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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孟安醉被展城归软磨硬泡一番后,还是同意了。
      待到夜深了些,两人换上夜行衣,直奔凤阳酒楼去。

      还未到地方,两人便听到喧嚣欢乐之声,虽是夜半时分,却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彩楼欢门,帘幕鲜艳,红纱栀子灯轻轻摇晃着,荡出暧昧的光线。
      他们借助房顶,跃过高墙,内里与沉寂的长街完全不同,灯烛荧煌,亮如白昼,仿佛到了另一番天地。
      走廊分南北,雅间数十房,阁楼浓姬笑,酒羹任意尝。

      孟安醉默默瞅一眼,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凤阳酒楼这般华贵精致,也难怪那王掌柜接受不了输给她那破酒肆。
      换她,她也得气吐血。

      楼内酒客众多,孟安醉正愁该如何混进去时,展城归已经在前面开路了。
      他选的都是些弯弯拐拐的小道,几乎没人经过,十分顺利就绕到了酒楼后的假山庭院。

      穿过亭子,应当就是身份尊重的客人以及王掌柜自己的住所了。
      展城归轻车熟路便找到了王掌柜住的小阁楼,看得孟安醉目瞪口呆了一路。

      观察一阵后,发现无人过来,两人便蹑手蹑脚推门进了书房。
      屋内的摆设十分讲究,各种稀奇古玩满目琳琅,随便拿一件怕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家当了。
      孟安醉暗嗤一声,收回目光,便见展城归已扭开了墙壁上的一处挂画,随后旁边那半边柜子转动起来,霎时一条亮着幽光的过道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孟安醉玩味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跟上了他。
      两人脚步很轻,直至到底也没发现有别的人,他们呼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

      展城归拉下面罩,回头去看孟安醉,“这儿便是他们一贯关人的地方了……姐姐你怎这般眼神看我?”
      孟安醉也解了面罩,似笑非笑道:“你对这里很熟悉啊。”
      这是肯定句。
      闻言,展城归面不改色道:“毕竟享有‘天下第一楼’的美称,我那时也随父王来过几次。”

      “只来过几次,却连这书房里暗室都摸得一清二楚?”孟安醉一面穿梭在暗室的各个隔间找人,一面不经意地问。
      展城归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要问下去,但她问了,他只能回答,顿了顿,说:“嗯,暗室也来过。”

      说完这句,他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生怕她再刨根究底下去。
      若她再问,他怕自己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说当初皇爷爷在遗诏中命他为帝,睿王不甘,却又不敢弑君,亦不敢篡位,便将他抓来这里严刑拷打,逼迫他签下传位诏书么?
      诏书自然是未签,但在这里遭受的折磨却也够他回味一辈子了。

      那些往事血腥不堪,他不想说,可也不愿意骗她。

      正紧张间,却听孟安醉忽地呢喃一句:“奇怪,怎么找不着人呢?”
      展城归猛地瞪大眼,完全没料到他在这头紧张兮兮,她却压根没当回事,满心扑在寻找桑落竹青之上。
      暗暗摇摇头,他无声笑了笑,面露无奈。

      暗室的隔间都是一个个小牢房,各种刑具一应俱全。
      在触及到其中一个牢房里片片暗沉的血色时,孟安醉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上前摸了一下,血才刚凝固不久,说明在他们来之前,这里有人被用过刑。
      是谁被这般虐待,答案不言而喻。

      展城归巡视一圈,脸色也不甚好看,“不但人被转移走了,还刚好在我们来之前?”
      孟安醉沉吟片刻,道:“他们猜到了我们会来救人?”
      “应当是这样,”展城归皱着眉头,迅速道,“姐姐,我们还是先出去,这里不太安全。”

      孟安醉也正有此意,两人相视一眼,往外走去。
      刚行至入口处,却听外头传来了推门声,而后一个轻声哼曲儿的中年男声便随后而至。
      孟安醉附门的手一下缩了回来,而后同展城归使了个眼色。

      听声音,来人应当就是凤阳酒楼的王掌柜,若他要开暗室的门进来,他们便直接将人绑了,以此威胁他放人。

      两人一左一右贴墙壁站着,就等那王掌柜开门,然而屋内窸窸窣窣一阵,他却愣是未进暗室,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片刻后,孟安醉决定直接出去先发制人,还未有所动作,外头房门似乎又被人推开,紧接着王掌柜同那人说话道:“顾先生,可是王爷有新指示了?”
      “嗯。”
      这声“嗯”有些低哑,却带着说不出温润,如清泉入口,清凉幽深,熟悉得让孟安醉和展城归同时一震。

      孟安醉没想到顾熹居然会这般巧地在今晚来找王掌柜谈事。
      她低垂眉眼,贴着墙壁的背脊下意识僵直,丝毫未注意到展城归同样复杂的神情。

      屋内那两人又说起话来,只听王掌柜先道:“殿下之前不是想要那金陵醉的配方吗,怎这会儿又改变主意让放人?”
      “用不着从她们嘴里套方子了。”顾熹淡淡道。
      “这是何意?”
      “酒方我会给你送过来,最迟明日。”顿了顿,顾熹问道,“你将人送哪儿去了?我想去看看她们。”
      王掌柜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道:“顾先生肯出马解决酒方之事,自是再好不过了,那两个丫头就在出门右拐走到底的屋子里,小的已找大夫给她们看过了,死不了。”

      孟安醉面无表情地听着这话,他口中的死不了必在重伤之上了。
      想到桑落竹青受的苦,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后,王掌柜语带疑惑道:“顾先生还未说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王爷从点检所拿回来的账本,让我前来交予你好生看管。”顾熹道,“别让人再抓着把柄了,否则王爷不介意让这凤阳酒楼换个管事的。”
      王掌柜连忙道:“先生放心,之前允许点检所保留账本,那都是权宜之计,好让他们放下戒心。就连小的都知道,如今除了户部侍郎孟稷还不肯归顺,户部之人大多都已在王爷的掌控之中,这小小的一个账本,并不会成为什么把柄。”

      说着,王掌柜似乎再次往接通暗室的柜子这边走来,孟安醉再次警惕,却听他只是在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柜子底下,并未开启机关。

      开门声过后,又听王掌柜轻喊道:“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酒楼,可要小的安排些歌舞姬舒缓舒缓?”
      顾熹似是浅笑了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必了,今夜自有佳人来。”

      两人互相说着客套话走远了。
      孟安醉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顾熹的出现,似乎预示着她平静的生活会再次被打乱,这让她心烦意乱。

      在人走后,两人出了暗室,孟安醉想着王掌柜方才的话,往柜子底下一摸,果然摸了个账本出来。
      翻了翻,上头记录的全是凤阳酒楼和点检所之前的买卖明细,不论曲税还是酒税,上头所收税额同朝廷规定的完全不同,俨然就是大小书契中的那份儿小书契。

      孟安醉将账本递给展城归,“你看这个对你有用么……诶,你发什么呆呢?”
      展城归被她这么一喊,回过神来,抬手接过账本,略显敷衍地“嗯”了声,“有这账本,足以让点检所和凤阳酒楼倒大霉了。”
      “那就带走再说,”抿抿唇,孟安醉又道,“要不你先将这账本带着回酒肆吧。”

      静谧之中,她似乎听见展城归极轻地笑了声,那笑声不真切,聊胜于无,但不知怎的,她却听出了一丝冷然。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孟安醉咬了咬舌尖,低声道:“桑落竹青受了伤,我接了她们就回酒肆。”

      眼见孟安醉含糊其辞,展城归没再同她拐弯抹角,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问道:“方才同王掌柜说话那男子,是姐姐什么人?”
      孟安醉道:“这不重要。”
      “那就是认识了。”火折子的光有些微弱,展城归却像被闪到眼睛一般,红了眼角,“姐姐要去见他?”
      孟安醉没看出他的异样,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柔声哄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听话,你先带着账本回去,嗯?”

      展城归捏着账本的手微微有些泛白,对于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反应的确有些过,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孟安醉同顾熹见面,他心里却又酸又涩,酸的是重来一辈子她还是这样在意顾熹的每一句话,涩的是她居然真将他当成小孩子。

      “早点回来,我等着你们。”
      自知没有理由再跟着,说完这话,他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边走边瞅。
      可惜孟安醉半边脸都隐在黑暗中,并未挽留,展城归紧了紧攥着的指头,最后还是松开了。

      下了一天的春雨,此刻仍缠绵悱恻不愿停歇,仿佛与大地万物是多难得的一次相见。
      他望着小阁楼右侧那间屋子亮起的光,目光沉了又沉。

      孟安醉送走了展城归,出门右拐向右一路走到了底,而后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后,伸手推向那扇房门。
      既然终究要相见,那不如就此斩断所有羁绊。

      然而她的手刚碰上,房门却已先行打开。
      “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顾熹笑盈盈地站在门前,还是那样熟悉的俊秀眉眼,清冷的,漠然的,天生带着疏离感,偏生他又总是笑着,然而认真看他,便会发现那些礼貌的笑意都被吞噬在包含着深渊万丈的眼里。

      孟安醉垂下手,轻声问:“你怎知晓来者是我?”

      顾熹迎了她进屋,边走便道:“脚步很轻,说明武功很高;门前犹豫,说明心中纠结。符合这两点的,除了你还有谁?更何况我都那般提醒了,”他回头看她,眼波一瞬间跟揉碎了似的,“聪明如你,怎会不懂?”
      孟安醉笑了笑,随即往屏风后走去,“我先去看看她们。”
      顾熹自知不便,没有跟,只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喝茶等候。

      绕过屏风,便见桑落竹青并肩趴在床上,背上皮开肉绽,净是触目惊心的鞭伤。
      孟安醉走过去坐在床边,两人没受过这般虐打,即使昏睡之中额角还沁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孟安醉替她们细细擦拭过,又检查了一遍伤口,好在没有伤到骨头,静养些时日便可。
      只是伤好了,但这鞭痕却是不那么容易消的。
      她眼皮跳了跳,暗暗琢磨着要不让展城归去问谢清绮讨点祛疤良药。

      大约是感觉到了动静,两人都慢慢睁开了眼。
      孟安醉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便听她们齐声哽咽着喊了句:“掌柜的,你来救我们了……”
      桑落似乎伤得重些,说完便痛得“嘶嘶”吸着气,竹青却会了意,扯着嘴角笑了笑,哑着声音道:“掌柜的放心,他们没得到酒方,我们没说。”

      听着这语气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孟安醉却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傻姑娘。”
      她开口,也跟着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却越来越模糊,“酒方哪儿有你们重要,说了就说了。”

      桑落知道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忍住,忍着背上的痛意,撑着眼皮道:“那怎么行?那是咱们酒肆的方子,断断不能便宜了外人!而且……”
      药效上来,她声音又逐渐小了去,“而且掌柜的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要对你好才行啊……”
      “嗯,”竹青也泛起了困意,喃喃道,“我们的掌柜的,最好了……”

      她们脸上的神情纯粹而无垢,清澈又清晰,孟安醉静静看着,血液却热了起来。
      重生之后,她便避免去接触太多的人和事,不想同这世界扯上更多的关系,可这一刻,那躲在黑暗深处的心,还是被触碰到了最柔软的地方。

      孟安醉为再次昏睡过去的两人盖好了薄被,掖了掖发烫的眼角,待一切恢复如常,她才起身走去外间,在顾熹面前坐下。
      “谢谢。”她率先开口,谢他出手救人,谢他故意泄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顾熹抿了口茶,眼神带了些心疼,想伸手抚掉她脸上的泪痕,却被她躲开了。
      孟安醉迎上他诧异的目光,平静出声:“以后,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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