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符》无虞叶

3、昆仑山顶见白泽（二）

　　景绪廿七年。
　　若是在虞圣国有人问：何谓神童？何谓天资？何谓天选之子？那他一定会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赵家大公子。
　　何为赵家？
　　当今君主祝相思的宠臣，文臣第一人，赵寻赵南樱的家室。
　　何为赵家大公子？
　　赵南樱成家六年有余，仅得一子，名曰：笙。
　　说起这个名，赵夫人一直嫌字关歌舞与孩子的命格不和，是会有大不幸的。赵大人不用说肯定是和夫人一条心，可祝相思关了门一脚踩椅子上坚持认为笙字为夜夜笙歌，既然可以夜夜笙歌，岂非盛世太平？愣是背了赵家夫妇的意取了名叫笙。
　　大公子生性温吞，天资聪颖，因着三岁时与武臣朱有目的一番宴上问答名声大噪。原是那日君主设宴，赵笙与一众世家子弟被引进白泽偏殿用膳，童言无忌往往是最令人动怒却又无可奈何，咱们的天纵奇才赵大公子不愿在嘈杂的偏殿久侯，又记挂着父亲不可独自离去的叮嘱，心下一横便顶着“年幼无知”四个大字闯进了文武百官用膳的正殿。见状赵南樱倒也未加阻挠，三岁幼子生生为沉寂严肃的宴会带来了一分欢脱。武将朱有目却是不甚欢喜，直言无知小儿胆敢擅闯白泽殿惊扰神兽灵气掺和百家会，三岁的赵笙哪里晓得留一线这么高深的处事法则，下巴一抬小手指头一指，炮火冲着朱有目就去了：
　　“何为神兽？何为白泽？”
　　朱有目斜睨小儿道：
　　“圣主出世白泽现。”
　　小赵笙听罢却是摇头晃脑一番，学着先生的语气道：
　　“白泽者，神兽也，通晓万物之言，洞察众生之念，明辨百恶之态，琉璃目玲珑心，纯白色尊者态。那朱将军可知，白泽此物，具体为何？”
　　朱有目躲闪着四处投来的目光，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为君。”
　　“君主曾言，八月十五，月满天明，赵氏降子，白泽现世，故而，白泽为我。”
　　说罢小赵笙向祝相思行了个大礼，紧接着听到赵南樱低沉的训斥：“无知小儿，不得放肆！”赵笙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肩膀，灰溜溜地本想缩到赵南樱身后，却听见祝相思令人心悦的声音：“既是白泽为你，何来天选之子向君主行礼一说？”便招呼小儿到自己座旁。赵笙心下一喜，小跑了几步忽然想起白泽殿内不可疾行，又摆正了姿态稳稳当当走到祝相思身边，藏在她衣袖后朝赵南樱做了个鬼脸，继而无话。
　　虽说朱有目自己怕是十分不愿成了小儿出名的衬布，但当日白泽殿内人多眼杂，歌姬侍者数不胜数，不出半月，赵家大院门庭若市，前来拜谒者不计其数：不出一年，赵氏公子的名号便以王城为中心传遍了全国。
　　小儿狂语“白泽为我”，竟是为这未来君主在民心上打下了半壁江山。
　　对此祝相思倒是没什么意见，她被推上君主之位时也是平平淡淡没有欣喜倒也不算厌恶，此时也觉得理所当然，本就是赵笙出生之时天降祥瑞，命中注定是终有一日是要坐这君主位的人，又何故来不悦一说？
　　倒是朱有目气不过，宴席结束出了白泽殿就给了身边幸灾乐祸的王生因一拳，武官铁锤样的拳头打在文臣的小白脸上那效果可真是立竿见影，当即青了一片看着像是往外渗血。这一幕被祝相思在一个转身的功夫尽收眼底，嗯嗯了两声打算假装没看到翻了个白眼，一边的长老倒是不干了，提溜着长袍步履蹒跚地“跑”到朱有目眼前，点着他的鼻子开始絮絮叨叨，朱有目顾忌他长老的身份又是在白泽殿前，憋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愣是一动没动连句话也没反驳，祝相思生怕朱有目再憋出个好歹以后宫内宫外没人指使，文臣柔弱武官又少，急忙上前按下了长老倔强的手指，罚了朱有目四个月俸禄又责令他去王家府邸赔罪，所幸朱王二人素来交好，王生因也并无异议。

　　一日小赵笙蹲在赵府大堂门槛前捉蚂蚱，见着门童恭恭敬敬地请一人进来，那人大太阳底下披着乌黑一件斗篷，足不沾地没有一点停顿就进了堂屋，门童带上门之后对赵笙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这会子外面日头大，夫人让奴才带您回屋去。”说着便去拉赵笙的手。
　　赵笙从未在赵府里见过这人，但单看姿态又有二分熟悉，眼珠子一转接着伸来的手击了个掌，弃了蛐蛐蹦蹦哒哒向内院走去。
　　过了道月亮门，赵笙闪到门后悄悄露出了小脑袋，只见那门童一改往日低三下四的模样，冷着脸打量了四周，便又轻轻回到了门前，在台阶上一坐一低头，又和平日里一般，刚刚那个谨慎严肃的样子仿佛只是幻象。刚刚那副神气赵笙见过，是朱有目一类武官都有的那种稳重底气，也是他一直以来十分羡慕的。
　　本想寻着个机会去堂前瞧瞧，奈何门童一直面对着通往内院的月亮门耷拉着眼皮，赵笙只能悄悄地缩着不敢有大动作。
　　就在他即将放弃时，大门和堂屋门同时开了。黑衣人先是迈出门槛，赵南樱稍后半步，而门童则是打开了大门让进叩门的王生因。赵笙见状冲了出去，到王生因眼前就粘了上去，一声声王伯伯的喊，哄得王生因眉开眼笑转手就掏出了一把糖。赵南樱见赵笙伸手便要接急忙喝住了：“笙儿！”赵笙只好缩回了手。
　　“哎老赵哪有你这样管孩子的，打小就不让吃糖不让吃点心，也怨不得小笙儿这么瘦，你看看这小胳膊小腿的……”
　　“以后要成大事的人，不该有那么多喜好被人抓着。”
　　王生因好像还有说辞，一扫那黑衣人便住了嘴，手里折扇一开一合，又是满面的春暖花开：“……这我来的不巧啊，赵兄原是有客人要招待。”随后撤了一步给黑衣人让开路：“敢问这位是？”
　　黑衣人连头都没偏一下，径直从王生因面前走了过去，只是路过赵笙的时候略作停顿，回头看了一眼赵南樱，而后没等他反应，再次朝着大门走去了。赵南樱眼见着王生因眯着眼睛目光一直追随着黑衣人细细打量，接了句：“故人而已。”
　　闻得此话王生因哈哈一笑：“既是故人造访，王某也不便多问。”
　　说罢右手持扇反反复复轻敲在左手心，原地踱步了几回，又道：“过两日尊夫人高堂祭日……”
　　“与往年一般而已。”

　　赵夫人本名梅清涟，打小和祝相思一同长大。
　　祝相思的师尊，也就是上任君主在位时连年征战，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战争狂人，常年在外征战朝堂事务美其名曰交给祝相思，可当时祝相思十岁不到怎能胜任，大半朝臣多有微词争吵不休，后来还是夫君征战留守王城的梅夫人打包行李搬进了白泽殿，一面拉扯着年幼的祝相思梅清涟，一面腾出时间参与议事，虽说议事决定多是经过祝相思同意，但当时她哪里晓得孰是孰非，只是骨子里对女性长辈温柔的眷恋，让她觉得梅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那年常年伴君征战的梅将军突然回家，除去了厚重的盔甲，一家人很是过了几天温馨美满的日子，那副盔甲梅夫人在清理之时从每一条纹路都看到了干涸的血渍，一眼望得到的地方都被擦拭的发亮，梅夫人一点点刷着布料擦不到的地方，慢慢的眼前的水都红了，慢慢的梅夫人的眼睛也红了。梅夫人从被掀起红盖头第一眼看到梅将军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位光芒耀眼的贵人，后来频繁的征战却让梅夫人宁可他是位平庸无奇的凡人，终于她可以一点点刷干净他的荣耀过上琴瑟和鸣的小日子，梅夫人打心底的温暖。可美好不长久，一纸诏书又将梅将军拉回前线，梅将军穿着不见半点血腥气的盔甲咧嘴笑了，脸埋在梅夫人颈窝里说打完这一仗咱们以后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再后来一年传来消息，梅将军战死，只有一枚玉佩带回王城，流苏都成了黑色，远远的见着都仿佛能闻到血液的腥气。
　　梅夫人再也没法独自撑下去了，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夏至日挂在了梅府内室房梁上。
　　朝堂上戚戚咕咕的不满终于爆发了，祝相思被推上了君主的位子，沉迷杀伐的君主被押回王城囚禁宫内，祝相思与她这位师尊没有半分感情，甚至连这位被关在宫里之后每天神经兮兮见人就扑上去的君主何时断了气都没人清楚。
　　祝相思把梅夫人当作母亲，对幽默风趣的梅将军也是心存仰慕，说不清梅将军的死期，祝相思便把每年夏至作为两位功臣的祭日并特地将地点设在宫中，朝堂上下却是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出席。虽然当时决定这件事时祝相思是力排众议得罪了不少官员，听了好几天此事不合礼法终于强制实行，但当年的老一辈多半会出席，哪怕是当时一味阻挠祝相思的。
　　其实传闻当年梅将军死讯传来前三四月梅夫人又添一女，可却从未有人见过。梅夫人死后更是不攻自破，成了一道市井流民信口胡诌的误会。

　　赵笙不喜欢每年夏至，宴宾厅肃穆的气氛总让他压抑得窒息。
　　忽然他额头被点了一下，王生因弯弯的眼睛突然就闯进视野
　　“想什么呢小笙儿？总皱着眉头当心以后舒展不开呢。”
　　赵笙回头再看时，那黑衣人已经拐过了大门，只被捕捉到一片衣角，再一眨眼那衣角也不见了。
　　“既然赵兄家事繁忙，王某不便多叨扰，便就此告辞。”
　　而后转身见到赵笙又打开折扇遮在脸前，蹲下来笑眯眯眼睛弯弯的问赵笙：“笙儿随王伯伯回家取玩物可好？王府今日新备下了蟹酿橙，笙儿可要来尝尝？”
　　赵笙一听蟹酿橙眼睛都亮了，眼见着就要去抓王生因的手却被赵南樱一声呵斥怼了回去。王生因撇撇嘴，站起来眼睛冲赵南樱一斜：“你这人当真无趣，不让吃点心便罢了，自笙儿出生就从没见你许他去过旁人家串门，出去赴宴都喝令笙儿在家候着，除了宫里的宴席还真是委屈笙儿……”说罢未等赵南樱反应，便自顾自悠哉游哉走向大门回家去了。
　　赵南樱站在那里直到门童关上大门才低头瞅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小赵笙，甩袖便走，可没走几步又变了方向走向厨房。
　　于是中午赵笙吃上了满满一桌山海兜。

---

作者有话要说：　　蟹酿橙：
以橙皮作碗，将蟹黄蟹肉都放入其中，再盖上之前切下的盖子，放到锅中，用水、酒、醋蒸熟，吃的时候再配上盐和醋做的蘸料。
山海兜：
将鲜嫩的竹笋和蕨菜焯水，再把新鲜的鱼虾切成块，过水焯过之后再用大火蒸熟，外加绿豆粉皮，加入酱油、麻油、盐、胡椒粉拌匀，最后滴上几滴醋。
取自网页非原创
这章难产www我实在是描写不好黑衣人那里
3554字，是不是依然少 ..
鞠躬！
求票求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