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奇谈》弧玥

8、素盏 （半壶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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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诶诶，你听说了吗？那个品茶竟能品出是哪个湖里的水的奇人？”
　　“听说了听说了，那人在京城可是传的传的沸沸扬扬，天知道是真是假？”
　　“还有一件事传的更神！听说喝了这个人沏的茶，喝别人沏的茶就如同喝水一样无味。”
　　“这么玄？也是，管他真假，反正你我二人可是无福享受啦！”二人相视，长笑不止。
　　“好烦啊，一大早就被两个市井小民吵醒了。不过这个时辰，也该醒了。”他伸了个懒腰，把茶楼的门推开，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人类还真是好战，才一千多年，都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改朝换代了，更好笑的是，有的朝代才区区数十年便已穷途末路。麻烦还是有的，就是要经常搬家，想在京城最热闹的街上开一间普通的茶馆，就要经常跟随各个朝代的都城一起迁移。而且每个朝代都城还都不大一样，这就更麻烦了，如果自己只是一届凡人，估计早就惨死在兵荒马乱的年岁了吧。
　　不过在人间的盛世，心也渐渐变得慵懒了呢。
　　“先生。”他被这一声叫回了九霄云外的思绪：“这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先生，我只是想问，您对最近那个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茶师怎么看？”
　　“我是不大相信的，可能只是江湖骗术，想引人注目罢了。不过这骗术竟能骗得皇上都想见一次，也算得上骗术中的上乘了。”他想了想，说道。
　　“第一件事我是不太相信，但自从喝了先生的茶，喝其他的茶水确实变得索然无味。先生是有什么诀窍吗？”
　　他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那个没盖的茶壶，然后笑笑：“哪有什么诀窍，只是你们在茶馆喝茶和在其他地方喝茶的心境不同吧。”
　　“先生家茶好，价格还便宜，说是京城中最好的茶馆，当之无愧啊！”
　　“过奖过奖。”他礼貌性的回应着，却听到了三下熟悉的敲门声，那声音直击他的神经，一下将他带回千年之前。
　　“先生？”
　　“各位对不起，今天茶馆暂时歇业，接待一个许久没见的朋友，作为补偿，明天的茶我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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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好。”一位翩翩少年走进来，还是那么谦和，那种熟悉感，仿佛才离别不到一日之长。
　　一袭白衣，已经褪去了最初的稚气，变得成熟了很多，举止客气而优雅，显然收到了更加良好的教育。
　　“先生，在下素闻您家的茶是京城第一，可否沏上一壶，让小生一品？”
　　他惊愕，半晌才回过神。面前这位应该是少年的转世，但对上一世的记忆极少。但这两张极其相似的面孔又让他恍惚的将二人重叠到一起。
　　“祁红的味道！”少年突然的尖叫，将他从千年前的幻梦中惊醒。
　　“那......你能说明产地吗？”他问道。这茶是少年前世的最爱，或许这一世......
　　“当然是祁门啦！我只在皇城面见皇帝的时候喝过一盏，那芬芳馥郁的香气，我这辈子不会忘的。”少年眼睛里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先生真是厉害！这种茶那些普通茶馆估计听都没听说过吧！”
　　“先尝一碗吧。”他像千年前一样，为少年轻轻斟上一碗茶：“我们来赌一下吧，接下来我会将我所有最好的茶请你品尝，你若猜得出名称产地，我就将这茶送给你，若猜不出来，就要为我打一个月的零工。”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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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山，毛峰。”
　　“这个呢？”
　　“青螺岛，君山银针。”
　　“再尝尝这个。”
　　“这个太简单啦，杭州西湖，龙井。”
　　“这个……诶？”
　　他面前的少年脸颊上，划过两行清泪。
　　“沂蒙……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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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小生与您真是一见如故，虽不了解先生的喜好，但却能感觉到先生一定是位高雅之士。不知先生可否与小生结成忘年之交？”
　　“当然。”他淡淡一笑。
　　“小生还要在此地多住些时日，届时可能多有打扰，还望先生多多见谅。”少年作揖。
　　“既已结为知己，便不必如此客气，下次相见，叫兄长便好。”他回礼：“贤弟既然喜欢我这里的茶，也是兄长的荣幸，以后有任何要求，只要兄长办得到，一定鼎力相助。”
　　“那今后便仰仗兄长照应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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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还是那么爱茶，不，甚至比千年之前更爱茶了：每天至少有六个时辰泡在茶楼，有时竟彻夜不归。少年还会在一叠上好的宣纸上写些什么，样子认真到可爱。也经常面对一壶茶眉头紧锁，品上十几次仍有愁云未散。
　　“你也真是拼啊，天天这么没日没夜的写？你倒是注意一下身体啊。话说，你在写什么？”
　　“谢谢大哥。”少年经过了这些天的朝夕相处，称呼已经从恭恭敬敬的兄长变成更为亲近的大哥了：“我在写一本介绍茶的书，包括茶道，饮茶，茶文化和种植茶的技艺。我天生爱茶，小时候在庙里各位师兄谁泡的茶什么味道我都能一一辨清。我认为这是一种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也应该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人们了解更多关于茶的知识。也是因为这样，师兄们都叫我......”
　　“茶痴！”一个女孩推开了茶楼的门，对着少年喊到，声音活泼清脆，如轻摇的银铃。
　　“兰儿，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嘛......”少年低头扶额道。
　　“反正我不说，你自己也准备说的啊，是吧羽哥哥？”女孩笑起来的声音竟比敲击玉佩更牵人心弦。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茶痴？我要说的是茶仙！茶仙多好听，茶痴听起来像傻子。”少年不服气道。
　　“有比你品茶写书的样子更傻的吗？”女孩敲了敲少年的头：“这些是换洗的衣物一共是七件，应该够你穿一段时间的吧，不要再折磨身上这件了，白色都要穿成绿色的了。”
　　“绿色？”
　　“被茶叶染的！”女孩气鼓鼓的说：“你也真是的，皇上给了你那么多银两让你去研究茶叶，你就不能拿出来一点买几件好衣服吗？还要我一件一件给你做，我也很累的好吗！”
　　“皇上给我银两，是让我研究茶叶，不是让我游山玩水到处享乐的。我如果走遍全国写完这本书还有余下的银两，也是要还回去的。再说啦，外面买的衣服哪有你做的舒服啊。”
　　女孩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嘴上却说：“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开心的！”
　　“好啦好啦，一会沏茶给你喝。”少年的语气变得很软。
　　“不用啦，想必你现在也不会专心致志给我泡茶吧，还是你的书比较重要。等我去拿那锅我烧好的鸡汤。”
　　“等下，谁让你烧鸡汤的？我现在在品茶，口齿清净不能吃味道大的东西你是知道的啊。”
　　“哼！”女孩涨红了脸，转身离去，重重的摔上了茶楼的门。
　　“诶？”少年不解道：“先生，她为什么生气啊？”
　　接下来轮到他扶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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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品着鸡汤，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少年和一直对少年冷眼相待的女孩。任凭少年怎么解释，女孩都只是用一声“哼”来回应。
　　女孩和千年前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嘛，只不过性格变得更可爱了。嗯......也不错啊，两个人看起来也是天造地设，很般配嘛。这鸡汤熬的也是恰到好处，真是上的厅堂下得厨房。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良辰吉日......
　　“我错了还不行嘛，大不了下次无论我在做什么，只要你熬汤了，我都喝。”少年一脸陪笑。
　　“你还想着有下次？看见那盆汤了吗？喂狗都不给你喝！”
　　他刚喝的一大口汤差点喷出来，只能尴尬的把碗放在一旁，这汤还是别喝了吧......
　　“别生气了，看这是什么？”少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簪子。
　　“这不是......”女孩惊讶道。
　　“你喜欢了好久的有凤来仪的簪子，我一直记着呢，刚到长安就买下来了。喜欢吗？”
　　“这次就饶过你了。”女孩把簪子攥在手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不生气就好，对了，你看这茶楼地上这么脏，要不你扫扫？”
　　“你！”女孩气的一跺脚，转身又走了。
　　“先生，我是......又说错话了吗？”少年小心翼翼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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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要走了，和女孩一起去每种茶的产地去记录和完善那本还在路上的茶典。饯行席上，是少年第一次来茶楼的各种茶。
　　“今日与大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做弟弟的，只希望今后山水有相逢。”少年举起茶盏，作揖道。
　　“不必如此客气。”他笑道：“我只是想问，贤弟何日迎娶那位姑娘啊？”
　　“大哥说笑了，我是庙里的俗家弟子，一辈子不娶妻的。”
　　他愕然，半晌才回道：“这样......那也祝愿你早日完成这本茶典，我们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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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别，便是永别。
　　少年没再回来过，他从翩翩少年变成中年，老年，最后病逝于湖州天杼山，一生无妻子。
　　而那个女孩，就在他身边伴他一世，生死不离。
　　她真的用一生，去弥补那个未实现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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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昂宿星官您来我这小庙是何意啊？”北斗星君看着这位稀客：淡泊名利但是法力却比自己强上数倍的星官。同样是星君，差距要不要这么大啊啊啊！
　　“依据常理来算，千年一轮回，我早应该遇上那位少年了啊？但千年已过，又过了数百年，我还是没遇到他，这不科学！”
　　“不用找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和杜康下棋呢吧。也不知道应该叫他尾生还是陆羽。反正他和杜康是一见如故啊，神农氏转世时还叫过他们问要不要一起，但他们惺惺相惜，就都不走了。这两个人一个创造了酒，一个发扬了茶。真是绝配。”
　　昂宿星官白了北斗星君一眼：“你是不是已经被程蝶衣掰弯了？”
　　“没有！你别胡说！”北斗星君极力否认。
　　“好啦，看到他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我的茶楼还等我照顾呢。”昂宿星官转身要走。
　　“你就不想知道女孩现在在哪？”北斗星君坏笑道。
　　昂宿星官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在哪？”
　　“你别急啊，等下你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女孩拧着陆羽的耳朵走了过来：“陆羽！饿死你算了，因为茶不吃饭就罢了，下棋也能忘了吃饭！我不动手你是不是还不走？”
　　“我马上就要赢了为什么走......”陆羽小声说。
　　“你说什么？”女孩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这时陆羽看到了昂宿星官：“大哥？大哥你快救救我！”
　　“家事我可管不了。”昂宿星官故意向上看。
　　“北斗大哥，我帮你交房费，你帮帮我......”陆羽说话明显带着哭腔。
　　“真......”还没等北斗星君话说完，女孩先一步说：“你还有钱帮别人交房费？说！钱哪来的？”
　　陆羽看到事情变得更不妙了，忙喊：“尾生！尾生！”
　　女孩松开了手，叹口气道：“我上一世到底欠了你多少啊，要我一直还到现在？”
　　陆羽立刻凑了过来：“那要看我什么时候肯放你走了。”
　　女孩笑了，在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满天繁星。
　　北斗星君凑到昂宿星官耳旁道：“素盏可以让酒变成茶，其实也能涤荡人心，使人变得更纯洁简单，但在尘世间纯洁简单是活不下去的，所以这样看他们还是留在天界比较好。这两个人内心都很纯洁，我很喜欢他们，就特地问过月老关于他们的缘，其实女孩欠尾生的在陆羽李季兰那一世就已经用一生相随还完了。按常理来讲二人缘分应该尽了，老死不相往来，但这两人的缘起早已结成一线，就算是要转世，无论过多少世也依旧相伴相依。对女孩来说，尾生，亦或者是陆羽，早已是她的整个世界了吧。”
　　“就像你对程蝶衣那样？”
　　“快回去看你的茶楼吧，说不定哪天就一道雷‘咔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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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