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自寄寒衣》晏双笙

16、帝王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偏殿里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到天色变暗，薛显都还未被召见，连旁边伺候的太监都不由变得紧张、小心起来。

　　薛烺在半个时辰前已经从飞霄殿离开，这中间有紧急奏折送至飞霄殿，也有其余的大臣进出，只有薛显迟迟不被传召。

　　气氛越发压抑，众人屏着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薛显发怒。

　　抬头往外看了眼，薛显眼底明显闪过一丝不悦——出事了。

　　江州的密函送到他手里时，他就知道出事了，所以才会想到来飞霄殿，可惜被人抢先一步，看来他就算是在这里等到明早也不一定能见到薛瑁。

　　敛去眼里情绪，薛显转过身看了眼在殿内伺候的宫女，他才看过去，那宫女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微颤，仿佛下一刻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家。

　　薛显挑眉，绕到一边坐下，伸手去拿杯子：“茶凉了。”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该死！”

　　“换一杯热的过来，死倒不必。”薛显放下杯子，指尖无疑是在上面轻轻敲着，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唇角不由上扬，垂眼时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何令从屏风后走来，见着薛显，毕恭毕敬行了礼后才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请殿下随奴才移步正殿。”

　　闻言薛显拢袖起身，伸了个懒腰：“有劳了，何公公。”

　　“殿下请。”

　　香炉里飘起白色的烟，正殿内，只有薛瑁坐在桌后，桌上堆叠的奏折上已经有朱笔批阅过。

　　薛瑁听到薛显进门的声响，按了按眉心睁眼看向他。

　　“儿臣叩见父皇。”

　　薛瑁应了一声，蹙眉盯着薛显：“江州才来了信，你看看。”

　　“是。”

　　拿过奏折，薛显一言不发看完，脸上表情随着一行一行的字起了变化，直至最后，抬眼看向薛瑁时，脸上隐隐藏着愤怒。

　　薛瑁踱步来回，看见薛显反应，沉声道：“江州提督所言，可是真的？赈灾一事，的确是这样安排？”

　　“儿臣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也未曾在百姓间散布过这样的谣言，杨提督为何这么说，儿臣不知。”

　　“历朝历代，在赈灾上出的问题都比史书厚，你在江州所为，自是有人提笔书写，杨提督所言不可尽信，但奏折上的童谣无风不起浪。”薛瑁回身看着薛显：“太子，日后行事可要更为谨慎才是。”

　　闻言薛显眼神微颤，随即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朕一向欣赏你的才略，不仅是因为你母后才立你为太子，更因为你自小在朕的众多儿女中，文才武略最是出众，但——”

　　薛显低着头，眼神波澜不惊，连手都未有半分因为眼前的帝王猜疑有异常。

　　“太子该明白一个道理，居功自傲者，往往走不到最后。”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薛显身上，压得殿内气氛有些透不过气，连蜡烛燃烧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清晰得能听到灯芯断裂的声响。

　　“儿臣明白。”

　　“退下吧。”

　　“是，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抬头转身朝外走，每一步走得背脊挺直，不急不缓，直至离开飞霄殿，身后的门阻断了薛瑁的视线后，薛显的脸色才有了变化。

　　门口何令和高飞侧过身弯腰向薛显行礼，薛显停下步子，扫一眼高飞。

　　高飞面无表情，连双目都看不出什么，果然滴水不漏。

　　“恭送太子殿下。”

　　邢风站在不远处，见薛显走来，长出一口气——还好，平安从飞霄殿里走出来，要是再不出来，他怕是就要去求一个人了。

　　瞥见邢风脸上表情变化，薛显挑了一下眉。

　　“想不到，这杨照还给我留了一手，真不愧是能在江州衙门待那么多年的人，好一个杨提督，真是小瞧他了。”

　　“江州密函，难道是——”

　　薛显摇摇头，抬脚往东宫走。

　　早料到江州的事情必定会有人不甘心，这么大一件功劳，怎么可能会让他痛快揽下，今日不来，后面也会有。

　　只是他想不到，薛烺在这件事情里，竟然也有份。

　　刚进东宫，只听得明九在训人，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明九一脸冷漠，毫无怜香惜玉的心。

　　“参见殿下。”

　　“犯了什么事？”

　　“私通外人。”明九一想到之前被放走的那个人，心有不甘，这回好不容易再逮着一只老鼠，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怎么着也得让薛显知道，她守在东宫里，也有做事。

　　扫一眼地上的宫女，薛显眼神漠然，朝明九看了一眼：“处置了吧。”

　　宫女吓得猛抬头，看着薛显往里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掉两个押着她的太监，从腰间抽出匕首扑向薛显。

　　“拿命来！”

　　明九刚要出手，便被邢风一把拉住，不由怔住，不等她开口追问，就见薛显反身，利落避开匕首，直接握住宫女手腕，折过对方手腕，匕首飞快在她脖子上拉开一条口子。

　　血溅出来的时候，薛显已经跨过门槛，连衣摆上都未曾染上半点血迹。

　　不由吞咽一下，瞧不见薛显身影，明九才道：“你拦着我是对的，殿下要不发泄一下，遭殃的该是我们。”

　　“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对了，大理寺可有什么消息？”

　　闻言明九使唤两个太监把地上的尸体处理干净后才接话，语气颇为无奈：“王通又提审了六公子，今晚上殿下怕是又该休息不好了。”

　　“风牙那边呢？”

　　“只说是六公子走时让他守在府上，其余的什么都没交代。”明九说完，小心道：“永安侯什么时候能到？”

　　“最迟明晚。”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看向已经不见薛显身影的门口，轻叹一声。

　　帝王家哪里有什么父慈子孝，连一般的父子之情都难有，薛显这个太子更是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中。

　　有帝王的猜忌，有的事不是做不好，是不能做好，一旦太子贤良的名声在百姓间传开，置当今圣上的颜面于何地？

　　更别提这宫里处处是暗箭，连东宫这里，每年不知道要暗暗处置掉多少人。

　　“你说为什么六公子从前不答应陛下，到东宫给殿下当伴读？分明挺合适的。”明九摸着下巴，想起很早之前的事情。

　　还记得那时薛显听到是殷珩自己不答应进宫做伴读时的脸色，比养了三年的猫突然被人给毒死还要难看。

　　邢风一怔，笑了下：“因为六公子说，这宫里太大，从宫门到东宫，少说也要走半个时辰，太累。”

　　明九咋舌，一脸惊讶盯着邢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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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殷珩：那可是太难走了……宫里真的太大，做不动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