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胜成欢》迪莫仙琥

9、章九 痛苦

　　陆泽吃饭并不快，过去良好的家世让他养成了不错的生活习惯。
　　他的动作非常优雅，即使饭菜香气扑鼻，摆盘恰到好处，但是他的举止却莫名引人瞩目——当然，这仅仅是霍祥一个人的看法；另外两个有幸享用的人，一个埋头大吃，只看得到她那扎了的包包头在动，另一个眯着眼，却以丝毫不像他本人的风卷残云的速度，狂扫整个桌子的菜。
　　从门口走来的大白看到这一幕，小眼睛里似乎凝结了泪水。

　　“不错。”
　　吃完的陆泽只说了这一句，接着他就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壶清茶。
　　而待陆小花吃完后，他就上楼去了。
　　霍祥痴痴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看不到陆泽畸形的弓背，也看不清那头杂乱的长发下脸上的表情，只是想，想他什么时候与他交好，仅仅如此，做一个朋友，似乎做个友人就好。
　　然而，陆泽已不需要朋友了。

　　陆泽感受到了胃部久久没有过的实在之感。
　　他是在客栈里一日三餐未曾落下，可是这一顿到底还是不一样——做菜的人不一样，菜的感觉也就不一样；霍祥或许厨艺远远比不上白氏后人白泽川，但是他是为了自己做的饭菜。
　　不一样，不一样的。
　　当他走在楼梯间时，快到到分叉口时，他禁不住偏头看了那呆呆坐在板凳上的青年人一眼。
　　只一眼，却仿佛又闻到了那芬芳，闻到了仿佛那一半胭脂一半颜料的体味，嗅到了他那如墨长发中微寒的梅香。
　　他似乎喜欢梅花。
　　他会失望吗？
　　陆泽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面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走进来那样整洁明亮，没有一丝人的气味。
　　可是，他是不需要的。

　　被扔在街上的时候，陆天行整张脸都是鲜血淋漓的，他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扔他的仆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只听到后来一声狗叫，让他睁开了眼，无神地看着那狗流着哈喇，时不时地冲他叫。
　　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犬欺！
　　他试图发出一些声音骂这狗，骂走它，然而脸部一动，嘴唇一动，就是铺天盖地地疼痛，痛得他蜷缩了躯体；分明一个七尺大汉却像个幼童那般。
　　痛，痛——他从未这么痛过，并不只是身体上的剑痕刀疤，更是心底，心口被人狠狠地划了一道。
　　“啊——”
　　终于出口的声音却又是那样地悲惨，好像是直接从心脏里吐出来的，尖锐，令人听来不经心生哀伤。
　　这里是城外破败的一座庙门前，没什么人，也无从谈起会有什么好心人，只有一条哈皮狗，瘦骨嶙峋地朝他流着哈喇。
　　然而渐渐地，他忍住了。他闭了眼，不去听狗急促的呼吸声，不去听自己身体里各处的哀嚎，也不管自己干涸的丹田和脸上的疼痛。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身下也只有身下的土地鲜明。
　　他得活着！
　　活着！
　　内心狂吼着这两个字时，他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婉娘对他失望的表情，那么冷，那么痛，就算之后被人袭击被人拳打脚踢还划伤脸庞都没什么反抗了。
　　婉娘，那时候的陆天行念着她的名字，低低地，只动了嘴皮地念着——婉娘。
　　可是一切都是那么地迟，似乎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伤口的血似乎凝结了。
　　陆天行睁开眼，看见天已经暗淡了，那条狗不知道为何只对他叫了一阵就跑了。
　　四周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那狗还在或许也不错，至少不是他一个人的呼吸……有其他人来了。
　　虽然被废了武功，但是陆天行凭借着还是感受到了其他人的到来，没有脚步声，但是呼吸，风，一切都证实了有人前来。
　　他费力地将自己往那边移动，一动，伤口就再度裂开，鲜血又不间断地涌了出来，身下已被染黑了的土地又染得更黑了。
　　“别动，年轻人。”
　　是一个老者。
　　陆天行没有听他的，终于移动到了那一刻，看过去，看见胡子一大把的老者和……那条狗。

　　陆泽对那段日子记得清清楚楚。
　　那老者并不是慈善之人，他将自己救了回去，药材一大把，又一大把，却是为了让他试毒试药。
　　他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背真正变坨，真正弓起的时候，那骨髓破碎的声音。
　　是痛苦吗？
　　他已经麻木了。

　　陆泽开了窗，窗外是隔了一个世界的热闹集市。
　　他听到了人们的交谈，听到了砍价，听到了行人抱怨，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人生百态，该是幸福吧。
　　忽然，他看到了霍祥，站在买糕点的小摊子前，面色拘谨地看着那打磨得非常好看的点心。
　　“店家，这绿豆糕怎么卖的？”
　　他的声音优柔寡断，半点不似江湖侠士那样干脆利落，又直白。
　　为什么会想与他往来？

　　陆泽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霍祥买完了糕点转身，他躲在了一旁。
　　旧日的苦难虽然记得清清楚楚，可到底还是过去了。
　　他真的要退隐，真的要接受这样平凡的生活。
　　片刻后，他抓住了窗沿的木头，目光扫过窗外，人已不在了。

　　啊，更新缓慢……呜呜呜，希望下个月前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