似乎总是头晕,我觉得他高血压又严重了。”

      明明是一句关怀亲人的话,何肃却说得像工作报告一般,程序化的口吻,没有起伏的语调。

      刘医生应了一句“好的”,便由家里的保姆带去何肃爸爸何政的房间。

      眉姨见何肃精神好了许多,便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体质,何肃身体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弱,一到换季时总会大病一场,眉姨总是揪心的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

      见何肃渐渐恢复,眉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快步下楼去了厨房,给何肃热了热早就煮好的蔬菜粥,又现炒了两个小菜,给何肃端进卧室,放在了床头柜上。

      “园子里的桃花开了吧?我闻见香气了。”何肃仍旧望着窗外。

      眉姨有些心疼他,又有些埋怨,“不喜欢的话就不让他们种呗!你干嘛不拦着?一棵树而已,你爸爸不会不依你的。”

      说着,还给他掖了掖被子,又把枕头给他垫在背后。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宅子都是殊音住过的,却偏偏不放过一棵树。”眉姨仍旧忿忿不平的说着。

      何肃轻轻的哼笑一声,但不带任何嘲讽和怨恨的味道,就只是一声纯粹的笑,“不就是一棵树嘛,无所谓的,她已经向我们付出过代价了,虽然远远不够,但用来抵一棵树,我想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一个女人的全部青春。”

      一提到‘青春’这个字眼,眉姨就会心头微微颤动,眼前浮现出儿媳那张不漂亮却很耐看的脸。
      许久,眉姨才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小肃,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何肃终于转过头来,两眼定定的望着眉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淡然,他轻轻握住眉姨衰老干枯的手,缓缓的但不容辩驳的说道:“眉姨,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当成心理负担,是我想给你的,你一辈子太苦了,昭平哥也很苦,再说,是王美惠自己愿意把女儿送上门的,怨不得我。”

      眉姨的儿子叫严昭平,生了一张俊脸,却先天残疾,无法站立行走。

      王美慧则是何政后娶的女人,何肃现在的后母,她有一个和前夫生的女儿,叫周洁伶。

      这个周洁伶,嫁给了严昭平,为了满足她的母亲王美慧做何夫人的夙愿。

      “小肃,你不知道,我有时觉得她们欠殊音太多,怎么偿还都不为过,可有时候又很后悔…我是女人,我看着洁伶,就觉得她很可怜,就抬不起头来。”

      “可当初她答应了,答应的很干脆,可能王美慧也求过她,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是心甘情愿的。”何肃口气有些生硬,然后冷笑一声,用一种参透人心的口吻说,“而且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拒绝。”

      眉姨沉默了,等她再次想要张口时,何肃却打断了她,“好了,都是旧事了,重提没什么意思,眉姨你也累了两天了,去歇歇吧,或者去看看爸爸,他昨天早上还闹心口疼呢。”

      眉姨离开房间后,何肃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换上衣服,收拾了一下文件包,他大病初愈,四肢还没什么劲,一个不注意,胳膊就把边桌上的一个相框带倒,掉到了地上,水晶的相框很重,砸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小保姆在楼下听到了声音,害怕何肃受伤,慌慌张张的跑上来,站在门外敲敲门,“何先生?怎么了?”

      何肃扶了扶桌边,“没事,你进来打扫一下。”

      小保姆下楼拿了笤帚和簸箕,进来扫碎片。

      “先等等,”何肃拦住她,弯腰捡起了原来封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可以扫了。”

      小保姆收好垃圾抬头看看何肃,只见何肃正拿着照片出神,捻着薄薄相纸的拇指还轻轻摩挲着,小保姆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还把门带上了。

      那是一片阳光普照的海,海水是一种超出饱和的蓝,拿着这小小的相片都能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

      那是何肃母亲宋殊音的魂归地,也是何肃心中的桃花源…

      何肃昨天没有去上班,今天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但他不想再耽误下去,毕竟整体的工作进度还要他把关。

      眉姨去看过何政后,刚从房间出来,就从楼上看见何肃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走到了大门口。

      “小肃!”

      眉姨有些着急的下楼,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并不灵便,何肃怕她会摔倒,连忙往回走。

      “你要去上班?”眉姨喘了喘,“别去了,你才退热,再休息一天,公司里那么多员工,工作让他们去做!”

      何肃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我的事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别人做了,我还在公司混什么?真成了纨绔子弟了。”

      可眉姨还是紧紧抓着何肃的胳膊不放,“不成,我不踏实,你别去。”

      “眉姨——”何肃微微拖着长调,模仿小时候撒娇的叫法,拍拍她的胳膊,“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小病早就没事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有着出乎预料的固执,“不成,不许出去,现在不是有那个,那个网络会议嘛?你用那个告诉他们今天该干什么,怎么干。”

      眉姨抿抿嘴,就是不撒手。

      何肃望着这个佝偻着身子,两鬓堆雪却死死拽着自己的女人,一下子就透过这个身影又看到了母亲。

      他没法再拒绝了,一时间态度软化了下来,让保姆把公文包放回了卧室。

      何肃虽然答应不去公司,可不等于今天就不用工作。网络会议终究不如面对面来的方便,但老板方便通常就意味着下属的不便。

      于是孟芜她们就免不了多劳累一些,何肃的助理小马给了她们地址,几人带着笔记本电脑和各种文件坐车到了何家。

      何家的大餐厅就成了临时办公室,餐桌充当了办公桌。

      小胡坐在孟芜旁边,却总是眼神飘忽,四处乱瞧,根本坐不住。

      孟芜有些不耐烦,趁着何肃去房间拿文件,转过头小声跟他说:“兄弟,我说你别乱瞅了,好好干活不行呐!在我旁边忙忙叨叨的,烦不烦?”

      小胡则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说话都不利索了,“孟姐,你,你不懂,这豪宅是男人的梦想,窝滴天,就这房子,这地段,这装修,那,那边还一个游泳池呢!”

      “我是不懂你们男人怎么想,”孟芜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我就知道我买不起,彻底就不用操这份闲心。”

      “那是女性思维,”小胡终于平复了情绪,又转头朝总监老陈抬抬下巴,“男人看这个都激动,是吧!”

      “哼,”老陈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瞥了小胡一眼,“我是激动,不过那是气的,人家厕所都比我们家卧室大,敢情我忙活个大半辈子,就挣了一个厕所!行了吧你,快给我干活,就你话多!小心唾沫噎死你!”

      小胡缩缩脖子,才慢吞吞的打开电脑。

      旁边送茶水来的小保姆无意中听见了几人的对话,偷笑了一声,可一转头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了门口,立刻就板起脸,问了句“太太好”,溜出了餐厅。

      来人身穿一身暗红色长裙,头发精心做过,一对碎钻耳坠晃得孟芜直眼晕。

      孟芜心里有了底:这大概就是何肃的后母了。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实是太漂亮了,虽然年纪大了,嘴角眼梢不可避免的爬上了细纹,可怎么也盖不住原本的好容貌,这副样貌好到完美,几乎让人心神一震的。

      王美慧站到门口干笑了一下,“你们是?”

      几人一齐站了起来,老陈最先上前答话:“您想必就是何夫人了吧?您好您好!我们是盛和财富的,最近很荣幸和何氏集团合作,这不何总今天抱恙,没去公司,可依何总那勤勉劲儿,哪会休息啊!再说,实在是有太多事等着何总拍板定论了,不能没他啊…”

      老陈对何肃是又夸又捧,可他看了看,好像不太对劲,眼前这位何夫人似乎不怎么领情。

      “嗯,忙吧!”王美慧面色不虞的转身就走,还没出了餐厅外的大走廊就听见她对着小保姆说:“想喝杯咖啡都没个清净地儿!愣着干嘛?还不去给我煮一杯送到花园里。”

      老陈和在座的几人都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有孟芜一人窃笑,真想提着老陈耳朵告诉他:这是后妈,不是亲娘!你这马屁不是拍马腿上了,是直接拍驴身上了!

      不明所以的老陈讨了个没趣,努努嘴,嘀咕了一句“阔太太脾气挺特别啊!”就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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