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冷却》一千多

18、云是证明

　　橘子，花生，瓜子，母亲是早早准备好了的。
　　大年三十早上，我和母亲一起去了市里的集市。父亲白天仍要开出租车，晚上吃饭才回来。
　　其实我们并不经常去市里买东西，那里毕竟太远了。但今天并不平常，如果是今天的话，去哪里都可以。
　　母亲穿着一件毛呢外套，和我一起挤在人群中，随着人群缓慢地移动。嘈杂中，我们无言地感受着沉默而充实的快乐。拥挤中，我的灵魂似乎脱离□□，在某个角落远远地注视着某地。
　　母亲似乎准备买点虾，静静走向一个卖海鲜的摊铺。摊主丢过来一个红色塑料篮子。
　　“怎么卖？”
　　“八十一斤。”
　　“太贵了。”
　　“我这虾都是活的，纯天然的，我都没赚的。你这都是买给家里的，给家里人吃当然要吃好的，宁愿少吃点，是吧？”
　　“还是有点贵。”
　　“大过年的，我也想早点卖完回去，七十五一斤算了。”
　　是啊，大过年的，我们都应该多多体谅别人的不容易。
　　于是母亲开始挑选虾，这些虾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丑。但母亲却挑得很认真。菜市场里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不在少数，他们往往还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孙女。
　　市场人群熙攘，一片快活的气息。
　　明明穿得很厚，身体就要冻僵，心却自由着乱跑。
　　卖卤味的摊点聚集在街的右侧，浓油赤酱，生意红火。摊主麻利地招呼顾客，称斤，算账，找钱。
　　如此忙碌，如此充实。
　　我发起呆，眼睛仍望着小摊。
　　“想吃吗？走，我们也过去买一点。”
　　母亲买好了东西，注意到我呆呆望着那边。
　　总是母亲，把我拉回人间。
　　“不用，没事，”我摇摇头，“买好了吗？那就走吧。”
　　“还是去买点吧，你爸也爱吃，大过年的，这个多多少少也买一点。”
　　是啊，大过年的，我们都应该吃点好的慰劳慰劳自己。
　　母亲拉着我的胳膊挤到卤味店门口，她转头问我“要什么？”
　　要什么呢？我也没有想吃什么。
　　卤鸡翅吗？
　　为什么我会想到鸡翅呢。
　　“买点猪耳朵吧，爸爸喜欢吃。”
　　“好，还要买什么？大过年的，多买点。”
　　还要买什么呢？
　　“鸡翅要不要带点？”母亲看向我。
　　“不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我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但或许这是筹谋很久的应答。
　　母亲有点惊讶，大概是我的反应有点激烈，她眼睛睁大了点，又笑了，说:“那要什么？”
　　“随便吧。”我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母亲又自顾自挑选了一些。
　　或许她挑选了很多，但我只注意到了鸡翅。
　　“秀玲姐!”
　　一声清脆的呼喊，热切喜悦。
　　母亲转过头，笑了。
　　“晓梅，你也来啦？”
　　笑容和语气都是欢喜，那是只属于春节的独特味道。
　　如果晓梅姨来了菜市场，那么……
　　心有灵犀，母亲望了望四周，好奇地问:“成成呢？他去哪了？”
　　“他？他没和我一起出来。”
　　母亲有些惊讶，说:“怎么会？成成不是最喜欢出来玩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晓梅姨摆了摆手，撇了撇嘴，开口:“谁知道啊？平常我要是带他出去玩，他可不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今天过年，我要带他来市里，他居然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神神叨叨的。我看他心是野了”
　　“成成好多天没出门了吧，肯定无聊了。大过年的，晓梅你就随他去吧。”
　　“哼，魂都没了。”
　　“小孩子嘛，都这样。一阵一阵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要是他有陈鹤一半乖就好了，我就不用这么担心了。”她佯装叹气，“诶，对了!”
　　她从手中的红色塑料袋里拿出一小袋的牛肉丸，递给母亲，亲热地说:“秀玲姐，快拿着，这是我认识的一家店手打的，很干净的今天特意来买点，你快拿点尝尝。”
　　“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母亲摆手拒绝。
　　“诶，拿着嘛。”她把袋子硬塞到母亲手里。
　　母亲推辞不了，只得答应了，又开口:“正好今天卤味买太多了。”
　　她边说边拿出那一份卤鸡翅。“贺成最爱吃卤鸡翅了，快带点给他吧。他这可能吃好多呢。”
　　“行!那我先走了!”
　　“好，慢点。”
　　一个转身，她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这么简单，就转瞬不见。
　　“鹤鹤？走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螃蟹好像挺新鲜的……”
　　我们满载而归。
　　客车满满当当载着人，车子里充斥着难以分辨的气味。母亲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车上的人各自攀谈，各自欢笑，无人理睬我。这时，我才能思考我想思考的。
　　孩子，真的，都是一阵一阵的吗？
　　一阵大雨倾盆，一阵阳光明媚，一阵电闪雷鸣，最后只是一阵风，什么都不留下。
　　车窗关得很紧，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但是从行人的表情可以得知，车窗外的风是如此凛冽。
　　看不透，捉不到，留不住。
　　是你吗？
　　我在雾气晕染的车窗上用手指轻轻描绘轮廓，画下一朵云。
　　指尖冰冷的触感并没有让我更清醒。
　　就算看不见，就算摸不着，就算最后什么也没能留下，但至少存在过。
　　存在过，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