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战记》余风荷

46、求人不如求己

　　坐上了马车，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那个笼子似的府衙后宅里出来，婧氏才觉得自己可以自由呼吸，她长长舒了口气。

　　旁边跟着的丫鬟忍不住落泪，道：夫人您跟老爷置气，图的什么呢？

　　婧氏淡淡的道：我没有跟谁置气，人心思变，我也无可奈何。

　　丫鬟又道：老爷，老爷他不喜您去礼佛。

　　婧氏又淡淡的道：那又如何，他还不喜我活着，难道我要去死？

　　丫鬟急忙低下了头，悄悄试了泪。

　　进了寺庙，看着上头静肃的菩萨雕像，她上了香，布了施，闭眼默背了半天经文，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忽听得一个女声道：夫人求人不如求己。夫人心里有事，只磕头怎么行呢？

　　婧氏心里一惊，扭头一看，刚要发怒，待想起来来人竟然是自己来河西城路上遇到过的顾采薇，心里放松下来，遂道：怎么是你？

　　小顾将婧氏扶起来，道：夫人心里有事，面露疲惫之色，不妨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婧氏看身边一个丫鬟，丫鬟急忙跑出去安排去了。

　　小顾遂边走边跟婧氏聊天。说来也怪，在府衙的时候，婧氏没有什么贴心的人，很多话都没想着说出来，没想到对上小顾这么个不算熟的熟人，竟没有什么设防的都跟她讲了，许是这几十日下来，陈礼着实伤透了她的心。

　　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两人坐在松树下的一个石桌旁，桌上仅仅摆着一个淼淼升烟的香炉。近处无人，几个丫鬟远远站着，为她俩看着来人。

　　夫人的事情我听说了，今日特地来报恩的。小顾道。

　　报恩？婧氏奇怪道：当时你救我儿性命，我无以为报，唯有报以银钱，说来该我找你报恩才对。

　　夫人莫要太过自谦，彼时我处最卑微时，得夫人一路照顾扶持，我一直心怀感激。夫人的事情我也有听说，今日来是特地找夫人的。

　　婧氏回过神，长叹了一声，道：他不让我们母子见面，亦不愿见我，我又能如何。

　　婧氏看着冒烟的香炉，呆了片刻，抬头看小顾时候，又是泪流满面。

　　小顾心里替她难过，想伸手为婧氏擦了这泪，想想又放下了手，摸出一方丝巾，这丝巾还是采琴的，递给了婧氏。婧氏接了过来，擦了擦泪。

　　夫人到今日对陈大人可还有情？

　　婧氏苦笑了笑，道：说什么有没有情，贤儿都这么大了，这还是他父亲一直在外出任，常年不在家里，贤儿出生的晚，要是在别人家里，我这个年纪也就该做祖母了。

　　小顾心里想着，也就说出来道：夫人这个年纪，也就才三十出头，正是人生大好时候，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呢。夫人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婧氏又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他恼贤儿一事无成，性子骄纵软弱，现在关在前院严加管教，我且挨一日算一日罢了，待到贤儿成亲之后，跟着贤儿回到京城过日子罢了。

　　那夫人来河西城之前是怎么想的呢？

　　婧氏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苍白细长，道：我们成亲十几载，却也分别八九年，京城听着名头响亮，有名师名家，可也是水深之地，我恼那京城宅院里勾心斗角之事太多，想带着孩子来清净之地，也让贤儿跟父亲多多亲近。没想到，没想到。。。。。。

　　小顾示意丫鬟给婧氏递上一杯茶，道：夫人今日着实令人怜惜，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婧氏难得能找到一个人倾诉，就道：姑娘但讲无妨。

　　当日河西城事变，我也在场，亲眼见过那周轩跟孙亲兵将整个府衙围住，纵然当日夫人跟公子没到城里，河西府衙跟陈大人该被圈禁的还是被圈禁，碰到这件事情，只能算夫人跟小公子运气不佳，陈大人却不能将此事归责到夫人跟小公子身上。

　　你说的是，可是老爷他一直怨我。

　　陈大人身为河西城以及附属城的知州，一个好官，心里装了无数的百姓，我想，陈大人恼的不是你跟小公子害得他被圈禁这件事情，而是在这个事情背后你跟小公子露出来的态度，那就是以你跟小公子为先，百姓为后。

　　陈大人身为父母官，事发之时纵然被刀剑相逼，也考虑到百姓的处境，绝不妥协，你身为陈大人的正室夫人，就该全力支持他。扪心自问，当时若是你是陈大人，该作何感想？是不是第一时间就投到那周轩的阵营里了？

　　一番话问的婧氏哑口无言。

　　令公子娇气这一点，谁也否认不了，你想想，一路上病弱不肯吃药吃饭，到了地方竟然陌生人来就要被吓梦魇，这孩子都十三四了，马上要相看人家了，怎么还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家的，陈大人心里怎么想？男子汉顶天立地，他身为嫡子，且是唯一的儿子，定然担负着陈大人全部的希望，陈大人这般铮铮汉子，定然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柔弱如妇人，他不让小公子跟你见面，虽然做法偏激了些，也是出于更深层次的考虑，让他能成熟一些，能担当一些，肯定不是想离间你们母子的感情。

　　那我该怎么办？

　　这只是外在的原因，激发你们夫妻矛盾的起点，要想处理，也很简单。摆明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婧氏问道。

　　我现在在雍宁关沈大将军手下做事，正在召助理医官。你知道助理医官是干什么的吗？就是跟军医一起，救助伤病患者。这助理医官待遇丰厚，但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助理医官不容易，要求很严格，训练很辛苦。我就是想到也许令公子可以来做一名医官，才来找夫人你的。

　　贤儿他准备读书考取功名，这条路恐怕不合适，况且他也吃不了这个苦头。他从来没离开过我。婧氏道。

　　小顾低头笑笑，道：正是夫人的这个想法，让陈大人觉得小公子不肖，夫人不妨放手让令公子一试。那雍宁关的沈家昔日不也是京城书香门第世家？沈老将军昔日还不是以书生的身份临危受命领兵上阵，才领着将军挣得下这般家业。要想锻炼一个人心志吃苦耐劳，我觉得军营是最好的一个地方。如果令公子能在军中立足立功，也算为你们陈家开辟了另外一条路，我想陈大人一定也很欣慰，他不就是走的实务的路子，而不是读书考取功名么？

　　婧氏低头想想也是，昔日陈礼是被人举孝廉上位，说白了也是靠了家族的能力走关系开始的，然而接下来陈礼并不如家族期许一个步子一个坑一样的，稳扎稳打在京城搞势力，而是自己要求调到边关，远离京城党派之争，来到边关与驻军协调，专管政务，专干实事，紧急时候作为驻军的后备，安抚百姓。十几年下来倒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子。

　　夫人心里有这个准备就行，过几日我就会让人送来推荐令公子去雍宁关的文书，有沈大将军亲自盖的将军印。陈大人他肯定欣喜。小顾道。

　　小公子只要能撑过这一阵，并在军中有所作为，那陈大人对令公子这一条，自然而然没意见了。小顾道，至于对夫人的意见，其实夫人只要做好一件事情，很容易就能让陈大人原谅你。

　　什么事情？婧氏来了精神，着急的问。

　　经过前一阵屠杀叛将一事，河西城里人心惶惶，虽然经过陈大人的安抚，还会有人担惊受怕，也有些流离失所的人，也有些受到牵连从城外逃来的人，夫人不妨跟陈大人做些报备，设些粥棚，先救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接下来去跟你有往来的城贵妇人家里找她们做些工作，当些首饰，征集一些善款，救济一些百姓。身为陈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的夫人，你得学会为他分忧，什么叫心里装着百姓？时刻为百姓着想，安抚民众，这才是心里装着百姓。

　　婧氏喃喃道：怪不得他不喜我总往寺庙跑。

　　小顾柔声道：陈大人作为一个务实的人，明白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花费时间、精力跟金钱在寺庙身上，不如安顿一家平民，佛祖反而会更记得这份善举。

　　这样老爷就会跟我和好么？婧氏道。

　　当然还是不够的，你们二人相处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小顾神秘道。话毕她起身贴在婧氏耳朵边耳语。那婧氏猛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