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剑歌》归期之城

10、东罗岩漠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赤红色岩道，空气中翻腾着炽热的气浪，李白翻翻白眼，猛灌了几口水，身上的衣衫已是退了大半，现在正值八月末，经过一个多月的赶路，李白终于来到了炎阳族所处的东华洲，不过现在的李白也仅仅在东华洲的外围，东罗岩漠。
　　九州大陆，古时记载曾有九块大洲，炎阳族则位处东华洲东部的逐日古城，千年来延绵不息，悠久的历史传承使得炎阳族成为九州大陆东部的霸主，而能与之比肩的也只有现如今位处大陆中心中州上的两尊超级大族千机族与幽冥族，中州地域极为辽阔，而中州之上数以千记的大大小小的城池则是归附于千机族与幽冥族之下，几千年来，两族兵戎不断，于百年前定下千幽之约，以逐鹿之原为界，互不侵犯！
　　九州之上势力繁多，亦如星河万千，但能在九州之上争得一席之地的却寥寥无几，众多势力则会依附在一些超然势力之下，但是数千年来一直位处九州尊位的也仅有三大族。
　　三大族的势力沉淀数千年，无论武学还是内功心法皆为罕世武学，凡修习者无不以成为三大族弟子为荣，当然除三大族外，亦是拥有着超强实力的其他宗门，北苍洲漠北城无极阁，沽西洲金銮城长风阁，以及牧南云洲东部巴渝城青宵阁，这三大宗派亦是拥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在九州享誉三阁的尊荣。
　　只是这九州之上却实实在在只有着五大洲，其余四洲则是随着历史的车轮湮灭于时间的长河中，而与这四大洲有关的人或事亦如风中残墟消散无痕，只留下点点传说的印记，星罗花海，诸圣长安，天隐圣境，千洛星湾，契下神阁这些均只留存于古籍之中，但是纵如此，依旧有着追寻这些印记的人存在，特别那神秘莫测的星辰四印更是有着一股难以驱除的魔力引诱着无数强者追寻其中的奥秘，而百年前千机族与幽冥族在冥域古城的那场惊天大战正是为了那如风似影般的星辰四印所引起的，仅在一夜之间，金色的古城被鲜血染红，昔日川流不息的街巷，盛世辉宏的宫廷被风沙淹没，只留下死亡的沉寂，如今更是只剩下残破的废墟见证着曾经那段凄惨的历史！
　　赤红的岩土之上，一道白衣身影的少年跟着一队护送货物的商队在缓慢的穿行着，再有一天时间，众人就可以穿过这座沙漠了。而这位白衣少年正是李白，酷热的骄阳灼烧着少年白皙的皮肤，褪去了一丝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多了几分成熟的稳重和剑客的凌厉。李白擦擦脸上的汗珠，脚底的岩石传来一阵阵令人焦躁难安的炽热。这东罗岩漠并非黄沙，而是岩漠，到处充斥着细碎的岩石，放眼望去，错落有致的巨大岩柱如撑天石柱般傲立在这片热情洋溢的焦土，除了偶尔的飞沙走石和滚滚热浪再无它物。
　　“大家稍微快点，天黑之前赶到东涯赤壁，只要运气不算太背，跨过那该死的绝命谷，明日上午便可出这岩漠了！”队伍前头的一位中年男子喊道，此人名叫石大勇，正是这支商队的首领，平日里大家都叫他勇哥，他的这支商队便是在这岩漠运输货物，虽然酬劳极高，但是环境极为恶劣，而且甚至会冒上生命危险。
　　“绝命谷！？”李白一脸错愕，“勇哥，这绝命谷是啥？”李白看着面前的粗眉大汉，大汉半赤着上身，肤色显得黢黑，还有几道深深的疤痕，这些疤痕大都有些年岁，看起来似是高温所产生的灼伤。
　　大勇道，“李白小哥有所不知，这所谓的绝命谷其实便是这东涯赤壁左侧的万丈深渊，这东罗岩漠虽然不似其他荒漠没有千里黄沙，但是岩漠自然有岩漠的脾性，沙漠之中令人头疼的莫非就是沙尘暴，而这东罗岩漠最让人害怕的便是这绝命谷！”
　　“哦？勇哥身上的疤痕难不成正是以前的时候跨越这绝命谷时所遗留下的吗？”李白指着大勇身上的伤痕问道。
　　大勇点点头，无所谓的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能够活着已经算是万幸了！”
　　“这绝命谷到底有何不同？竟能造成如此威能，让勇哥你们如此畏惧？”李白问道，这绝命谷在这些商队眼中似乎便如噩梦一般！
　　“哎！”大勇叹了口气，擦了擦身上的汗水道：“这东罗岩漠白日里遭受炽日的炙烤，温度极高，但是由于没有树木花草甚至泥土来保存热量，这一到晚上便会变得异常寒冷，如此冷热交替频繁使得东罗岩漠的岩层极为脆弱，在漫长的年岁里，这东罗岩漠经历过很多次的大地异动，而东涯赤壁那里的岩层也是因此被撕裂断层，形成了那万丈绝谷。”
　　“本来这绝谷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只需要商队小心通过此处便行，只是这绝谷刚好断在了这大地岩浆带，要是不巧遇上大地异动，地底的岩浆便会从这绝命谷喷涌而出！就犹如火山喷发，那岩柱冲上高空，流火倾盆而下，一旦遇上，我们所运输的货物，人，牲畜都会被那炽热的烈炎焚烧殆尽！最可怕的，是大型的大地异动，整个东涯赤壁都会被赤红的岩浆吞噬，一旦遇上必死无疑！就在十几年前，便发生过一次大型的大地异动，整个东罗岩漠的天都是灰蒙蒙的烟尘，那一次整整三支大型商队全军覆没啊！”大勇的语气有些沉痛，眼中有着几分凝重，他看着商队的这些汉子，这里的每个男人身后背负的都是一个家庭啊！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对一个家庭那是多大的打击啊！他对着李白笑了笑，便朝着队伍前面行去。
　　“正是当年的那场灾祸，夺走了勇哥他的父亲和大哥的生命！” 一位比起大勇稍显年轻的男子看着李白稚嫩的脸庞，男子叫王仁，他是这支商队的眼睛，常年奔波在东罗岩漠，对这边的地形与路线极为熟悉，随着炽日的炙烤他的肤色泛着深深的古铜色。
　　“什么！”李白双目惊动，他看着大勇的背影，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曾经饱受着失去至亲的折磨！“那为何不换一份稳定安全的工作，这种生活终究是在拿生命在赌。”李白道，少年的他自是难以懂得生活的辛苦。
　　“小兄弟孑然一身自是难以明白家的含义，安稳的工作虽然足以保证生活的维继，像我们这些出生低微的人，从出生之日便注定了一生的劳苦奔波，现在的大宗族，大门派没有一点家私，家里的小崽子哪里能够踏得上门槛，为了老婆和孩子，闯一闯这东罗岩漠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这九州之上押送货物的商队很多，为了让我们立足，勇哥可是拼了性命换得了千机族的庇护，而且勇哥对弟兄们都好，这一趟下来酬金可是很高的。”另一男子道。
　　“好了，弟兄们再加把劲，在天黑之前我们到东涯赤壁，晚上修整好，明日进城！”勇哥喊道。
　　“好！”众人答道，大勇在商队深受众人的尊敬，在短暂相处的半个月里，李白亦是对大勇有着极好的好感。本来李白是打算单独穿行在这东罗岩漠，恰逢大勇的商队护送一批运往逐日古城的货物，看着李白文弱书生的样子，大勇极为热情的邀李白同往。虽然这般减缓了李白行程的速度，但是相比李白独自一人穿行在这渺无人烟的岩漠，不仅难以找到正确的路途，更是显得分外冷寂。
　　忍受这炽日的炙烤，众人也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东涯赤壁的边缘，在这边缘处，商队停下运送的车辆，取出行囊搭建了简陋的帐篷，从储物车中取出所剩不多的干柴，晚间的东罗岩漠分外寒冷，他们这些壮汉从未修习过内功心法，自是难以抵制这等寒风刺骨的折磨，反倒是这看起来文弱书生气的李白，却是有着克制这些自然挑伐的能力。
　　东涯赤壁，东罗岩漠最后一道天险，所有东罗岩漠商队的噩梦，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左侧是万丈深渊，右侧是裂岩绝壁，商队将在不足十丈之宽的曲折岩路上前行近百里，这对任何一个商队都是一种挑战！
　　“李白小兄弟，要不要来点？”大勇拿着一个皮质水壶朝着李白晃了晃，李白笑着伸出手，大勇将水壶抛向李白。李白拧开壶盖，喝了一大口道，“这栖霞城的百花酒当真名不虚传啊！”这皮质水壶所盛装的乃是来自栖霞城洛香酒阁所酿的美酒，出东罗岩漠不足百里便是栖霞城，栖霞城背靠栖霞山，栖霞山乃是东华洲圣地，李白早在游历九州之时便是听闻此处，一直梦寐此地，只可惜未能有机会来此游访。此番李白打算寻得言君想与她共游栖霞圣地，当然这只是李白的愿景，而愿景往往都是好的。
　　“这酒可不便宜！要不是快到这栖霞城了，我还舍不得喝呢。”大勇笑道，语气倒是透着几分心疼之意。
　　“哈哈，待得到那栖霞城，我请勇哥往那洛香酒阁好好喝上一杯，不醉不归如何！”李白笑道。
　　“诶，岂能让小兄弟破费，这顿算我的。”大勇又是喝上一口，砸吧着嘴，这份豪爽之气倒是颇具亲和力，众人酒足之后便是回至帐中休憩。
　　翌日，天色微启，第一束朝阳划破天际，商队早已整装待发，随着大勇一声令下，商队便是踏上了东涯赤壁这崎岖的岩道，天色方启，早晨的空气还弥漫着一份刺骨的凉意。众人亦是趁着这份凉意能够多走点路程，灼日骄阳之下莫说人受不了，这些驮物的牲畜亦是难以忍受。
　　天已至上午，商队再能行至十里便能出这东罗岩漠了，就在众人欲喝酒庆祝之际，不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随着几声爆炸似的巨响，这东涯赤壁产生极大的震荡，众人的神情瞬间严肃下来，将货物与车马拉着靠近右侧的岩壁，李白心里幽怨道，怎么这么不巧就碰上了啊？感受着自左侧万丈深渊喷涌而出的自然之力与灼热的气浪，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他们。
　　“兄弟们，我们继续往前，现在没有退路了！”大勇沉声道。众人点点头，不出十里便可以离开这绝命谷，如若卡在这里只能是等死了！
　　商队继续不急不缓的往前行去，这时，一股冲天火柱自深渊爆涌而出，众人看到，深渊中升起一簇赤红色的龙卷风，不停的向外抛洒着燃烧着的烈炎，这些烈炎如炮弹般砸向四周，撞击在岩壁之上，岩壁便是被四散炸开！四下晃动的崎岖岩道使得商队速度极慢，那赤红色的龙卷还在加剧，只见那龙卷变得越来越大，大块大块的岩浆被抛掷而出，呼啸的狂风撕扯着商队和运输的货物，那些大汉纷纷压在货物上，对他们而言，这批货物可是比他们的命甚至都要精贵。
　　似乎那赤炎龙卷还没肆虐够，自深渊竟然再次喷吐出一股赤红色的龙卷，与先前的赤炎龙卷竟然是发生可怕的交织，那些岩壁在两股不同的撕扯之下被搅碎，爆裂开来，众人只见一道黑影自天际砸来，那是一块被撕碎的巨大岩壁，众人惊恐的望着那跌落的黑影，心头升起一股无力，就在黑影欲砸向众人之时，数道十数丈的青白剑纹疾驰而过，带着呼啸的狂风，将那跌落的岩壁撕的粉碎，众人皆愕，望向身后的那位少年，正是李白，只见李白手持长剑，长剑之上一圈圈青白色气流环绕。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襟。
　　“这？”众人惊奇的望着李白。
　　“李白小兄弟！你？”大勇亦是神情惊讶的看着李白，他没想到，这样一位看着文弱不堪的少年，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虽然从李白的佩剑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习武之人，但是刚才那一击所包含的威力可不同寻常！这位看起来不足二十的少年竟然有着那些大宗内内阁弟子的实力，这如何不难以让人吃惊！
　　“勇哥，你们继续走，这些交给我就行！”李白喝到，生死存亡之际，众人顾不得感慨，纷纷朝着前方继续赶路，一路上，凡是危难之际皆能看到数道疾驰而来的剑纹挽救这些危机，如此这般消耗，让得李白有些体力不支。
　　“再不足一里地就可以出这鬼地方了！兄弟们，加油啊！”大勇喊道，众人已经是能远远望到远处的平原了，只要到了平原，就不再畏惧这赤岩龙卷了！
　　李白亦是生出一份喜意，终于要到了吗？这份喜意还未完全消散，一股骇人的凉意便是袭上他的心头，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比起方才要强大近百倍的自然冲击自深渊冲出，“不会这么背吧！十几年难遇一次的超级龙卷偏偏让我给遇上了吗！”李白沉声道。
　　但见，数十条冲天炎柱爆裂而出，带着狂暴的热风，将这片天地渲染得通红，被激荡起的岩浆纷纷如雨滴一般带着流火落下，天际黑云滚滚，响彻着雷鸣之声，自天际黑云中时不时喷射出一道道亮紫色的电弧，恐怖的能量正在那黑云中聚集！
　　“那是！”众人骇然道。
　　“真是天要绝我吗！”大勇无力的道，他连忙转目看着李白，“小兄弟，你不要管我们了，快逃吧！”。
　　“勇哥，你带着弟兄们快走！不要回头！”李白咬牙道。
　　炽热的狂风肆虐，众人已然难以稳住身形，犹如置身巨大的浪潮之中，只能随着风啸纷舞！飞沙走砾划破李白的脸颊，一丝鲜血自脸颊滴落。
　　“兄弟们，是我对不住你们啊！”大勇绝望的说道，他努力的稳住身形，看向那平日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眼中满含愧疚！众人围在一起，将身体压在那最贵重的一车货物上！
　　“勇哥！说什么傻话！”王仁说道，并未有丝毫责备之意。
　　“勇哥！咱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这辈子少了点运气，下辈子还让我们一起出生入死！”
　　“对！”
　　“大丈夫终有一死，能和兄弟们一起，也算是一件幸事！”
　　大家没有丝毫的责备，也没有抱怨，面对死亡的来临，他们竟然能够如此平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让他们做到如此这般，这让心急如焚的李白甚为触动！
　　“运气不好？”李白自嘲一笑，要想改变命运，仅仅只是凭借运气可不够！他想到，这群兄弟面对死亡时的这种态度，只求下辈子仍能做一对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这种情义早已跨越了来自死亡的恐惧与焦虑，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这种信念，这种情感似乎极其强大，不仅仅给予自身面对死亡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将众人联系在了一起！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李白呢喃道！“是什么让他们不畏惧死亡，不畏惧这毁天灭地的力量！”李白甚是不解，如此情境之下，他似是受到了感染，内心竟然平静了下来，他愣愣的望着那匍匐在货物上的众人，他想起，百年前冥域古城之战，冥皇已经陨落，可是古城的士兵仍旧誓死抵挡幽冥族的大军，守护他们的子民，那场惨烈的大战，剥夺了数十万将士的生命！他们明知是死，也义无反顾！
　　“也许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吧！”李白说着，他的嘴角却是泛起一丝笑意，陡然间，体内诸穴构成的星海，一条纯白光影凝聚的巨龙咆哮着，玄龙脉散发着耀眼的光辉，一股恐怖的剑意威压如火山般喷涌而出，赤鳞剑身剑气四溢，一条数百丈庞大的晶白龙影奔腾而出！
　　“玄兮龙吟！”
　　龙吟之声呼啸而至，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庞大的龙影便是将众人与那一车货物吞入口中，朝着绝壁之外飞驰而去！
　　李白一口殷红鲜血喷出，身体瞬间萎靡脱力，再也无法抵抗狂暴的飓风，随着龙卷风暴被卷入天际，他虚眯着眼，望着那巨龙内拼命嘶喊自己名字的众人，他似乎也忘却了自身的安危，他闭上眼，嘴角涌上一丝笑意，也许是心里觉得这群人也挺可爱的吧！
　　绝壁之外，众人跪在荒凉的平原之上，双目红肿的望着那绝壁内浑噩的天际，良久不发一语！他们知道，这里的十几条性命是那位看起来文弱不堪的白衣少年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