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神明们》八下芽

1、001

　　“残存下来的神明中，有不安分的存在想要制造灾厄，为祸人间……鹤容，去找出他，判决他。”
　　“好的，大人。”

　　……

　　少年降临到了公园里。

　　他捧着功德薄，坐在木制的长椅上，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落满灰尘的地板，乌黑的发勾勒出精致的侧脸。
　　阳光倾洒，树叶婆娑。
　　而他岿然不动，像是定格的影片。

　　鹤容是世界意识亲手打造的。

　　一诞生，他便接到了“抓捕反叛者”的任务。世界说，这是给他的考核——通过考核，他才是真正的监督者。
　　目前的他，应该算实习生。

　　然而……

　　考核失败会怎样？
　　世界没提，他亦没问。

　　准确的描述是：只诞生了几分钟的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质疑”，不懂得“提问”。
　　此刻，鹤容稍微回过味来了。

　　考核失败的话……

　　会被销毁吗？

　　少年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在玻璃般剔透的眼珠子内落下不深不浅的阴影，显得他乖顺而沉静，透着不谙世事的纯澈。
　　——“喂。”
　　有人站到他前方，语气含着笑。

　　“你就是我们的监督者吗？”

　　……

　　有神明来接他了。

　　由世界亲自“设计”的他，是不需要接应的。不论是顶尖的武力值，还是万能小百科·功德薄，都确保了他可以独自行动。
　　所谓的“接”与“被接”——
　　不过是世界给予双方的缓和时间。

　　毕竟监督者是空降的。

　　自由了数千年，忽然戴上枷锁，神明们大概率会不满……鹤容一本正经地做了会儿心理准备。
　　他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好、好耀眼。

　　站到他身前的人，有着一头烟雾般的、银灰色的短发。男人的眸子宛如黑珍珠，右眼下方缀着一颗泪痣。
　　明明是忧郁王子的长相，笑容却十分灿烂。
　　这一抹笑，驱散了他的发色带来的冷淡或疏离，融化了似有若无的优雅，热情到仿佛可以点燃冬日的寒风。

　　“我叫嘉纳。”
　　“是运气神，兼职模特。”

　　和少年脑补的情形不同，前来接应他的神明，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抗拒或厌恶，反而……
　　嘉纳向他伸出手，眉眼染着光。

　　男人的音色如同大提琴，清脆又不失格调。他的尾音上挑，听起来雀跃而亲昵：“早上好，小监督。”

　　“……”

　　鹤容为自己的戒备惭愧了几秒。

　　他握住男人的手，站起身。
　　“早上好，嘉纳。”

　　……

　　——很奇怪。

　　并不清楚鹤容只是个实习生的运气神暗自思考：
　　“小监督”三个字，充斥着同一阶级的随性，完全不含对上位者的尊敬或惧意。而少年似乎……
　　根本没意识到这三个字有问题。

　　出人意料的……乖？

　　嘉纳微不可察地打量着鹤容。

　　少年那乌黑的发丝被风轻抚，琥珀色的眼眸中无波无澜，寻不出任何情绪，像是某种冷冰冰的机械制品。
　　精巧得无可挑剔，却极为空洞。

　　——没有生机，不带棱角。

　　四舍五入，确实算“乖”。

　　鹤容歪了歪头，短发擦过近乎苍白的肌肤，掉入秋季的日光里。他的语调平淡，缺乏起伏。
　　“你在发呆吗。”

　　两人的双手仍处于“交握”的状态。

　　少年的体温很低。
　　低得堪比玉石、翡翠等无机质的死物……同样是非人类，神明就温暖许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人间。

　　嘉纳松开了手。

　　他怀疑，如果他不主动松手，这位满脸写着“青涩”与“懵懂”的小监督会跟他握到地老天荒——

　　果然。

　　鹤容学着他的姿态，迟钝地收回了手。

　　他仿佛捡了只雏鸟：
　　悄悄地观察他，一板一眼地、郑重其事地模仿他的行为举止，循着他的脚步，踏入这世界的雏鸟。

　　运气神不禁默然。

　　他眨了下眸子，抛开心中的纠结，轻快地“嗯”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在发呆。
　　“走吧。”嘉纳的唇角微扬。

　　因为拍摄需要，他的头发是银灰色。朦胧又黯淡，透着难以捉摸的意味。但他爱笑，笑得朝气满满。
　　连眼角的泪痣都被映照得光彩熠熠。

　　和安静的小监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弯着眼睛，温声道。
　　“我带你去驿站。”

　　……

　　“大多数的神明都住在驿站。这是人类无法接触的规则之外的场所，能无限扩容、自动修复破损的部位。”

　　“一楼是公共大厅。大厅中的饮品、酒是不限量的……可惜没有食物。水和食物难道不该一起提供吗？”
　　嘉纳忍不住吐槽。

　　“不知道驿站是谁造的。”
　　“宁愿做一个调酒的人偶，都不肯添加食物刷新机制……算了，反正神明本来就不需要进食。”

　　……人偶？

　　鹤容想了想，翻开功德薄。

　　泛黄的、弥漫着古典韵味的书页上快速地浮现出关于“人偶”的解释：【这是一种人形玩具布偶……】
　　功德薄从起源谈到制作，并贴心地配了图。

　　它记录了所有的“已发生”与“已存在”，相当于给全部的事物安装了永不删档的监控，是无比强大的神器。

　　所以它被世界封印了。

　　一方面是怕初生的小监督承受不住它的能量，另一方面……是为小监督的工作增加难度。
　　假设功德薄没被封印，一切的秘密都将无处遁形。

　　那反叛者就太好抓了。

　　当然，即使被封印，功德薄的知识库亦极为全面，足以担任鹤容的“导游”，协助他了解繁华的人间。

　　——少年合上了书本。

　　在他阅读关于“人偶”的资讯时，嘉纳识趣地停止了科普。他没回头，目不斜视地领着路。
　　直到听见“咔哒”的闭合声——

　　“快到了。”

　　他提醒道。

　　神明的听力、视力都比人类强。隔着两百多米，大门上的细小纹路清晰地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老式的居民楼，掉漆的墙壁，生锈的门锁……

　　嘉纳停下了脚步。

　　他掩饰性地掏出一把钥匙，解锁，推开门，踏进了狭窄又昏暗，连灯都没装的楼道。
　　小监督：……？

　　神明的现代生活那么艰苦吗？

　　怀着微妙的迷茫，鹤容迈入大门。

　　——光影变幻，万物重组。
　　唯有非人类才能涉足的领域，真正地展现于他眼前。少年那漂亮却荒芜的眼眸里亮起一缕飘渺的光。

　　他环视了一圈。

　　地面一尘不染，空气格外澄澈，没有混杂食物或酒的气味。桌椅摆放得非常整齐，墙上绘有简洁好看的花纹。
　　……

　　嘉纳说过，大部分的神都住在驿站。可一眼望去，大厅内空空荡荡。得仔细搜寻，才能察觉到人影。
　　四周鸦雀无声。

　　鹤容回忆起一路的喧嚣，和各种各样的、充满生活痕迹的味道，不免怔然。他的睫毛微垂，陷入沉思。
　　……神明们都喜欢安静？

　　——那我不可以太吵。

　　小监督自认为摸索到了潜入新群体的办法。他一边思考该怎么展开工作，一边继续观察驿站。
　　蓦地，少年的视线一顿。

　　他看见了一个吧台。

　　——这不是重点。

　　吧台旁有几个酒架。酒架上摆着各种类型的酒、饮品，花花绿绿的，夹杂着款式不一的玻璃杯。
　　——这也不是重点。

　　鹤容的表情有点凝重。他挪着步子，贴近运气神，再低声细语：“你之前提过，驿站里有个人偶……”
　　“——吧台后面就是啊。”

　　“不说话，不理人。只调自己想调的酒，从不接受定制……他的皮囊确实跟真人无异，可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生命气息。”
　　嘉纳顿了顿，反问：“你嗅不出来吗？”

　　“……”

　　小监督欲言又止。

　　他确实没有生命气息，但……
　　你口中的“人偶”，浑身都是属于世界意识的法则之力，就差把“我是世界的化身”这句话贴在脸上了。

　　你……
　　嗅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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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我用的“无处遁形”准确用法是“无所遁形”。这里为了阅读流畅选择了“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