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合集》寻南溪

5、他本是一世无双

　　“为什么？”

　　元始天尊望着下首满面不耐烦的亲传弟子，耐着性子道：“昆仑玉虚十二上仙各自门下都收有弟子，个个人间福禄三千圆满。唯有清微你，门下只一名童子。”

　　太乙真人别称清微，他蹙起长眉，如峰峦聚合，一张玉相透冷。若非玉貌珠唇，令人惊叹。这张神色不善的脸，一眼就使人由衷生厌。

　　果不其然，元始天尊这个面相俊俏却处处透着讨嫌的亲传弟子，说话了。

　　他说：“陈塘关那乳臭未干的祸胎，谁爱带谁带去。弟子无暇。”

　　元始天尊慈眉善目，咽下怒气，和颜悦色道：“你若不愿，便与姜尚替换。你去奉天平殷，他来收李哪吒为徒。”

　　平殷一事，乃是女娲大神的章程。而女娲大神惯来喜欢麻烦，清微最讨厌拖拉麻烦。

　　“弟子收他就是。”

　　元始天尊总算露出喜色，止不住颔首赞许。

　　清微却不以为意，转身将此事忘却。

　　直至，某一日乾元山来人。

　　此人直接驾云腾雾，闯进金光洞。一掌挥开金霞，望着莲花池前喂鱼的人，呼道：“清微子，当年你未入元始天尊门下，东海龙宫可曾苛待你！”

　　清微许久不听闻这样刺耳的声音，循声望去，见一袭水色龙袍的男人。

　　东海龙王，敖广。

　　凌厉至极的一声冷笑，清微一把饵料抛下莲花池，“东海龙宫是奉我为座上宾，但是为了什么，你敖广不清楚吗？”

　　敖广一怔，顿时没了兴师问罪的气焰，却仍旧道：“你既然遁入道门，留着混天绫、乾坤圈、紫焰枪又有何用？而我龙宫正缺法器镇海，当时借用你法器，也是无奈之举。”

　　“借用？”清微听了个笑话，“请十方夜叉，以戟戈相逼，东海龙王管这叫借？”

　　敖广一时哑口，彼时，调集东海强将精兵围杀清微，抢夺法器一事，确实不光彩。他却还是道：“此事，元始天尊已然问罪东海，东海已然服罪。你又何必纵容门下弟子闹我东海？！”

　　清微轻蔑看此人一眼，讥讽道：“本座素来知晓龙性贪婪荒淫，不想竟还如此无耻之至。敖广，你若还打混天绫、乾坤圈、紫焰枪的主意，本座定不轻饶你。哪怕与四海为敌！”

　　“清微子……”敖广眸中一抹冷艳，如雪莲的人物，连动怒都要比别人纯净无害，一时间使得他口不能流利言说，“你何必如此言重，只是，你的弟子哪吒实在过分，他不仅戕害我儿，竟将我儿抽筋剥皮，打个魂飞魄散……我身为龙宫之王，又是父亲，如何能坐视不理！”

　　清微早已记不得自有门下有此弟子，只当敖广胡言攀咬。当即施法驱赶敖广，敖广见状，竟将候在乾元山的虾兵虾将召来围山。

　　“清微子，你若不交出哪吒来，孤王必要水淹乾元山金光洞！”

　　“请便。”

　　清微合上金光洞结界。

　　再回金光洞莲池时，莲池之上飘一人。

　　清微微眯眸，以为此人是敖广所留后手。当即要施法打散，那人金光四散的人却已然飘至眼前，咫尺之距。

　　狭长星目，微眨动睫羽，垂首欺面而来。薄厚得宜的唇瓣微张，清微眼底那抹金光织就的少年对他说：“原来，你长这样。”

　　少年面颊近在咫尺，近乎是贴着清微的面颊，毫厘空隙。因而，清微已经瞧不见那少年唇瓣翕合，只是驻足原地听少年声气缥缈叙说：“你怎么不是个头发花白，牙齿掉尽，皱纹横生的老头子？”
　　“你连拐杖都没有。”

　　少年的语气万般遗憾，听在清微耳中颇为挑衅。

　　“呵——”清微道，“陈塘关的祸胎。”

　　少年哪吒闻言，稍稍移退脸颊，定睛看他，缓缓道：“我，喜欢你。”

　　“你是第一个当着我面，不叫我李哪吒的人。我，很喜欢你。”

　　浮游世间千千岁月，清微这旷日持久的枯日里，眼前这个祸胎也是第一个对他说喜欢他的人。

　　“只可惜，我要死了。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哪吒此言的语气，是千真万确遗憾，不是挑衅也不是调侃。

　　“倒是大言不惭，连区区敖广都能将你打成这般，杀师，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清微讥笑十分。

　　才将大闹东海，杀龙宫太子，自称为太子爷的哪吒，怒不可遏。当即反驳，“敖广那个废物，若没有定海神针镇海，我定要东海枯竭，夷平龙宫。”

　　清微不给颜面的笑了，“祸胎，你连三年六个月才塑造出的法身都失了，还在这里口出狂言。”

　　“那又如何？”哪吒毫不在意，“没了那李靖给我的肉身，本太子才是一世无双。有了李靖给的肉身，我就不是太子哪吒。”

　　“是吗？”清微质疑，心中却念，一世无双，遽然间有些落寞寂冷。

　　“本座，便给你这个机会！”

　　哪吒一愣，漂浮在莲花池之上魂身不停下坠。黑暗袭来前，他看见自己那个便宜师傅的容颜，自心底生出一股凄清孤独。刹那间，生出触他面颊的念头。

　　“这池红莲，赠你。”

　　久伴清微千千岁月的红莲，在光怪陆离之间，凝聚成一个人。

　　…………

　　哪吒睁目之时，入眼一池淤泥。跟着敖广飘来时，那一池灼灼红莲悉数消失。于清微而言，千百年的岁月也一并赠人。

　　莲花台上，清微支颐阖目，显得极为疲倦。

　　业火红莲色的衣袍缓缓步上莲花台，未束起的三千云烟丝，遮一幕春色。

　　魂聚之前，最后一眼所见的脸，生出触摸的一念，在哪吒靠近这个便宜师傅之时，微弱的一念化成前所未有强烈的执念。

　　放纵念想，无限沦陷。三千云烟丝落在清微衣襟，眼睑相触，清微被长睫轻挠而醒，唇上一热，那双星眸不在仅仅距离他毫厘。

　　仅是一愣神间，眼前初次相见的弟子，已然作出欺辱师尊的轻浮之举。

　　清微这千万岁月，寂冷的五感烈火炽热。近乎燎原，近乎炙烤，近乎致命。

　　“原来，你是这样的感觉。”

　　哪吒稍离唇，呢喃的语气，不似魂身时的轻狂狠厉。

　　清微回神，以往的他不是这般无措。他应当立即将哪吒拿下，扔出金光洞。等他理清思绪，欲要动手，哪吒却已然欺身将他压下。

　　声色清明，哪吒直视一双墨石黑曜的眼睛，“你我，没有师徒缘分。你不应该只是我挂名的师傅。”
　　他又说：“聚魂、重塑肉身，很耗费法力。”
　　他还说：“不如，我还你一些。”

　　金莲法魂，有法身之时，犹如如虎添翼。全盛之时的清微尚能抗之，亏虚之际，如何能敌过。

　　清微冷着脸，咬牙道：“你想欺师辱上不成？！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日后我定然清理门户，手刃你这逆徒！”

　　哪吒猝不及防一笑，看清微的眼神极为玩味，“清微子，何其纯净之人，竟学了敖广的龙性易淫。”

　　“我只是想借你魂力，不过，你若是想双修，也不是不可。”

　　“……”清微神色一讪，一时暧昧，倒是忘了裂魂借力的法子。但他仍色厉内荏道：“放肆！本座乃是你师尊。”

　　哪吒支着耳畔，侧躺他身畔，“本太子，一世无双，没有任何亲友师朋。却不介意多个，仙侣。”

　　“混账！”

　　眼见两人隐隐剑拔弩张，金光洞的结界却碎裂，水漫袭来。

　　敖广再次闯进金光洞，便见他杀子仇人闲适侧卧清微身侧，又见清微雪莲一般的人竟然红尘，当即呲牙道：“清微子！你竟如此悖逆，与自己的徒弟首尾！当年，孤王做太子之时，如何对你，你却宁可与自己的弟子□□，也不肯……”

　　往事伤颜面，敖广自然打住话。

　　却听一阵嘲笑声，卧在莲花台的哪吒起身，一手揽在清微肩，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盖。语气十分挑衅，“还不是你这个龙宫太子过于废物，做了龙王也还是个废物。”

　　“你！”

　　“若不是李靖，我早就废了你这废物，哪还有你打扰本太子好事的机会？”

　　接二连三被伤颜面，为王多年的敖广怒火滔天，当即恶声恶气道：“哪吒！今日你死期！”

　　漫天的水化作利箭，铺天盖地杀来。哪吒却是站起身来，一只手负在腰后，道：“初次见面，我送一具龙骨，可好？”

　　清微一愣，而后起身，“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哪吒笑声朗朗，“我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你了。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做我的人。”

　　“你还是保住命，再说。”

　　漫天箭镞落在莲花台一尺前，金红圆穹碰碎，化作倾盆大雨落进淤泥池。

　　哪吒不用腾云驾雾，他身形闪开，一瞬移至敖广面前，右手擒拿住敖广的脖颈，将人狠狠摔进淤泥池。

　　一身狼狈的敖广大惊失色，“你不是没有法身了？！怎么可能？！”

　　“你的坟冢，这池淤泥，正符合你老泥鳅的身份。”

　　哪吒落在莲花池边围栏，长身玉立，俾睨龙王，生杀夺予在他股掌间。

　　“清微子，你救救我，看在我们往昔的情分上！救救我！”

　　敖广在淤泥池不停后退，哀求着，恐惧着。

　　哪吒在清微开口前，皱眉问：“你们往日，什么情分？”

　　清微淡笑，而后冷道：“你觉得呢？”

　　“我不要猜测，”哪吒回以一个幽深的目光，“我要，直接杀了他。”

　　“他可是东海龙王，杀了他，会得罪四海，惹怒天庭。”清微意味不明说道。

　　哪吒却道：“你想保他，我偏要杀他。说了送你龙骨作礼，我，言而有信。天庭四海，何足畏惧。”

　　杀势蓄起，却又生变故，夜叉大将携一妇人闯进。

　　青面獠牙的夜叉道：“龙王！”又瞪着哪吒，说：“你母亲知素夫人在我手中，你立即自裁，不然我就杀了你母亲。”

　　哪吒一见夜叉挟持的素衣妇人，神色一变，“母亲！”

　　知素夫人双目失神，茫然看着哪吒，突然灵台清明，哭声：“哪吒！你不是剔骨割肉死了吗？你还活着，就好，就好……”

　　敖广从淤泥之中爬起，化身为龙，飞至夜叉身畔，再为人身，“哪吒，你立即自断筋脉，令自己不可再动四肢，否则我就杀你母亲！”
　　说着话，已然伸出龙爪割破知素夫人颈脉肌肤。
　　珊瑚红血珠渗出伤痕。

　　哪吒几乎是毫不犹豫应下，他本一世无双，一世孤身。只有母亲，挂念他。他既然还李靖一命一身，自然也要还母亲一命一身。

　　自折手足，引颈待戮。

　　清微在侧，无言可发。心中百感交集，束手无策。

　　敖广仰天长笑，“哪吒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他话虽如此说，却走向清微，“定然是你为哪吒重塑法身，清微子，咱们也该好好算算账了！”

　　清微稳住神色，“你要哪吒，便带走，不要在我这找死。”

　　敖广打量着他，笑出声来，“你重塑法身，还有余力吗？哪吒已然自废，今日，你跑不掉！”

　　“交出混天绫、乾坤圈、紫焰枪，”一道禁制锁住清微，敖广贴近他颈侧，“交出来，我不让你太难堪。”

　　“敖广，你离他远些。”自损法身的哪吒突然发声。

　　敖广不以为意，“我今日辱幸玉虚十二仙之一的清微子，你哪吒也只能看着。”

　　夜叉在这是插话，“龙王，先杀哪吒这个大害。”

　　敖广深以为然，当即化出利爪，直袭哪吒面门。一道雪影闪过，挡在哪吒身前，血光滔天，溅一身哪吒血。

　　清微半跪，心口处凿穿，他声音微弱，“你不是自称一世无双吗？怎么一遇见你父母，就如此糊涂。”

　　救母心切的哪吒在血泊之中回醒，冷厉眼色抛向‘知素夫人’。

　　知素夫人从夜叉手中走出，身影轻转，已然是一身龙袍的龙相，西海龙王。

　　“很好。”

　　哪吒低声，却又道：“清微，你走。”两个龙王，他今时之态恐不能敌过。

　　清微捂着心口，另一手祭出三样法器，“我赠你，入师门礼。”

　　敖广与西海龙王一齐盯着三样法器，混天绫、乾坤圈、紫焰枪，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正在二龙抢法器之时，清微回首，同哪吒说：“我赠你红莲，非一般红莲。三头六臂，死生不损。”

　　“一世无双的太子，你还要一世无双吗？”

　　哪吒怔住，见他雪色容颜近乎透明，摇头，说：“你若是死，我就杀光乾元山，再杀上天庭、地府、西方极乐，让你魂归无处！”

　　清微淡笑，不语。

　　哪吒化出三头六臂，断去自损的法身。烈火燃去，将水中龙王焚的刚到手中的法宝，扔了出去。

　　哪吒趁机拿回法器，混天绫受命捆扎二龙，乾坤圈锁喉二龙，紫焰枪穿凿龙腹，割肉剔骨。三昧真火，焚杀夜叉。

　　哪吒与烈火之间走出，行至清微身边，伸出双臂环住他。

　　“我将心给你。”

　　清微的心被敖广龙爪抓碎，哪吒这样金魂之身，有无心脏无谓。

　　“我……能拒绝吗？”清微看着哪吒一缕青丝，哑然失笑。

　　哪吒钳制他下颌，一如第一面，面颊与面颊只有咫尺距离。说话时的语气喷洒在鼻尖，回荡在两人面颊。

　　“我本是一世无双，缘是，还没遇见你。”
　　“清微，你没有选择。”

　　言罢，抹杀掉二人最后的咫尺距离。唇齿相依，千般羁绊，万般磋磨，极尽心力。

　　在这乏味浮世，一世无双，不如与你成双。

　　简短……凑合看￣ ￣)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