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疯长》黄葛树

13、第十三章

　　下课的时候，物理老师突然对吴潇说道：“物理课代表前段时间休学了，咱班一直也没有课代表，收个作业都那么麻烦，吴潇你先干着吧。”

　　“可以不干吗？”吴潇的表情有些纠结。

　　众所周知，物理办公室在五楼，而他们班在一楼，隔了那么远，光送个作业来回都得七八分钟。

　　物理老师板着脸，对她说了句：“不行。”然后还叽里呱啦把她教育了一通，说她态度一点儿都不积极。

　　没办法，课代表就课代表吧。
　　吴潇现在也无心想太多，叶婵没来上课的事情已经把她整个脑子都占满了。

　　下课后，吴潇去了建哥的办公室，问建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建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表情也很为难：“说是妈妈生病了，要照顾她，在我这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家就两口人，我总不能不批。”

　　“别的还说什么了吗？比如说她妈得了什么病，她们去哪里看病了。”吴潇皱着眉头问道。
　　难怪叶婵的妈妈看上去那么瘦弱苍白，原来是生病了。

　　“这都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问啊。”建哥道：“你要是担心她，要不就打个电话。”
　　他去办公室，拿出了班级的通讯录，把叶婵的号码记下来给了吴潇。

　　中午吃完饭，吴潇拿着手机偷偷走到学校里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给叶婵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手机里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女声。

　　关机了，怎么回事？
　　吴潇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回教室的时候，吴潇觉得自己特别傻逼。
　　明明之前和叶婵有那么多交集，怎么就没想起来加个微信好友呢。
　　叶婵也不在她们的班群里。

　　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叶婵是脱离了他们单独存在的一个神奇的人。

　　与一切格格不入，而她本人也没有要融入的意思。
　　哪怕有一天，她真的从班走了，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甚至连仅有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吴潇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叶婵应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而非边边角角处随时可以擦掉的铅笔痕迹。

　　*

　　“现在有办电话卡送手机的活动吗？”某营业厅里，叶婵问道。

　　“有的，”服务人员把办什么样子的卡送手机的业务和叶婵讲了一遍。

　　叶婵一算，觉得这个业务挺合理的，便打算办一张。

　　服务人员的表情却纠结起来，拿出送的那部手机对叶婵道：“这个业务虽然送手机，但送的是这种功能少的按键机，内存小，上网的话也只能用用□□微信或者上上百度。如果是给老人用还比较合适，但要是你自己用，建议还是去买一个更智能的。”

　　“没事，”叶婵笑了笑：“我平时也不怎么能用到那些功能。老年机就挺合适。”

　　她今天实在是倒霉，昨天送她妈住进医院，想出去买点儿东西吃，手机就被偷走了。
　　虽然也不值钱……但是叶婵毕竟情况特殊，肯定是能省则省，于是便想到了营业厅里充话费送手机的业务。

　　幸好她朋友不多，平时生活的也比较自闭，几乎是与世隔离。
　　丢掉的号码没有绑定太多东西，因此影响不大。

　　然后就该回医院了。
　　新一波的头痛。
　　叶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第一天带着她妈来医院就诊的时候，专家就撂下话了。
　　你都血癌到这个时候了，就算神仙都无力回天，干脆直接收拾收拾回家吧，留在这里继续治疗简直就是花钱找罪受。
　　不可能治好的，顶多是延长很短的一点寿命。

　　叶婵她妈就哭，说什么都不肯走，想要医生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起死回生。
　　她太想活着了。
　　或者……实在治不好，那能延长一段时间也可以。总之是千万请求医生尽力。

　　医生本来就工作忙压力大，又碰上这样油盐不进的病人。
　　能怎么办呢？
　　只能随她，要不然能怎么办。

　　反正也已经和她说了治不好，但病人一定要治，他们也无法。
　　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受罪的也不是他们。

　　于是叶婵她妈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叶婵把一份馄饨放在了桌子上，对她妈道：“吃点东西吧。”
　　她妈却摇了摇头，一副很没有胃口的样子：“你先放在那里，我还不想吃东西。”尽管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了，但又一次得到医生的确认，她还是难免情绪低落。
　　明天就要接受化疗。

　　母女俩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没什么话可说。
　　叶婵默默地在心里背一篇语文古文。

　　高二下学期，功课已经很紧张了。她一个星期不去学校肯定会落下很多东西，只能靠自学补上。
　　又要学习，又要应付她妈。
　　短短三天，本来就瘦的皮包骨头的叶婵又单薄了一些。

　　叶婵她妈见女儿一直在发呆，心里终于还是产生了些愧疚，主动找叶婵说话。
　　“婵婵，刚刚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叶婵只好把大脑从古文中拉出来，回答道：“吃了午饭，又办了张电话卡。”

　　“为什么要办电话卡呢？”她妈疑惑。

　　“手机第一天来的时候被人偷了。”叶婵淡淡道。
　　这件事其实她已经和女人说过了，但是她妈现在显然是除了自己的病情，脑海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一点儿东西了。

　　“哦，”她妈想了起来，尬笑着问道：“花了多少钱啊？”
　　“三百块。”

　　“怎么充那么多话费！”女人显然心疼了。自己要住院，要化疗，钱简直花的和流水一样。因此现在是想尽一切办法搞到钱。
　　甚至让叶婵贴广告卖自己城北的那套破房子。

　　“不充那么多人家不送手机。”叶婵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站起身走出病房，拿了一本书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

　　她厌恶到不想再看见她妈了。
　　尽管知道这个想法很卑鄙，但是病房里的那个女人这次执意要卖房看病的行为，实实在在是把两人最后仅存的那些母女情给消耗殆尽了。

　　既然从始至终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当初为什么还要把她生下来？
　　叶婵握紧了拳头，鼻子发酸。

　　叶婵骗了她妈，说自己已经发了售房的广告。
　　其实并没有。叶婵不傻，她得给自己留条路。
　　尽管这路早已狭窄到寸步难行。

　　算了，学习，叶婵摊开了书本。
　　学习是她目前所能和这操蛋的命运抗争的唯一方式。

　　晚上，吴潇跟张晨雨告别后，没有直接去店里，而是去了叶婵家。
　　幸好之前去过一次，她记的路。
　　这是找到叶婵的最后方式。

　　老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是坏的了，天黑看不清，吴潇拿出来手机，想要开手电筒，偏偏手机没电关机了。

　　什么倒霉日子啊。
　　吴潇在心里骂了一句。

　　好在口袋里有上次叶婵送给她的那支打火机，她按动开关，跳出来微弱的火苗。
　　不过……似乎没什么用处。
　　打火机的光太微弱了，根本照不亮这一片黑暗。

　　吴潇失望了，只好凭着感觉摸索着上楼。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因为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她就看见叶婵家的窗户是黑洞洞的。

　　那也说不准是为了省电费没开灯呢？
　　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侥幸。
　　这侥幸简直想让吴潇喊自己一句“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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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略忙，字数有点儿少，大家见谅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