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十一 他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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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不惑在算账，虽然客栈的生意并不好，但他总是在柜台里算账，算今天的支出明天的支出昨天的支出，又算从前一单子花了多少银钱，最近菜价又涨了多少还是降了多少。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算着账，没人打扰，一把算盘打得哗啦啦地响，简单地度日的。这实在不像是一个退休后的百晓生的生活，却也的确是他。
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
首先，他算账的时候一不小心拨弄错了一个珠子，导致后面的账目都不甚清楚，等他察觉到，却已是一炷香的时间了，又倒着算回去；其次，他是拨算盘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放在一旁的装着铁观音的茶壶，碰落在地，浪费了这一壶上好的茶和精美的瓷具。
这是怎么了？江不惑终于感觉今天不对劲了。
他叫来小二把碎了的茶壶扫走，不那么习惯地在吃饭以外的时间踏出柜台，然后看见了灰蒙蒙的天，像是要下雨一样；随即，看到了趁着这样天色下走回来的泽兄。
从前的陆天行长得那般英俊高大，如今的陆泽好像与这天这地一般灰蒙蒙了一样，凶恶的脸庞和隆起的背脊梁，他的神色也陷入了阴影当中，不那么简单。
他知道了，江不惑忽然想到，毕竟他还是个百晓生，虽然前面要加上‘前任’二字。
“泽兄，今日怎么这么早从铁匠那里回来？”
江弟眯眯笑着走过来。
陆泽先没有说话，是打量了面前的江弟一番，待气氛随着那天色越来越暗沉，那笑脸快要挂不住的时候突然打破僵局。
“我是专门与江弟你谈一谈的。”
江不惑眨了眨眼，似乎吃了一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爽快地点头。
“好，泽兄既然有话跟我说，那就跟弟弟我过来吧。”
他们共同踏进了客栈里。
店小二茫然地看着自己掌柜的有些凝聚的笑脸和在旁边沉默着的陆大侠。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就像之前那样，他低头，没有多言。
“江弟为何要将霍祥带来？”
一间空着的厢房，没有清茶，只有桌面上半开的金菊在微笑着。
陆泽没坐下，他先开口质问。
江不惑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脸上摆出一副假笑来；此刻，他身后是窗，却仍有光，让他坐在黑暗之中。
“我并没有任何想害泽兄的想法。”
陆泽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插话。
“陆家之事时过境迁，泽兄也不愿再提及了，可是泽兄为何要掺和进燕子坞一事呢？霍祥本是我意外查到的，一个伶人，一段旧事。我是不会害泽兄你的，毕竟我们是兄弟，长兄如父——我岂会害你。”
他的眼神清明，这一番话说来也深入肺腑，不像平日里那般模模糊糊又总是藏着什么的。
陆泽倒是想将这一切当做巧合——他跟霍祥的认识是巧合，他跟霍祥的相识是巧合，他看上霍祥也只是巧合，可是天底下这么多巧合却偏偏让他遇见了。
让他这样可怕、杀人无数的家伙遇见了！
他的手指忽然有些颤抖。
当他吻上霍祥的唇时，再也想不到婉娘的脸庞了。
那如花似玉的姑娘，当真是消失在那血中，那风中，那时光中了。
从今之后，除了小花，也只有霍祥了。
“江弟，珍重。”
最终，在这一室的静谧当中，陆泽淡淡地说道。
那声音不轻也不重，只是刚好，两个人都听到了，接着，两个人都笑了。
江不惑从前只见过陆天行数面，可他真正了解了他却是陆泽了。
他明白，陆泽没有再介意他那些暗地里的安排。
“珍重，泽兄。”
这句话或许才算是真正地发自肺腑了。
第二天，陆泽带着陆小花和霍祥走了。
前一天的晚上下了细雨，刚好，第二天是灿烂的阳光日子。江不惑算了算陆泽他仨这几个月的账，发出了悲天地泣鬼神的叹息来，顺手给了小二天庆一个糖炒栗子，大白在后面憨厚地笑着。
陆泽租了一辆马车，让自己侄女待在里面，自己御马，而霍祥没有进去，靠在他旁边，浅笑着看着他。
“陆大哥，你为什么……”
“安静。”
陆泽看了看前面的官道，想着自己也像燕前辈那样找座大山住下。回过神来，忽然看见了这人儿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忽然眼眶有些炽热起来。
“你”，有些话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但是该说该做，“我本不欲接受你的，但是江弟大恩，受之无愧。”
并非如此。
霍祥听此，有些伤感地垂下了眉，轻轻恩了一声，突然被一双大手摁住了头，却无比温暖。
“可是我曾心中有婉娘，又岂能让人受委屈——霍祥，阿祥，泽是动心了。”
那一刻，又转雨为情，双眸泛着那春日湖光，与刀剑之影。
陆泽想起来，自己第一眼看见霍祥之时，那耳旁铮铮之声。
君负剑起，千般石重，未亡丘陵，涿鹿于野。
即为侠客，岂辞大义，昔日棋盘，今夕流长。
江湖恩仇，非是日短，归隐人间，不别心田。
“吾乃一无名侠客是也！”
便是刀剑响于那舞台之上，又是眼前那旧日事事。
在客栈那几个月时，前一个月，他还未走出江湖，而后，他走了出来，从那打铁声中，从那传入耳里的唱词，明明那么多人，那么多娇雀，他却只听见了霍祥一人的声音。
原来如此。
“真的吗？霍祥真开心——我唱几句怎么样？”
霍祥拉住他的衣袖，腼腆地说。
陆泽没有反对，也没来得及开口，因为他那侄女从马车里露出个头来，开心大笑地说“好啊！”，便叽叽喳喳地叫着霍哥哥。
霍哥哥……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侄女的头推离了霍祥的身边，然后拉近他。
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唱吧。”
只见天边旭日初升，一缕金色光芒照亮大地，而大地上传来铿锵有力又百转千回的人声。
正是——
“春色无边斜阳好，淡看路边花草茂。”
“退隐江湖一侠客，携妻带子欢喜多。”
“我看旧事难以眠，故友了然成姻缘。”
“天下恩仇何其多，家门不幸亲朋走。”
“既然难料事变迁，应是归去田园乐。”
end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章十一 他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