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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捡个恶崽崽 ...

  •   万籁俱寂,月明星稀,发出淡淡荧亮的月光洒落灰白的墙上,一只手撑在那明月照亮的位置,离开时,污黑浊暗的血印便留在墙上。
      严潇实在是过份虚弱,长时间的空腹以及失血过多导致的体力流失使他难以支撑自己,双腿虚软没有半点力气,好像再踏出一步便会摔倒。
      他倚着墙缓慢向前移动,一步一步的,每一步之间差距不大,但对严潇而言,这是用尽全力迈出的一步。
      除去艰难的前进外,他还得分神警惕四周,那拨人还在四处徘徊,要是再遇上他们,那自己只得死路一条。
      衣服被血与汗打湿,严潇感受不到黏糊糊的衣服贴在身上的难受,他得逃命,愈远愈好。
      可惜的是,严潇双目散涣,看不清楚前路。再往前一步,脚下凹凸不平令他难以平衡,稍稍的大意使他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满脑子只有“逃”一个字,摔倒了,站不起来了,那就向前爬。
      逃,快逃。
      尚且稚嫰却满布疤痕的手紧紧扒住地,以仅剩的力量一点点蠕动前进,哪怕是蚂蚁都能轻松跨越的距离,都是严潇逃脱的希望。
      “喂,那边!去那边找找,这里没有!”
      不知是谁的呼喊,当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向远处,随着距离逐渐变远,声音亦变得稀远疏落。
      只剩零星脚步时,严潇屏住气息,心望他们赶紧离开。
      直到听不见那声音,严潇整个人完全脱力,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因为虚弱过度,瞳孔涣散,入眼的仅仅是虚幻模糊的影像。
      他不能倒在这里,严潇心知若是他昏倒,只怕是那群人离开了,他亦命送安城。
      可是,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他也劳累得厉害,上下眼皮直打架,好困。
      不可以不可……
      “嗒”“嗒”“嗒”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一双綉有华丽花纹的帛锦布鞋映入眼中,严潇心下一惊,以为是那些人的同伙,当即使力往后靠。
      可惜严潇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只能任由那人抱起自己,一颗不知效用的丹药被塞进嘴里,严潇挣扎不得。庆幸的是,他身体无力,无法吞咽。
      岂料那人手法高超,往他咽喉位置利落一按,丹药便下肚了。
      !!!
      严潇愈来愈困,他怕是甚么毒丹剧药,终是要命送黄泉。
      明明﹑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从严潇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白皙的下巴,他努力抬头,想要记住是谁害死了他,下辈子定要报复!
      意识模糊间,他最后听见的是一把清冷略沉宛转悠扬的声音。
      “晚安。”他说。
      严潇陷入沉眠。
      .
      翌日午后,秦慕生举着碗勺,面前正对着个倔强得要命的小孩儿,就像亲戚照顾孩子一样,为小孩儿绝食而烦恼。
      “你的身体未好,还需调养,如此不吃不喝,实非上策。”
      秦慕生轻声劝道,手上的粥已换了四五碗,足足举了一个时辰,若他再不吃,怕是得再换一碗。
      严潇并未作声,他用棉被裹紧自己,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慕生,要把他的目的给盯出来。
      秦慕生脑袋疼,劝严潇给劝疼的。
      他知道严潇戒心重,不亲近人,让他一时间信服自己怕是比飞升更难。只不过,严潇昨晚服下的丹药仅能保命,不好好调养身体,仍是难以痊愈。
      终归是个可怜孩子,秦慕生想起严潇身世,眼中更透怜惜。
      事实上,昨晚是秦慕生第一次见严潇。
      若问秦慕生为何知道严潇,他定会回答,他穿越了。
      秦慕生,男,26岁,一觉醒来便穿越进名为《仙缘》的升级流爽文里。
      《仙缘》他看是看过,却只看到一半,也就是严潇被刺身亡的剧情。
      他穿的角色是严潇的师父秦慕生,没错,与他同名同姓。剧情里,作为反派的严潇堕魔被追杀,将死之时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师父秦慕生,最终仍是被刺杀。
      《仙缘》前段剧情大量描写有关反派成长的过程,身世堪坷,要多惨便有多惨,被师父捡走才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严潇的信任全交给他师父,却在最后关头,他最信任依赖的师父冷淡平静地看着他蒙冤被杀。
      唉,当真可怜。
      秦慕生穿越已有大半个月,略略了解这个世界便按照剧情下山捡走严潇,看书时的心疼与怜爱便成了他的目的。
      严潇无人疼爱不要紧,他来教养他。被欺负也无所谓,他来替他出头。蒙冤也好屈辱也罢,他不会让严潇再承受这些的。
      毕竟……
      “没事的,我不会害你的。”
      秦慕生一转方向,那盛了香软白粥的勺子送进嘴里,寡淡却健康的白粥绵软香滑,颇是挺引人的,秦慕生还特地待久一点才吞下那粥。
      “我吃了,到你了。”
      “……”
      严潇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他忍飢挨饿约四天,其间只吃了个馊了的馒头。如今一碗鲜美白粥放在眼前,严潇怀疑下毒了才按捺不吃。
      现在见秦慕生安然无恙,严潇怀疑的心放下大半,他接过那碗粥,大口大口地吞,粥放了很久倒是不烫,只是严潇喝得太急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严潇眼泪都咳出来了,脸也咳红了,咳嗽时幅度太大,粥洒了不少,落在被子上变为深色的一片。
      一只手抚上他的背,以极尽温柔的力度轻拍为他舒缓痛苦,严潇果真好受不少,憋红的脸渐渐回复正常。
      “不急,都是你的,厨房里还有。”
      秦慕生的声音柔和,听得严潇一征,那只手的温度隔着衣服传来,明明称不上暖和,却比粥还要烫人。
      严潇看了秦慕生一眼,垂下眸继续喝粥。
      严潇直直喝了三大碗粥,长期以来的飢饿使他无法抗拒食物,条件许可他便会拼命胡吃海塞,以希望腹中的饱胀感能维持到下一次进食。
      正当他要去舀第四碗时,秦慕生阻止了他,“先休息一下,待会再吃。”
      闻言,严潇动作一顿,顺从地放下碗勺,乖巧得不像刚才犟着不肯吃东西的小孩儿。
      秦慕生见严潇低下头,以为他为此不高兴,于是出言安慰道:“你现在不适宜一次过吃太多,待会儿再吃,待会儿就不喝粥了,吃糕点,好吗?”
      实际上严潇只想得到更多食物,服从似乎能为他带来更多。
      更何况他正打算到厨房顺些新鲜吃食,唯有腹中滞胀才能使他心安,终究是害怕不知何时到来的飢饿。
      严潇没有反应,秦慕生也不勉强,他把桌上碗勺收拾干净,对严潇嘱咐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回来。”
      严潇身上有伤,而且相当严重,四肢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些许是陈年旧伤,大多都还新鲜。光是这样便足以让秦慕生心疼,况且他还未仔细检查,只怕是躯体上的更甚。
      秦慕生回来时拿了一碟糕点以及分量不少的伤药,抬头对上严潇疑问的眼神,他轻笑一声,答道:“现在先来上药,上完药再来吃,不急。”
      严潇坐在床上,双腿还悬在半空够不到地板,他已经十四岁了,显然是营养不量导致的发育迟缓。秦慕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生活的时代,人人都营养过剩,同龄人比严潇高两个头,哪有他这样的瘦弱。
      桌子边的小凳子被秦慕生拉了过来,他坐好后轻轻托起严潇腕臂,但见那满布伤痕的臂上不见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骨头的形状完全显露出来。
      太瘦了,瘦得过份。
      严潇不想涂药,在秦慕生执起他的手后立刻疯狂挣扎,他看似瘦弱,力量却意外的大。秦慕生一时不备,被他挣脱开。
      秦慕生被拂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心道小孩儿还颇不容易的,不该苛责他的,于是叹道:“伤口还疼吗?”
      不等严潇回答,秦慕生再次执起手臂,自言自语道:“这些伤口又长又深,有些还发炎化脓了,肯定很疼吧。”
      “我小时候不小心擦伤疼得要命,方圆几里的人都听得到哭声,你真厉害。”
      严潇愣了愣,低低地一“唔”以作回应。
      从未曾有人如此温柔地待他……
      秦慕生未曾想得到回答,严潇一声若有若无的“唔”使他有些诚惶诚恐,这倒还是严潇醒来的头一遭。
      秦慕生想,这已经开始亲近了吗?
      这消息来得特振奋人心,拿过桌上的小盒子,把那清凉透白的药膏抹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秦慕生显而易见的雀跃,连带小孩儿的伤都不能影响他。
      秦慕生的药是好药,抹在皮肤上凉凉爽爽的,微风拂过能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严潇只觉伤处感知不到疼痛。
      片刻间,秦慕生已替俩手上好了药,接下来是严潇擦伤的脸,他拉拉凳子靠过去,道:“靠过来一点吧,我给脸也抹点药。”
      当温热的气息呼在脸上,严潇眼睛不禁四处游移,像盯着一只不断飞移的蚊,无法静止。
      与人靠这么近,也是第一次。
      严潇脸上的伤很好处理,一般打人都不会攻击头部,他脸上的多是擦伤,不用浪费太多的药膏。
      “好了,脱衣服吧,身体也得涂。”
      严潇拿过药膏,声音沙哑低沉,并不像十四岁小孩该有的清脆活泼,“我来吧。”
      .
      是夜,秦慕生与严潇宿在一间卧室。
      拉近两人关系的最快方法是日夜相处,一天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的相处,秦慕生还有五天便得回山上,当务之急便是和小反派严潇打好关系,好带他回去。
      秦慕生讨好了一天小反派,实在是累极了。而严潇则首次宿在如此舒适的环境,长期以来的紧张得到舒缓,再加上身体的疲累,两人很快睡得香甜。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室内,竟带出如昨夜大相径庭的丝丝宁静。
      半晌,突如其来的哭喊打破这祥和静谧。
      额上冒出细密汗珠,严潇咬着牙,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又杂又乱的信息要把他脑袋塞满,就如盛满水的桶一般随时溢出,过量的信息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彷彿是他所亲身经历过似的。
      他周遭满是人,那些人手持长剑﹑目光凌厉似要把他吞入腹中。严潇冷笑一声,舞起诛神向他们砍去。
      他们根本打不过他,一个个倒在地上。当血色飞扬,心中充盈起难以言喻的畅快,严潇动作更为瞬猛。
      活该!活该!
      严潇砍下一个又一个,这些人就像飞蛾慕火般不惧死,一批又一批的涌上。
      敌人实在是多,无奈中添了几道伤痕,可他心中却更是亢奋。
      血液汇流成河,浓重铁锈味浸湿泥地,一脚踏上那盛满血水的小坑上,溅起的鲜艷染红了长袍。
      严潇再一举剑向前刺去,又有一人命殒当场。
      好!好!
      飞蛾扑火,不过是自取灭亡。
      严潇相当痛快,可他忘记了,再大的火烧不尽无数的飞蛾。
      不过片刻,身体的疲倦涌上,就在严潇停下喘息的一瞬间,身后的人便死死按住他。
      严潇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清澈如镜的瞳眸,黑瞳中反射出他被按倒,只能匍匐在地的丑陋姿态。
      师尊!!
      心头巨震,严潇想推开压住他的人,可惜方才耗力过多,现在是使不出力。
      情急之下,堆积体内的魔气一把涌出,浓郁的魔气使得在场的所有正道人士不禁皱眉。
      严潇身体一颤,心底慢慢渗透出恐惧,心脏象是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而属于恐慌的情绪填补进去,叫他整个人惊谎不已。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相信我,师尊!
      果不其然,他的师尊蹙起他好看的眉,以往的温柔爱意全然消散,只剩下淡淡的嫌恶与失望。
      心底淡淡的痛楚化着毒液,蔓延至四肢百骇,严潇无声地呼喊,“信我、相信我”,可这无言的话语,苍白又无力。
      唯有双眸仍带着最后的希望。
      最终,他的师尊只是沉默着垂眸,转身离开。
      严潇如坠深渊,彻骨的寒冷包裹他,一星半点的希望已然熄灭,绝望疯狂滋生。
      师尊,为甚么不相信我啊?
      为甚么?
      难不成十数年的师徒情缘,比不上一个魔族身份重要吗?
      严潇无力挣扎,一把剑穿过他的胸膛,剧痛中他吐出鲜血。
      唇齿间皆是血腥的甜腻,一股恨意自内心深处升起。
      好痛……
      在那瞬间的眼神后,好像有甚么发生了变化。严潇发现,他对师尊的爱意渐渐扭曲为恨,爱之深切,恨之入骨。
      他恨,恨师尊对他的不信任。
      他恨,恨他们的十数年情谊不过如尘似土,微不足道。
      他恨,恨师尊离开的潇洒利落。
      严潇弥留之时,齿间仍在咀嚼“师尊”二字。
      师尊,我恨你。
      严潇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他伸手一拭,没能拭去多少,却又更多的泪流出。
      身旁的呼吸声平稳有力,严潇看去,秦慕生的脸赫然入眼。
      “师尊。”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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