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冷却》一千多

43、梦见你

　　如果几百年前有哪个名人——哪怕不那么有名——大发慈悲地来这走一遭，顺便留下点类似“到此一游”的东西，水旁山或许还能借此招揽一些游客。可是水旁山实在没什么好运气，文人墨客从不光顾，达官贵人更是不屑来此，方圆几里也没出过算得上光宗耀祖的大人物，所以也吹不上“人杰地灵”的名头。
　　或许水旁山不那么美吧，可是周围几个村庄却最喜欢它。
　　管你五岳多巍峨，水旁山自有水旁山的美丽。
　　我和贺成说今天天气还算凉爽，可以去爬山时，他开心得跳了起来，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轻易答应。
　　“这山的楼梯也太高了吧！”贺成吃惊地抱怨。
　　“你不会现在就打退堂鼓吧？”
　　“当然不会！”
　　我们拾级而上，山色变幻万千，美不胜收 。微风习习，吹来惬意，难得的凉爽。
　　不一会儿，我们的额头就冒出了汗滴，但我们都毫不在意，像冒险者似的不发一语，只顾向前，沉浸在攀登向上的快感中。
　　台阶走完后，是较为平坦的路，野草放肆生长，茂盛繁密，简直要往天上长。难以探究草丛中究竟有些什么，无端透出一种神秘。
　　“陈鹤，你说这里有蛇吗？”贺成突然提问，脸色不那么好看。
　　我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有。”
　　贺成的小脸皱成一团，胆怯地问:“我们不会遇见蛇吧？”
　　“我不知道。”
　　似乎听说过关于水旁山蛇虫出没的故事，事实上确实有遇见蛇的可能性。
　　“要是我们遇到蛇怎么办啊？我们不会死吧？”贺成的声音明显带了点恐惧。
　　“别担心，我想水旁山里的蛇大部分都是无毒的，何况遇上蛇的几率还是很小的。”我耐心地向贺成解释。
　　贺成的恐惧并没有缓解，他咽了口口水，安慰自己似的说:“我们不会遇到蛇的对吧？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对吗？”
　　我想让他平静点:“只要我们不要走草丛，在裸露的平地上走，不会遇上蛇的。”
　　贺成拘谨地点了点头，不知将我的话听进几分，只是向我更靠近了点。
　　我也有点紧张，但是如果连我都表现出慌张，贺成肯定更害怕了。不知为何，山里竟然见不到半个人影，我真希望出现些人。我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上了，下去的路与来的路不同，如果原路返回，花费的时间也不短。再往上走就是寒门寺了，我们加快了步伐。
　　褪色的红墙，淡淡的檀香，蓝天下，寒门寺在绿树掩映中存在。带着石狮子门环的红色木门敞开着。寒门寺像一位世外高人，隐居田园，优哉游哉。
　　我们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卸了下来，感到格外轻松。寒门寺没有蜂拥而至朝拜的香火客，却透露出淡淡的烟火气。
　　我们走进寺庙，一位僧人打扮的女子穿着素净的袍子，不慌不忙地拿着扫帚打扫着庭院。
　　她神色平常，虽然注意到了我们，却没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她从容淡然的神态给人以寒潭之感。
　　走近，佛像愈发清晰。佛祖面容安详，姿态端庄，似乎嘴角含笑，平易近人。
　　香案也是上了年纪的了，随意摆放着水果和鲜花。炉里的香烧了一半了，白烟不急不慢地飘着。
　　寺院里很安静，我和贺成都没有出声。
　　一位手握佛珠的僧人从旁屋出来，轻声念着“嘛哩嘛哩哄”。见到我们，她淡淡地笑了，向我们轻轻点了个头，风似的飘过了。
　　我和贺成跪在佛前，虔诚地拜了。
　　一直到出了寺庙，我们都没有开口，享受着我们两人之间难得的心有灵犀的静谧。
　　走在小路上，贺成小声问:“陈鹤，你刚才许愿了吗？”
　　“没有。”我走着。
　　“为什么？”
　　“忘了。你许了吗？”我看向贺成。
　　贺成避开了我的眼神，说:“许了……但是会成真吗？”
　　“如果成真的话，来还愿吧……”
　　突然，贺成抓紧了我的小臂，紧得让我痛了。我感觉到他正在颤抖，紧张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屏住了呼吸，僵硬地朝贺成望去的方向看，尽力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一条棕色花蛇正盘在我们右侧的枯草丛中。
　　我暗自心惊。
　　贺成几乎要撑不住了，他吓得腿软，半个身子都倒在我身上，大口大口得喘着气。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怎么办？”贺成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我远远望见那条蛇冷冷地盯着我们，我从脚下冒出一股寒气，直窜上脑门。那蛇动了动，眼睛仍阴森森地看着我们，似乎随时可能冲上来。
　　我不假思索地反手握住了贺成的手，十指相扣，握得很紧。我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润，于是安抚似的握了一下。
　　贺成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喘着气问:“陈鹤……陈鹤……怎么办啊？”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仍直勾勾地看着那条蛇，防备它过来。同时，它也在盯着我们。
　　它突然吐了下信子，场面更加渗人了。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又庆幸贺成没看到这动作，否则我怕他真的会崩溃。
　　我深吸一口气，克制地对贺成说:“先不要动，保持平静，不要惊扰它。蛇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贺成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怎么办啊……”
　　“相信我。”
　　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努力做到面不改色，淡定自若。我希望让那条蛇感觉到我们的对它没有威胁，主动离开。与此同时，我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这条蛇是否有毒？它会主动攻击我们吗？如果它靠近，我们应该立刻跑走，还是原地不动？
　　我们和那蛇僵持了有一个世纪。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它最后败下阵来，静静消失在草丛中。
　　我提上来的心终于放下了，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轻声开口:“没事了，贺成，走吧。那条蛇已经走了。”
　　贺成还没缓过神来，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我，另一只手在一侧握成拳。
　　他额头上的汗水黏着碎发。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将他的碎发拨到一边。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加大了握手的力度，牵着手带着贺成下山。他一言不发地紧跟着我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或许是好多个。我梦见一条蛇，就像山里遇见的那条蛇，只是更妖冶。但我并不像白天时那么幸运，它直起身子，向我扑过来，我慌乱地想逃避，却无法动弹。
　　恍惚间，它似乎缠住了我，露出它尖尖的毒牙，要在我脖子上留下致命的一口。
　　突然，那蛇幻化出了人型。
　　却怎么看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