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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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刘炎近日来好像也感染了风寒，但是这一场风寒却有些严重，短短半月他已经不能上朝。
许久没有见到的德夫人一身素衣，出现在刘炎的榻前。
刘炎靠在床头，抹去她的眼泪，“你哭什么”
穆青此时刚好走到门外，见到屋内素色衣角，自觉停住步子。
片刻，德夫人从殿内出来，一双眼睛红肿，只是凉凉看了穆青一眼，带着侍女离去。
穆青没有去探究那意味声长的眼神，端着药进去：“陛下，该喝药了”
刘炎皱了皱眉：又要喝药？
穆青从身后风月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来，黄色糖果映入眼帘，声音清淡：“喝了药，可以吃粽子糖。”
刘炎笑了笑，端起汤碗，“夫人亲手熬得药即使是毒药，我也愿意喝”
穆青愣了愣，声音有些干涩：“陛下真是会说笑。”
刘炎突然抬头看她，难得的认真，“倘若我真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白色瓷碗中药泽浮起来，穆青盛了药轻轻送到刘炎嘴边，“陛下福泽齐天，一定会好起来”
刘炎的病却没有好起来，愈发严重，正是艰难之中，一直在行宫中修养的太后又突然病重。
穆青是太后娘家的人，进宫后一直颇受太后照拂，这个时候她自然是需要去看看。她同刘炎齐齐跪在太后床前，太后神志已经有些模糊，看着穆青开口却道：“你回来了？”
太后看着她，像是在回忆“第一次见你，那时候我去你家府上找你娘亲，你躲在你娘亲身后还那么小……”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娘亲最近可还好？苏儿？”
身边刘炎颤了颤，穆青声音淡淡：“太后，我是穆青。”
太后细细看她一眼，摇摇头，语气缓慢却坚定：“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你和小炎的婚约还是我和你娘亲自定下来的。”
刘炎侧身看她一眼，她也正抬头看他，只是她神色依旧冰冷淡漠，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刘炎的手从宽大袖摆中握住她的手，缓缓道：“母后认错人了。”
回宫一日，太后病逝，刘炎穿着孝服进来，他抱住穆青，声音颓然：“我什么都没有了。”
穆青缓缓抬起手抱住他，将头正靠他的肩膀上，一双大眼望着窗幔，“陛下，你还有我。”
夜深，桌上花瓶里插着的树枝，已经慢慢打出绿芽来。
她坐在一边，像是在沉思，手中兵符在烛光下刺眼。半晌，她偏头看着睡得正熟的人，终于缓缓闭上眼，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将手中兵符交到黑衣人手上，嗓音淡淡：“送去吧。”
七
刘彻谋反在第二天，从禹州一路杀来。刘炎仍然卧床不起，宫人惶惶不安，朝中臣子既无一人请兵出站。
宫中乱成一团，她的小院子里绿叶新新，与外界好像隔离开来。她没想到，此时德夫人柳含烟依然还留在宫中，她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如今风云莫测，你怎么还在这里？”
穆青缓缓道“你不也在这里。”
柳含烟脸上淡淡笑意，“我来是要带你去个地方。”
柳含烟带着穆青到了清水阁，刘炎平日的藏书之地。
她推开门，屋内满屋画卷。
柳含烟随意从桌上拿出一副，拿到她面前打开，画上的人，细长的眉，精致的眼，隐约里与柳含烟重叠。
穆青站在原地，“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柳含烟嘴角勾出一抹笑，确是有些凄凉：“你还不明白？无论是你荣华还是我富贵，我们都只是替被人活着。你可知道白苏？
脑海中某根弦断裂，穆青手上动作却依旧流畅，她镇定将画收拢放到桌上，淡淡道：“她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七年前，陛下为了登上皇位，派人杀了丞相白石一家，并且陛下亲自下令让白相的女儿白苏与先帝陪葬。”她的声音毫无起伏。
柳含烟像是绝望：“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即便她死了，”她冷笑，摸上自己的右脸，“这宫中哪一个夫人不是长得像她的？我们都是赝品，只有她才是真品，他心里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穆青站在原地，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扯断她，不过片刻，她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这满屋子的画又能证明什么呢？
单单是闭上眼睛，她就能想起在墓中的那些永不见光和尸骨为伴的日子。她至今记得从墓中出来的那一刻，眼睛流的血液，猩红灼烫。
那些午夜梦回的梦魇仍在继续。她说他爱她，那又怎样？
过了两日，她在院中看书，风月急急跑来，“不好了，德夫人今日检查了陛下的药”
她缓缓合上书，像是难得的轻松，“去看看吧”
穆青踏入刘炎殿中，德夫人正跪在刘炎床边，见穆青进来，激动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子，歇斯底里道：“是你，一直都是你在搞鬼？我就说陛下的身体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原来是你一直在下毒，还有我的孩子也是你……”
穆青扳开她的手指，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悠悠走进去，在桌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声音淡淡“是我又如何。”
隔着半扇屏风，刘炎微弱声音从后面传出来：“为什么？”
她放下茶杯，上前几步却只是停在屏风后面，清冷声音响起：“阿炎，别来无恙。”
刘炎愣住，德妃往后退一步，捂住嘴“你不是穆青，不，你是白苏！”
阿苏……刘炎嘴唇动了动。
穆青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道：“你是不是也没想到我还活着？毕竟是你杀了我白家满门，亲手将我送入王陵中给你父亲陪葬”
窗外的日光洒下来，她苍白的脸仍然没有血色，声音淡淡却像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子，“这七年来，陪伴我的只有黑暗和白骨。那个时候，你应该娶了你爱的夫人，是在为她画眉还是在绾发呢，阿炎？
屏风后没有声音，良久，干涩的声音微微响起：“真正的青美人呢？”
“死了。”
“你在山中来与我送伞”
“故意的。”
“含烟的孩子和太后也是你下的毒手？”
她握着瓷杯，没有说话。
刘炎闭上眼睛：你原来恨我到如此地步。
穆青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嗯，我恨不得你去死。
屏风后刘炎猛然咳嗽，德夫人上前扶住他。
她愣了愣，手指握紧衣袖直直走出去，“陛下病重，需要好好休息，不得任何人打扰。德夫人感染顽疾，禁足。”
八
刘彻已经在城外扎营。天将明时，一场杀戮不可避免。屋外桃花层层叠叠绽放，她亲手做了一碗桃花糕给刘炎。
他打翻她的糕点，笑容没有温度：怎么，等不及了，要亲手来杀了我？
她背脊僵了僵，冰冷手指握住他的手，说出最温柔的话，“也许是，也许不是呢，阿炎，我很想你。”
他愣了愣，却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背对着她，“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我恶心”
风从外面吹进来，殿内纱幔飞扬，她脸色白了白却依旧站直身体，收回自己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刘炎回头，身后只剩细细风声，他回头，看着月光下的那抹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里。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本来应该早已放出宫的柳含烟站在她的门外：“你不用假装好人放我走，即是王室的人，陛下的夫人，死我应和陛下死在一起。”
穆青挑着灯花的手顿了顿，脸色煞白。
门外继续传来柳含烟的声音，像是不甘却又笑起来：“你以为你真赢了么？你这个人，可真可怜。”
她缓缓打开门，从房中出来站在台阶上：“你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你有多聪明呢，当年杀了你一家的是刘彻，陛下送你到墓中是为了保你性命，棋虽险恶，但是你的确好好活了下来。”
血色一点点从唇边褪去。她声音清冷“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含烟冷笑：“你在墓中太久了，竟忘了这世上的黑暗一点都不必坟墓里少，可笑啊，你被人骗了还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哈哈……”
柳含烟被人带下去。她站在台阶上，抬头，月亮从乌云里露出一角。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身后“按照您的吩咐，在禹州，找到了当年参与的杀手，说，说是刘彻给的重金。”
她身子晃了晃，身后风月担心赶紧上前扶了扶她。“夫人！”
她推开风月，自己站稳，在月光下像是一根枯枝。
她从十二岁开始，亲眼见着爹娘兄长在眼前死去，她被逼进坟墓里，日夜和死人相伴，活了七年。
七年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但是现在……良久，她淡淡出声：“把信号发出去吧。”
风月上前一步，想要劝阻：“为什么您还要这样做呢？陛下他……”
她走下台阶，眯了眯眼，第一抹阳光刺破云层从远处洒下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陛下他没什么本事，无能又软弱，像是一枚棋子样由我一步步摆弄？”她呆呆看着高高的宫墙，说的清淡：“这朝中旧臣势力庞大，他布下棋局这么久，需要有人来搅乱这摊貌似平静的池水。”
她举起手来，白暂的手在阳光下翻转，目光涣散：“而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坏人就要坏到底才是。”
九
宫城来一束光亮划破夜空，王宫局势已定。
刘彻从宫门一路进来，如同破竹，势不可挡。
刘炎今日穿了许久未穿的朝服，一路黑色，袖边金色丝线一路蜿蜒到领口。他走出大殿，看着刘彻“皇叔，来的真快啊。”
刘彻笑出声来：“本王今日之是把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刘炎眯了眯眼，：皇叔不觉得你这一路来的太顺利了吗？
刘彻愣了愣：“那又怎样，你已经走投无路，你若交出玉玺，本王年在叔侄情分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刘炎皱了皱眉：“倘若寡人不肯呢？”
刘彻冷笑，抬了抬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声音洪亮，千百将士却没有动作。刘彻怔了怔了，举起兵符：兵符在我手中，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可是半晌却还是无人上前。
一旁，刘炎低头理了理袖子，抬眼目光凌厉不见往日病危模样“皇叔你以为有了兵符就行了吗？天下是寡人的天下，军队是寡人的军队！”
话落，城墙外弓箭手齐齐出现，本是刘彻带来的军队却齐齐突然逼向刘彻。
穆青站在远处云台之上，看着发生的一切，神色淡然，好像是早已经料到了结局。
兵乱终于结束，刘彻被押着却是丝毫不惧：你抓了我又怎样，你终究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就是杀叔之罪。
刘炎好像没有将刘彻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在人群中找着熟悉的身影。
“青夫人！”柳含眼看着远处云台。
刘炎望过去，穆青站在远处云台之上，一身雪白，像是深夜的月色和雪色交融。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忽然，她抬起手，手中弓箭缓缓拉开，对着刘炎方向直直飞来。
身后士兵纷纷转身，柳含烟上前护住刘炎：“保护陛下，快放箭！”
刘炎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箭带着疾风而来，杀死的却是他身后的刘彻。刘彻瞪大双眼倒下去，手中险些要落到刘炎后背的短刀只是割破了一片衣角。
“不，阿苏。”刘炎终于回过神来，他回头，双眼赤红想要制止：“谁允许放箭的，停下！停下来！”
箭已经离弓，纵是想要收回已无可能，云台上，白色身影若一片枯叶直直坠下。
刘炎踉跄跑过去，砰一声闷哼，她重重撞到他怀里。
他小心翼翼抱住她“为什么？”
她缓了一口气，声音从未有过的轻：“你也早就想除掉他了对不对，你不能动手，我可以。”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他的手有些颤抖。
她嘴角流出鲜血来，从未挽起的嘴角此刻微微上扬，像是明艳的春花展开来，“我这样来救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怪恶心的？”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刘炎抬手擦去她嘴边的血迹，越擦越多，温热又灼烫。
她皱了皱眉，像是痛的难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却是硬要与命运作对：“我就要死了，其实这样死去，我很开心。”
“阿炎……”她叫出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我说，我很想你，是真的想你……可是，”她呆呆看着他绣满了金丝的衣襟，“你早就不需要我了……”
她缓了一口气，却吐出更多的鲜血来，声音淡淡：“你讨厌我，这样也好……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天空明晃晃的太阳泻下来，宫城柳絮漫成大雪。她目光涣散，熟悉的黑暗笼罩而来，雪白衣襟上温热血液开出一路的花，她说：“真是好时节啊……”
他抱着她，身体猛地一颤。将额头紧紧贴上她的脸，“我也很想你，看到你回来，我开心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温热的血液染红他的手指，他缓缓抬手抹开她眼角的水渍，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一寸一寸将她搂入怀中：阿苏，你回到我身边来。”
末
又是人间四月！
宫灯亮了一路，院中，一颗木兰树在风中微微荡漾，一身月白色长袍的人站在门口，带来了一路的月光。
他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宫门，缓缓开口：“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粽子糖”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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