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人[修仙]》偕谁隐

3、惩罚

　　冰雪雕成洛水殿，莫道求仙路遥迢。
　　洛水殿十步一景，九曲回廊，上面刻有前人无数妙法，故殿外并无守卫；冰凤入殿后，乖觉地落到冰桥之上，时有十余位筑基弟子候在桥下，待莫婉下车后随侍引路。
　　桥下灵气氤氲，却能阻碍神识探测，只凭肉眼去看，那九曲洛水竟是白玉雕成。

　　洛水殿入口是城主府一处高台，台上蕴养着九尺玉髓，乃城中唯一一处矿脉。
　　莫婉到时，台上已有百余人，有抚笛独奏的，有举杯畅饮的，更有几处或坐或站围看弈棋的。
　　咋一看去，倒像是凡间诗会。

　　“元婴不过初入道途，城主不怕折了潋华的福分！”
　　“且不说她如今是翠微峰弟子，元婴大典自有翠微峰筹备，何须我们为他人做嫁！”
　　百丈之上，有争论声传来，台上诸人虽仍做着各自的事，心思却不在此处。

　　“婉儿到了”，白雾笼罩而来，倏忽之间，莫婉已站在一处大殿之中。
　　“诸位长老，我莫氏一脉延续万载，婉儿百岁成元婴，比三洲九城四宗天才何如？”
　　方才那沙哑中带着惊喜的声音，来自殿中一位素衣女子。
　　她言语中的亲近和自豪，令莫婉收拢的神识不自觉地放出，待要收回时已如一片孤舟漂浮在平静的海面，知其浩大波澜而未曾见汹涌。

　　“哼，不自量力！”
　　殿中长老俱是化神尊者，莫婉在殿中动用神识，就如掩耳盗铃。
　　“潋华见过城主，见过诸位长老！”
　　略过先前这遭意外，见人先问好总不会有差错。

　　未料，莫婉出声后殿内就陷入一片沉寂，若说是没人愿意搭理她这个小辈，更像是给翠微峰弟子的下马威。

　　“敢问大典请柬是否已送往三洲？”
　　“百花秘境筹备如何？”
　　“论道大会所奉先辈为归元宗道祖还是玉雪城祖师？”
　　山不来就我，只能主动去就山。

　　既是请莫婉来商议元婴大典筹备的，那就先从大典的流程、添头准备情况开始议。
　　在她心中，百花秘境只是元婴大典的添头……

　　“呵，要我玉雪城办大典，又自称翠微峰弟子，谁给你的底气？左右名声都是归元宗的，只我们出钱出力替他们买人情。”
　　莫婉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模样，但凭着其语气，知道此人对归元宗、对翠微峰颇有意见。
　　“潋华既是翠微峰弟子，也是莫氏血脉”，玉雪城长老对她有意见，应该就是看不惯这般脚踏两条船的做法，可偏偏两边都得罪不得。

　　“莘梧长老，请柬早已发出，此次三洲修者齐聚大典，莫要失了我玉雪城的风度。”
　　另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大殿上方传出，莫婉恍惚看见白发如雪。
　　筑基增寿三百，金丹添寿三甲子，元婴寿数达千年。玉雪城主如今八百零三岁，若是不落境界，寿数才去三成。

　　“城主恕罪，我忍不下这口气！”
　　莘梧长老正欲离开，殿中某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以莫婉的修为只能隐约看见那处空间的光线突然变暗，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

　　“英娘，尔敢！”
　　“城主！”
　　“城主，怎可如此！！”
　　殿中传来数道惊呼声，莫婉方知这大殿之中至少有十余人。

　　“劳长老去矿脉看顾一段时日，待大典后英娘再向您赔罪！”
　　“婉儿先回去吧，静心巩固修为，余事不必忧心。”
　　素衣女子将莘梧长老禁锢在那处空间后，不曾理会旁人诘问，殿中方才隐藏模样的长老们纷纷显现真容，俱是白衣墨发少年人，仙风道骨今始见。

　　“谢英姨！”
　　听她道谢，素衣女子怔愣片刻才道：“婉儿长大了。”
　　方才那位莘梧长老称她英娘，说明此人不是玉雪城主，但地位颇高；如此实力又对她存有善意的，定有渊源。

　　眼前白雾再起，再睁眼时已重回高台，台上诸人此时看她，不再像先前那般刻意忽略。
　　仙风道骨，掩藏不住人心百欲。

　　“竹语有罪！”
　　高台上，竹语叩首伏地道：“为贺仙子大典，归元宗三日前在城外十里设立擂台，开道、法、符、阵、丹、器六台，修者可择其三，每日前百名得灵石十枚，前十名赠上品灵元丹。”
　　自家弟子元婴大典，宗门总要有些表示。

　　“既有罪，应领何罚？”
　　入百花秘境需十枚灵石，偏偏擂台奖励就是十枚灵石，此番借花献佛，不怪莘梧长老忍不了这口气。
　　莫婉不在意这些较量，只是弯弯绕绕、你来我往的没来由地让人感到厌烦。

　　“封修为，流寒崖十年。”
　　“哦？”
　　修真界九城比宗派势力多，城主继任类同凡间皇朝尚有因由；竟连宗门惩罚都如凡间那般流放，不由让人觉得修者虽超脱俗世，规则却又在俗世之中。

　　“暂封修为，大典后自去寒崖”，有些事，还需竹语在旁解答，但不会很久。
　　“是。”
　　竹语起身，自行吞服封灵丹后，原本红润白皙的脸色变得苍白，连那乌黑的鬓发也逐渐转为花白；观其神色，既无忐忑，也不曾怨恨。

　　翠微峰设擂台一事她虽知晓，但定不是主事之人。
　　莘梧一派长老们要的，不是找出主事之人，也不是对竹语的惩罚，而是今时今日潋华道君对翠微峰和玉雪城态度。

　　“道君留步！”
　　方才弈棋的青衣弟子起身揖礼。
　　“流琊师兄！”竹语回礼问候，道出此人身份。

　　“昔年之事，皆因我起，望道君勿要迁怒玄素！”
　　莫婉未晋元婴时，因翠微峰和归元宗掌门一派的关系，流琊真人需称师姐，现在差一个大境界，便要称道君。

　　一旁同行之人听得此话，才觉得秦恪转了性子，不料他下一句话就让人不由捏了把汗。
　　“道君若要和玄素论道，请先与我手中剑论过！”
　　意思是：要杀玄素，就先和我打一场，从我的尸体上过才行。

　　据传当年潋华仙子去琅嬛殿捉奸时，一掌劈了玄素真人半边袖子，这位衣衫不整的归元宗首徒提着燕归剑挡在前面，“要杀她，先问过我的剑！”
　　当初年少，说话太过直接。
　　如今少年郎没了当年的锐气，江山代有才人出，流琊真人不再是三洲女修心中的理想道侣，可那芝兰玉树的世家弟子风骨，冷冽俊俏的燕归剑，还是让人沉沦。

　　人对美好的事物，譬如俊俏郎君、美貌仙子向来是格外宽容的。
　　喜欢一个人，只有先喜欢他的模样，才会有兴趣了解他的性格；但还有一种情况是：人的名树的影，若有个人，所有人都觉得好，崇拜他、喜欢他，甚至渴望拥有他，可偏偏只有你一个人得到了他，在别人羡慕、嫉妒、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获得的成就感，也许并不比爱情的滋味差。

　　“嗯！”
　　莫婉淡淡应了一句，也没说要找玄素论道，还是找流琊论剑。
　　除了流琊的模样、名声，作为一个曾经知道但现在不记得的失忆人士，她没有看出这人身上值得她喜欢的地方。

　　灵根不合，地位差那么一线，性格肯定不怎么合适……对待这种人，不理他才不麻烦，管他是真愧疚还是为爱自我感动。

　　“师兄见谅！”
　　竹语召来冰凤，待莫婉上车后才告了句罪，毕竟曾是三洲女修的梦中情人，更是归元宗上代弟子中最出色的首席，谁不曾有过几分思慕呢。

　　车上，莫婉正在翻阅归元宗弟子名册。
　　名册上是掌事弟子根据各峰弟子令牌所领取灵石、丹药数量，以及历年来宗内弟子接取任务成败记录，对宗内弟子境界、实力的评估。

　　“我与玄素真人争过秦恪？”
　　想来太不可思议，纵然喜欢，她也绝不会为了男人闹事。

　　“翠微本是峰主为仙子准备的道号，仙子根骨绝佳，在归元宗鲜有对手”，竹语被封了修为，车上虽布着结界，说话还是有些吃力，“流琊师兄入宗前是秦氏嫡子，行事规矩与旁人不同，加之样貌修为皆不俗；峰主曾向掌门讨要，待他金丹之后为翠微峰主备选。”
　　“后来，流琊师兄被掌门收做弟子，晋为首席，仙子去剑阁修行，尊者也不再提起此事。”
　　“只是当年仙子在金丹会后，上琅嬛殿打伤了玄素真人，又罚流琊师兄戒鞭五十，面壁三年，故众人谈及之时，多有揣测。”

　　竹语说话从来不添油加醋，这是莫婉最满意的。
　　元婴是修者道途的开始，此后修为的增长不是靠灵丹、修炼就能提升，一点一点磨到化神更不容易；三洲的元婴化神不可能一抓一大把，化神之上的仙君更是各派的底蕴，寿数难计，不会理中下境界这些俗事。

　　若化神尊者把自己的地盘以女儿道号命名，说明他女儿在宗门内基本上可以横着走。
　　秦恪和莫婉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当初翠微峰主觉得自己女儿喜欢，那就把人要过来做备用。后来掌门护着，加之女儿又不大喜欢，就算了。

　　呵，万万没想到……
　　那玄素和秦恪竟然在莫婉的金丹会上勾搭在一起了！

　　此事一出，首先打的是归元宗掌门的脸，秦恪和清微宗一个两百岁才结丹的女修搞在一起，典型的嫩草被老牛吃了，还对修为没什么帮助，还不如当初把他送到翠微峰。
　　其次，这秦恪毕竟是翠微峰主关照过的人，虽然莫婉不大感兴趣，但两人偏偏在她金丹会上搞事，为了归元宗和化神尊者的面子，为了她的金丹会，莫婉肯定要劈玄素一掌。

　　至于后来对秦恪的惩罚，纯粹是这人说话太直，掌门想放水放不过。
　　要做到双方满意，第一不能伤了清微宗和归元宗的和气，所以玄素真人只是被劈没了“半边袖子”；第二不能不让翠微峰潋华出气，所以她劈了玄素真人，勉强找回场子，附赠一句他日晋元婴就找玄素真人切磋的威胁，那时玄素真人的师父才元婴……
　　第三，不能没有实质性的惩罚，所以只有委屈秦恪了。

　　想想人家浓情蜜意的小鸳鸯，被自己这么一搅和，三洲都把眼睛黏在他们身上不说，那玄素情郎被打会不会恨她，晋元婴就切磋狠话还在那里。
　　更无语的是，现在他俩分了，所以这桩事到底要怎么算，莫婉不知道。

　　还没见到与自己成婚的正主，就碰到了为前爱侣勇敢站出来的秦恪……
　　情情爱爱比弯弯绕绕、你来我往更让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