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精她一千零三岁半》千树颜双

3、潜梦03

　　等靳程程再次出现她身边的时候，盛晴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她一起进入居民楼里。这栋楼又黑又高，直耸入云，望不到边际。

　　她随着靳程程一同进去，房门阻拦不了盛晴，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桌子上摆满了一大堆吃的，那些盘子中央规规矩矩放着一只好看的蛋糕，上面写着：“祝程程快乐，山水一程。”

　　烛闪了一下光：“他们两个已经死了。”

　　女人看到盛晴进来，眼神泛着森森的光亮。一旁的中年男人机械又木讷地转身，同她一起盯着盛晴。

　　地板上堆积着凌乱的物件，好像被人翻过一样。桌子下面有一滩暗黄色的呕吐物。盛晴猜测，这些可能就是他们出事时的画面。

　　女人脸部肌肉扭曲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烛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等盛晴询问，直接解释：“为了遗容好看，他们的嘴在现实世界里被入殓师用特殊胶水黏住了。”

　　女人伸出青白色的手臂指了指卧室，嘴巴发出呜呜的怪叫。

　　盛晴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推开门，发现靳程程正躺在床上睡觉。一旁的电脑上还留着查找的界面，上面写着一堆对付鬼怪的方法。

　　濒死之人在梦境中睡觉，这并不是个好兆头。要么，她会陷入一个更加深渊浓稠的梦境里不能出来。要么，直接就会坠入死亡。

　　盛晴皱起眉头，发觉事情有些严重，“她在做梦中梦？”

　　烛显然在证实她的说法：“如果靳程程在这里不醒过来，那在现实世界更加醒不过来了。”

　　她忽然意识到刚刚靳程程的母亲为什么要引她进入这间卧室了。她希望盛晴能够救自己的女儿，带她离开这个虚幻的世界。

　　盛晴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我去把她拉回来。”

　　烛发出一阵更加明亮的光芒，盛晴闭着眼睛，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再次堕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她睁开眼，发现还是那条黑暗的小巷。

　　看来放学路上这条巷子对靳程程的影响真的很大。

　　盛晴看见靳程程在前面走着，不是家的方向，却是相反的的路途。那个方向是烛说过的梦境深渊，里面没有任何构造，是一片虚无。贸然进入会被困在迷雾里永远也出不来。

　　盛晴喊了一声，前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知道天道秩序会模糊扭曲她在梦境里做出的任何举动。比如自己的声音，比如自己的形象。或许当初就算她穿的一身美艳进入靳程程的梦境，那她看见的自己依旧是个披头散发古怪又可怕的怪物。

　　靳程程依旧在往深渊走去，盛晴顾不得多想，直接追上去抱住她的腰，只是下一秒，她看见自己原本正常的双手幻化成一双森森的白骨。

　　或许被盛晴突变的双手吓到，原本安静的靳程程忽然尖声怪叫起来，声音大到把梦境都震到碎裂。

　　四周的墙壁迅速破碎旋转，后面高耸入云的居民楼也扭曲起来。她知道靳程程的第二重梦境要破碎了。

　　不仅仅是周围的墙壁与楼房，盛晴发现自己的身体每一个部位也开始出现裂纹。他们像是被高温爆开的爆米花，表面的皮肤在膨胀碎裂。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扔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靳程程的卧室。

　　盛晴又回到了第一重梦境里。

　　床上的靳程程闭着眼挣扎着，就连平时从未露出焦急之色的白烛语气也变了：“她马上要从第二重梦境里醒了，为了防止吓到她，我们必须得马上离开屋子。”

　　盛晴闻声抓起白烛跳出去，在门外转了个圈，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白烛提醒她：“小巷！”

　　她又急匆匆回到最初的地方，刚在黑暗中站好，靳程程便从楼里跑出来，似乎鼓足很大的勇气冲着巷子里喊：“你为什么天天在这里？！”

　　盛晴一愣，她在和自己说话？

　　靳程程又喊了一句：“你是人是鬼？！”

　　盛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无论她说什么，靳程程最后听到的一定和她本意无关的答案。

　　许是这样的沉默让靳程程更加惊恐，她忍着内心的恐惧，居然向前走了一步，喘着粗气又问：“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盛晴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她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停止下来，因为假发好像又歪了。她怕自己的形象过于诡异，正准备伸手拨一拨挡在眼前的刘海儿，却见对面的靳程程将一堆白色的东西直接扔在了她脸上。

　　盛晴：“……”

　　她舔了舔嘴唇，发现居然是咸的。

　　烛说：“是粗盐和白米，她把你当成鬼魅来驱逐了。”

　　盛晴：“……”

　　烛的声音除了自己，人类是听不到的。

　　盛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没掉落的白米，又重新抬起头看着靳程程，心想这女孩还挺能找方法。得亏她家里没有鸡血，不然现在就不是被泼一身白米这么简单的事了。

　　烛突然低呼一声：“盛晴，她变透明了！”

　　见此情况，盛晴也是一惊。如果再不加快速度，可能这次要无功而返了。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来硬的了，盛晴准备跑过去抓住她，却不料因为自己刚刚在第二重梦境里走了一遭的缘故，她的一条腿居然软了几分。

　　拖着一条无力的腿走路的画面，活生生像一具丧尸。

　　盛晴顾不得太多，迅速抓住靳程程的胳膊说：“这里不是现实，你被困在了梦境里，如果再不离开，就会永远死在这里。靳程程，只有跟我走才会有活路！”

　　靳程程全身都在颤抖，挣脱开盛晴的手掌极力向后退去。

　　盛晴看着惊慌失措跑回去的女孩，“烛，这个梦境到底把我的话扭曲成什么样子了？她听到我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

　　白烛没有回答的她的问题，反而问：“刚刚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她垂眸，“可能入第二重梦的时候太累了，刚刚左腿有些用不上力。”

　　白烛又问：“现在呢？”

　　“没事了。”

　　“真的？”

　　“真的。”盛晴把烛台举到眼前，“要不我现在跳给你看看？”

　　白烛对她无可奈何，却又不能让她真的当场来个摸膝跳。他把注意力拉回到靳程程身上，“我们现在跟过去会吓到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扭曲语言。”

　　盛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居民楼，“模糊她听到的语言，是因为她还没死。可她的父母不一样，他们知道我的意图。”

　　两人又再次进了靳程程家里，靳程程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话了。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黄色的液体，她说：“程程啊，我可怜的程程。”

　　可是靳程程明显没有听出这句话，脸上每个地方都透着惊恐的神色。

　　“程程，离开这里，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活下去。妈妈只有你了啊，虽然舍不得我们程程，可是妈妈还是想要你活着。”

　　靳程程根本听不懂，她看到的母亲只是一个流着血泪，嘴里呜呜怪叫的陌生人。她很害怕，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却又是她至亲至信之人。

　　她责怪他们留她一个人在家，可是出去赚钱却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他们为了能够和她一起过生日，特意从很远的外地赶回来。

　　过生日？

　　对啊，她不是在过生日吗？

　　靳程程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涌进脑海里。他们重组又迅速分离。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房子剧烈的摇晃起来，天花板忽然间化作一片不见边际的深渊，从这些未知的方向断断续续坠下许多坚硬的石块与灰土。

　　靳程程的母亲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切掉自己的手指，汩汩的鲜血涌出来。她跪在地上，颤抖着写下一行血字：

　　【程程，跟着她走，跟着蜡烛走。】

　　靳程程转过头，看见盛晴拿着一盏烛台站在身后，她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没了以前的骇人，甚至还多了些明媚与温柔。

　　盛晴抓着她的手臂，靳程程的母亲与父亲在最后一刻一起将靳程程与盛晴推了出去。

　　“妈！爸！”靳程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切。

　　那栋灰暗的楼顷刻间土崩瓦解。屋外的巷子也在一格一格的坍塌。周围忽然间变得更暗了，伸手不见五指。

　　烛亮了起来。

　　周围化作一片浓雾。

　　盛晴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说话到底还能不能正常表达出来，只是攥紧靳程程的手，“别怕，闭上眼睛。跟着我走。”

　　靳程程的泪快要涌出来：“我妈他们呢？”

　　她一愣：“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

　　靳程程哭着点点头，“他们两个呢？还能出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盛晴心里忽然翻涌出来一阵酸涩，她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给她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样的离别她见过太多，她感动的其实是，明明场面如此骇人，靳程程还是选择相信了父母。

　　好在烛及时打破平静，“没时间了，她的潜意识在坍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来指引方向，跟着我走。”

　　盛晴左手牵着靳程程，右手举起烛。

　　前方除了浓雾，看不到任何方向。

　　烛说：“向左十步直行。”

　　盛晴照做。

　　“好，停！”烛又给了精准方向：“再走十五步，一步也不要多。”

　　盛晴心里默数，第十步的时候，前方忽然多了一名黑衣人。那人挡着去路，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她看不清楚对方是男是女，更加不知道意图是什么。

　　盛晴想要越过他，被却对方伸手捉了回来。

　　盛晴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又退后了几步想要和他过几招。烛的光亮不知怎么的，突然弱了起来。他声音有些疲惫：“不要过多纠缠，转身向前七步。”

　　她抓着靳程程飞跑过去。

　　烛大喊：“对！就是这个时候，跳下去！”

　　盛晴抓着靳程程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平躺着坠了下去。没有想象中摔到平底的痛感，她只是抖了一瞬，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时间是晚上11点35分，现实才过了五分钟。

　　烛说：“我很累，要睡了。”

　　她嘴角轻轻弯起来，“辛苦了。”

　　盛晴将口袋里的红色蜡烛摆放在门口的座椅上。走廊里出现几个匆匆出现的医生，神色严肃。方向正是靳程程病房的位置，盛晴与他们相遇又分开，然后去往相反的方向。

　　盛晴转身，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又想到靳程程梦境里那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通常来说，梦境本身的敌人是自己，可是那个人明显不像是里面的人。

　　她心头一紧，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阻止她带走靳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