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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冯霖 ...

  •   姜沈两人走后次日,眼见魏断山将要醒转,璧娘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双香烛,点燃了,笑道:“六爷的脾气,醒来发现你为了放走那两人对他下毒,还得了?挨一顿骂就算了,就怕他气不过追上去,他们两还没走远,你不是白忙活一场?”

      阿梨知她真实心意,故意笑道:“六爷可没你这么小心眼!”

      璧娘笑着啐了一口,眸光柔缓下来,过了片刻,果然道:“我昨日才知道六爷从梁州回来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不重调养,这几个月伤竟一直没好全。这香烛有调息的功效,让他多睡两日,彻底养养伤。”

      魏断山醒来时已是第三日傍晚,果然勃然大怒。他心疼阿梨,不舍得打骂,一腔怒火全撒在璧娘身上,左一个“臭婆娘”右一个“臭婆娘”,想激她和自己痛快打上一架。魏六爷有个人尽皆知的规矩,和女人打架,从不先动手,璧娘当然知道,任他骂的再凶,只是不理会,命肉铺的人送了一只新宰的小羊羔过来,烹了羊羹,烫了壶酒,拉着阿梨斟饮。忽听得窗外一阵急乱马嘶,正自骂骂咧咧的魏断山霍然住口,看向璧娘,璧娘也听到了那声音,停箸回望,两人的目光不期然交在一起,俱是一跳。

      魏断山没有开口,手搭到腰间的刀柄上,璧娘屈指向内手腕一勾,五指间立刻夹满钢针。阿梨耳目更为灵敏,其实早一步便听到了马蹄声,此时见二人紧张,反轻轻一笑:“来了不少人呢!”

      魏断山冷冷道:“九个。贼婆娘,你四个我五个。”

      璧娘轻哼一声,正要跟他争执,阿梨却轻轻抢断,笑道:“八个。有一个不会功夫,六爷,匀两个给我。“

      说话间来人已滚鞍下马,听声音果然有九个。三人身形未变,却按刀的按刀、蓄力的蓄力。其时已是傍晚,连续几日的风沙稍稍停住,窗外除了几人下马的动静别无其它声音。像入夜的黄泉谷,四野皆寂,惟有几只山雀,叫的山谷益发空远辽旷。但来人似乎也并没有遮掩之意,其中一人落地站稳之后,还拍了拍身上的黄沙,拍的腰侧环佩玲玲,方举步向屋内走来。

      阿梨正对着门口,第一眼便瞧见了他。来人一身沉香色骑装,左腰悬着一柄障刀,右腰挂着一枚翡翠玉环,踱步进来,十分从容,见诸人围炉而坐,拱手行了一礼,道声“叨扰”,不紧不慢笑着说:“老远就闻见这羊汤的香气,店家好会享受!”

      话说及此,身后从人才跟进来。未探虚实,主人先进,这人胆子不小!

      从人个个一身铁甲,腰悬环首军刀,与姜风的从人并无二致。只是姜风尚且遮遮掩掩,此人倒好,就这么坦坦荡荡走进来,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中之人。

      魏断山和璧娘相视一眼,心头俱是一蹙。

      阿梨想的却是别物,见这人分明不会半点功夫,却故作武人打扮,不由心下不屑,看轻了他两分:“你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来人笑着摇摇头:“都不是。姑娘若有现成的干粮和水,便卖我们些。前几日风沙,进谷时多耽搁了些时候,随身带的干粮已耗了个七八。现下我还要赶紧往西去寻人,再耽误不得。”略顿一顿,又道:“我方才来时见姑娘厩中拴着几匹骆驼,姑娘若肯行个方便,再卖我们两匹,往西尽是沙漠,徒有马匹,行路不甚便宜。”

      他话虽看着说的诚恳,阿梨却并不买账,夹了一块羊肉入口,细嚼片刻,方道:“我既然开店,自然是肯卖的,只是你须明白,这价格,却不怎么便宜。”

      来人笑道:“姑娘只管开价——我在路上与人打听过,此去往西,几无人烟。姑娘肯卖骆驼粮水于我,便是救了我的性命。人命至贵,怎么开高价,都是公道的。”

      “油腔滑调!”阿梨并不真的爱钱,她只是爱人舍不得钱的模样。在荒漠中久待、常年与师父璧娘这等洒脱之人为伍,她并不真正知道什么该在乎、什么不该,见来往客商个个视钱如命,便见样学样,把它当成了不得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她反生出一丝不悦,心下冷哼,中原的贵胄,原来竟如这般自以为是么?

      璧娘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人命有价亦无价,这并不是谁都会挂在嘴边的道理。筷子在桌上轻轻一拍,深陷半寸,冷冷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来人却并不受她恫吓,淡淡一笑,躬身举手:“娘子莫怪,我今日来的仓促,未带拜帖。所寻之人,也与贵楼无涉。”

      递拜帖是京城仕宦之间往来的规矩,黄泉谷是世外之地,璧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羊肉铺主,何需携拜帖相访。阿梨听不出这话里乾坤,魏断山却并不傻,侧过身来,凝目一望,见他面容,忽微微一怔,好一会,才哑着嗓音问:“你……你是谁?你和老冯家……是什么关系?”

      来人笑了笑,眉宇舒展,衬的他面容格外温润,有一种天朗气清的和煦之感。他躬身俯首,双臂伸直,向魏断山行了个拜见长辈的大礼,方道:“魏叔叔,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魏断山分明心中已有所料,听了这声“魏叔叔”,还是面容一动,猝然起身:“冯霖?”

      冯霖又行了一揖,道:“是我。”

      “你怎会来此?谁差你来的?”魏断山问,转念想到他方才说寻人,又问:“你方才说寻人?寻得是谁?”

      冯霖道:“陛下令英王西巡,英王走失,永昌行跸中有人见到英王一路向西,我来此地是特为寻他!”

      “英王?英王是谁?”魏断山离京时天下方才大定,京中除一个高平王,并无其他王爵。

      冯霖道:“哀帝二子,魏叔叔想必也见过,去岁才得封英王。”

      是他?那个胆小怯事、因女帝一句话就吓得尿裤子的小孩,如今都得封英王了?十六年,世间果然已沧桑巨变,那孩子现下想必也长成了清贵少年……少年?魏断山想着,念头忽冷不丁一转,面色毫无预兆地沉下来:“你方才说他来了此地?他…为何来此?”

      “冯霖不敢妄断。英王行事一向不拘一格,想来贪西域风光迤逦,不觉往西多走了几步,迷了路,也未尝可知。”冯霖苦笑道:“只是英王此番是代帝西巡,陛下又令我在旁看护,英王走失、事关重大,我万死难赎。我死事小,只恐冯家上下受此牵连,叔公拼着满门建下的功勋,怕也会就此葬送。魏叔叔若有消息,敢以教我。”冯霖说话并不急迫,但深谙京中为官之道——只尽份内之事,英王心思他无意揣度,就是揣度也不会当着人言。因此三言两语里尽透着小心,小心之余又不得不达成目的,是以故意搬出旧事,让魏断山无法不顾念。

      岂料魏断山并不买账,冷哼一声,“你们老冯家子孙一个比一个出息了,自个本事不行,就知道动不动搬你叔公!我昔日见你幼时形状,还道你是有大志之人,知道自衿自重,却不成想跟那庸将冯仁实乃一丘之貉!你妹婿如此,现下你竟也如此!”以旧情作饵,第一次好使,一而再再二三就难免令人生厌。

      尤其昔年那少年冯霖,有冠绝南阖的聪颖名声,十岁与哀帝弈棋就赢了哀帝,回来被先高平王责打,却仍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只是道:“我若藏锋,那才是真的欺君。若连一个小小的棋盘陛下都容不得清明,那这天下,他又如何容得?”

      他曾是冯家上下最像乃叔公冯秉衡的人,因受教于闻太师长子,儒、勇兼备,深讨魏断山喜欢。如今再见,却只闻他话中谨慎唯诺,连他魏断山一个世外之人,都处处警惕。魏断山难免失望。

      冯霖却并不在意他的指责,眉头轻轻一皱:“魏叔叔,我妹尚待字闺中,何来妹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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