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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穿过幽径,还未到御花园,唐映枫便听到了阵阵热闹的人声。

      久违的……如此鲜活又熟悉的场面。

      白杏本微微埋头跟着,见唐映枫停下便跟着停下:“小姐?”

      一行侍女端着新鲜做出来的糕点朝里走去,一见唐映枫,忙屈膝行礼:“乐安县主好。”

      唐映枫被这声音惊醒,淡淡点了点头,这才抬步朝里走去。

      虽是小办,但处处被收拾得馥郁华贵,一看便是贵妃的生辰宴。

      新搭建的戏台子上,戏子卖力地表演者,贵妃懒懒地坐在戏台子下看戏,见唐映枫过来,眼神都没瞥一个,只敷衍道:“身子可有不舒爽之处?”

      唐映枫停在离她三步之外的地方:“没有,多谢娘娘挂心。”

      贵妃美眸一横,扫了旁边的下人一眼,突然发难:“你们是怎么看管的?今儿个也就是乐安县主没出事儿!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你们拿什么跟卫国公交差?”

      听贵妃这么一番话,周围所有下人齐齐跪下,忍不住地发抖。

      唐映枫眉头微皱。

      皇贵妃有着丰腴美艳的容貌,能得盛宠,依仗的可不仅仅是丞相的权势,还有隐藏在娇媚皮相下深不可测的心机。
      贵妃娘娘一直对她非常热情关爱,唐映枫的记忆里,贵妃就是从这时对自己冷淡的。
      上一世,她死里逃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便想跑去皇贵妃那儿寻求安慰,谁知被三言两语打发了。

      那时她想不通为何,现在却全都想通了。
      唐家掌握了成安国最精锐的军队,是功勋卓著的武将世家,祖训便是不参与夺嫡之争,贵妃娘娘几次争取无果,由此知道此路不通。
      如果唐映枫不能代表背后的卫国公府嫁给赵怀亦,那这桩婚事便毫无意义。一个皇子正妃如果不能带来的利益,便可能在夺嫡之中落了下乘,可偏偏这桩婚事又是皇上指的。

      没猜错的话,此时娘娘应该刚向父亲或者母亲表了意,却再次被婉拒了……

      瞧见没了利用价值又不好甩掉,贵妃娘娘对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看着贵妃娇嫩指尖的红色丹蔻,藏于袖中的拳头不自觉紧攥……娘娘您这时,便在想过如何除掉唐家吗?

      唐映枫心中冷笑,面上乖巧道:“娘娘,与他们无关,是我莽撞了。”

      贵妃轻笑,又慢悠悠地拿起一块刚出炉的点心:“还不快谢谢乐安县主。”

      上面正演到精彩处,周围传来喝彩声,贵妃娘娘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的戏看,当唐映枫不存在一般。

      唐映枫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轻吐出一口气之后,规矩地行礼。

      她刚转过身,便见赵元荣老远就开始招手。
      她死后,赵元荣也不顾规矩,闯入端王府,逼问赵怀亦。

      哪有皇子行事如此随性,淳婉怡一把将他拽下来,耳语道:“今日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守点规矩。”

      淳婉怡本是个不受宠的美人,但谁知皇帝只临幸了她一次她便怀了龙子,就是在那几年天降兴瑞,皇子接连出生的时候。但后宫派系复杂,谁都不知道前几年连续夭折的皇子是天意或是人为,她难以放心,所以一直巴结贵妃娘娘,为自己在宫中生存多求一份安稳。

      赵元荣生性散漫,从未有过夺嫡的心思,却被淳婉怡逼着不得不走上夺嫡之路,最终惨死在狱中。

      唐映枫走过去:“五哥哥。”

      赵元荣忙拉着她坐下:“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掉到湖里去。”

      淳婉怡默默打量着唐映枫,一些念头莫名地窜了上来…… 连贵妃娘娘都这般稀罕的卫国公嫡女,却跟荣儿这般要好,若是……

      卫国公乃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是手握兵权的大臣,偏偏大儿子也是个出息人物,刚加冠不过几年,便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成了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深受百姓尊崇。

      贵妃明明在赏着戏曲,不知为何瞥了一眼过来。
      淳婉怡心里一惊。

      唐映枫:“湖边太湿滑了,不小心就滑了进去。”

      赵元荣半晌无语:“你可知那湖水有多深,若不是运气好被人救了,我就只能去给你收尸了。”

      这家宴虽是小办,但请来的人皆是世家大族的贵女,还有几位侯夫人,况且贵妃最是忌讳这些。

      虽然赵云荣说得小声,可淳婉怡还是放心不下,四处瞅了瞅,见众人皆是自顾自地说话,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在桌下一掐赵元荣的大腿,小声道:“说什么晦气话呢,今日可是贵妃生辰。”

      赵元荣哎哟了几声,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后宫妃子们不跟皇子坐在一处,淳婉怡警告赵元荣几句,又亲切地与唐映枫寒暄了家常,便走了。

      见淳婉怡走远,唐映枫从腰封里拿出那块玉佩:“五哥哥你可识得这块玉佩是谁的?”

      赵元荣从唐映枫手中接过,仔细端详。

      这块玉佩一看便是上乘的品质,不是一般的世家能有的,但一般他们佩戴的玉佩都有刻字……这样一块无名的玉,见玉佩一角的黄色斑驳,赵元荣忽然灵光一闪:“这是七弟的。”

      是赵云怜常常佩戴在腰间的玉佩,小时还因四哥捉弄差点弄丢玉佩,两人打了一架。

      宫女们陆陆续续端上来贵妃爱饮的兰生酒,醇馥幽郁的香味悠悠绕绕地晕了眼前的光影,唐映枫仿佛又见那人,褪下一袭白色袍衫,敛去一身江湖气,义无反顾地踏入了波谲云诡的朝堂。

      她心里微酸,愈发小心地从赵元荣手中接过那块玉佩。

      —

      华灯初上,虽是小办生辰宴,但该有的华贵一样不少。

      贵妃喜好花团锦簇,灯火璀璨。琉璃灯映得花骨朵娇嫩欲滴,这皇宫的一角,便是无上荣华的缩影。

      成安国风气开化,被贵妃邀请的世家女眷就坐在皇子这桌侧边。当今圣上便是出挑的样貌,诞下的皇子皆是五官端正又出众,引得众女子纷纷来瞧。

      而这么多世家大族里,唯有唐映枫有资格跟皇子们同席。

      三皇子、四皇子分别站在贵妃、贤妃身后。

      唐映枫四处找寻了一下,也未见赵云怜的身影。

      宫女小步跑到贵妃身侧,耳语道:“淑妃娘娘称病,派人送来了一副名画作为贺礼。”

      贵妃倒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点了点头。
      淑妃一直是这个性子,七皇子也被她带成了一样死气沉沉的模样。所以两人都不招皇上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起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宫灯映照在明黄的锦袍之上,即使在暗夜中也是众人避之不及的华贵。圣上还是她记忆中的温和模样,至少在上一世的唐映枫心中,堂堂天下之子,只是一个亲厚的伯伯。
      可皇家的人,大都虚伪凉薄。

      众人皆下跪俯首行礼,唯有唐映枫站着。赵元荣一把拉下她跪下:“疯了?”

      地上的石子狠狠地陷入软肉里,传来细微而尖刻的痛感,唐映枫闭上眼,心绪翻腾。

      贵妃作完礼,步履婀娜地朝着皇上走去:“皇上,不是说今日早些来的吗?”

      皇上拍拍贵妃的手,拉着人朝前走。

      六皇子跟在皇后身边,看着皇后的面色明显地变冷下来,正欲说什么安慰,皇后便冷道:“到你父皇跟前去。”

      几个皇子纷纷站过去,唐映枫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出神。

      曾经她也和所有人一样总是忽略了,明明有五位皇子,为何常出现在人前的只有四位。

      她第一次见到赵云怜时,对方一袭白衣,清俊出尘,却疏远地不可靠近。几位皇子都将她当妹妹一般疼爱,唯有赵云怜,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

      以至于上一世,她竟然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可当所有伪善的面具撕破,变为利剑将她刺的鲜血淋漓时,却是这个对自己百般冷漠疏离的人,扛起唐家的一切,只为求一个公道。

      “枫儿!”
      唐映枫抬眸,赵元荣冲自己招了下手。

      她起身走过去,皇帝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听贵妃说,方才你不小心落水了?”

      唐映枫点头。

      女孩脸白嫩又圆润,挺翘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一双杏眸如同缀满了星子,蒙着一层清透的水波。

      皇帝不禁笑道,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发:“那枫儿以后可一定要小心,不然朕上哪儿去找这般可爱的小家伙。”

      唐映枫垂眸,众人皆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却没看到女子藏在衣袖下攥紧的拳头。

      唐家几代忠良,只因一个功高震主,便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她父亲、大哥、二哥,皆死于那场冰封的大雪里。
      贵妃、丞相、赵怀亦连同父亲的心腹汪焕设了一个大局,明明已经到了平洲关,却偏偏等到玉安军被对方绞杀到不剩一人时才从暗处突然涌现。

      唐家三人壮烈牺牲,由皇上亲封谥号,跟她一般得了个空有虚名的灵牌。而赵怀亦因平洲关一战自此储位稳固。

      赵怀亦的日渐顺利的储君之路,都是她唐家人的鲜血和一个一个的骨头堆砌上去的,而这一切,皇上皆是默许。
      他需要忠心的军队和才能出众将领,但绝对不需要声望过高的战神。

      她父兄用尽一生忠骨守护的圣上,不过凉心薄血。

      可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皇,她身上还挂着皇权威压下的婚约,此时的贵妃已对唐家生了异心,赵怀亦也可能已经与薛明露情定了终身……
      她要怎么才能让唐家、让自己,在这巍巍皇权下在这暗流不断的京城下有活命的余地。

      “枫儿,你今日怎么了?”
      赵元荣拍了拍她的额头。

      四皇子赵弘文抬眸看来:“要传太医吗?”

      六皇子赵旭尧才得知唐映枫落了水,忙问道:“枫儿妹妹可无碍?”

      唐映枫摇头:“没事。”

      赵怀亦坐在她身侧,挪开她面前的杯盏,吩咐人倒了些热茶过来。

      唐映枫有些讽刺地看着眼前热气腾升的杯盏,此时的关心皆不是虚假,可为何不过几年,便是瞬息万变,人心难测。

      若是不相干的人往她身上捅刀,她也不至于痛到这般地步。

      上一世那些拿起尖刀利刃,将她唐家一步步瓦解、逼到绝路的人,都是自己以为的至亲之人。

      —

      偌大的瑶华宫,走廊却只点了一盏灯,不远处的承乾宫一派欢腾热闹,这里却安静的与世相隔。

      侍女站在寝宫门口,不敢相劝。

      寝宫内点着几盏蜡烛,身着素衣的女人面容苍白清瘦,那双美眸无半分生气,似是已经参破红尘,了无牵挂了一般。

      她跪坐在蒲团上虔心抄经,光影错落间,将这一片割裂出了数个光明阴暗交错的区域。

      “娘娘,七皇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嬷嬷小声道。

      淑妃笔尖不顿,将经文翻了页:“让他且跪着吧。”

      寝宫外是一条石子路,淑妃喜好斑竹,一丛一丛茂密的斑竹间便由石子路隔开。

      尖刻坚硬的石子路上,浑身透湿的少年腰背挺直地跪在地上,他墨蓝的锦袍被尽数打湿,头发凌乱地搭在肩头,水滴了一地,在泥地上洇出更深的颜色。

      一个时辰过去,头发和锦袍已经滴不出水来,却仍旧是湿润的,初春的夜晚仍旧一片凉意,风一刮,所有沾湿的布料都贴着身带起一片一片的冷。

      月亮从乌云中透出明晰而温凉的光线,见赵云怜面色越发苍白,嬷嬷着急地走到赵云怜身边:“七皇子,你跟淑妃娘娘认个错吧。”

      少年五官清隽俊朗,愈加苍白的脸色更衬得他深邃的眉眼墨黑而湿润,明明才是十七的年纪,却有着疏远而沉稳的气质。

      赵云怜沉默地看着寝宫内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等母妃气消吧。”

      淑妃娘娘一向与贵妃不和,今日是贵妃的生辰,她明令赵云怜不准前去,可他还是去了。

      他本只想远远地见一眼,却在归云湖岸边见到她常玩的弹弓。

      腰间空落落的,他抬手一模,瞬时变了脸色:“母妃,孩儿有事先…… ”

      淑妃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他的腰间,淡声开口:“你生母留给你的东西?”

      赵云怜一滞:“是。”

      淑妃转身回了寝宫,关上门:“去吧。”

      赵云怜顿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五岁被送到瑶华宫时,便在这屋檐下站了许久,那时候,他只能仰起头看门栓。

      十二年过去,瑶华宫无人问津愈发冷清,堂堂淑妃的门栓已经落了铁锈。

      嬷嬷曾经照顾他时,说:“你是这瑶华宫里,唯一让娘娘开心的了。”

      他没有走,转身走到原处又跪下。

      寝宫内的灯熄了,承乾宫各式的琉璃灯也被吹灭,各家小姐坐进轿子被送出了宫门,这深宫内苑便再也没了生息,一片冷寂。

      他抬眸看了一眼墙外,有些恍然似的,抬起细瘦微冷的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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