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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暴雨 ...

  •   我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从唇间吐出两个字:

      “扯淡。”

      有人作势要拔刀,被领头者给拦下了。

      领头者望向我,诚心求教:“姑娘为何不信?”

      “以东平王府如今的势力,想威胁人何须行此等鼠辈之做派,到我家堂堂正正地训我都成。”我转了转伞柄,悠闲地望向领头者,“阁下还是别跟我玩猜谜的游戏了,德妃和二皇子派你们来做什么,烦请直言。”

      领头者即使在被我揭穿的情况下,也不忘隐瞒背后主使的信息,谨慎道:“有人要我们带话给姑娘——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哪些算闲事?”说清楚哪些算闲事,就要暴露他们是德妃所指派的事实,所以我并不指望领头者答我的话,不等他们开口就继续道:“我也有话,请阁下带回——沅国自有律法依凭,谁若想要越过律法行事,结果只能自取灭亡。”

      领头者挑眉,缓缓握紧刀柄:“看来姑娘准备不听劝告——”

      “劝人不按律法行事,算不得什么忠告。”一阵惊雷过后,领头者身后响起了太子金振玉聩的嗓音,围堵我的人皆是一震,紧张地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此时此刻,我非常能理解这群人处境的尴尬——他们可以持刀,说明他们来自官府或军营,应该认识太子殿下。

      但他们现在做的,是自己职责范围内不允许的事,所以不能亮明身份。

      要不要向太子行礼,对他们现在来讲就成了一个十分纠结的问题——行礼吧,如果被太子问及官居何职,可能仕途不保;不行礼吧,被太子记下长相,日后可能被治一个不敬之罪。

      这事换我也会很纠结。

      但是领头者的反应非常迅速,他举臂捂起脸上鼻子以下的部位,对手下大吼了一声:“撤——!”

      其余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捂着脸落荒而逃,活像被人从妓馆赶出去似的羞于见人,我看着这一幕,不禁对他们颜面扫地的行径抱有了一丝同情。

      威胁我的人都离开以后,我往前踏出一步来到太子面前,行礼道:“多谢殿下搭救,臣女感激不尽。”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太子季昭恒望着离开那群人的背影,轻声和缓地对我道:“姑娘如今惹上不小的麻烦,会不会后悔,那天帮魏成勋的忙?”

      “帮魏成勋是出于朋友间的道义,我没考虑那么多后果。”我简短地答了这么一句话,见季昭恒听到以后未置可否,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还好他真没做坏事,如果我不小心帮他让他逃脱了律法制裁,那我肯定后悔。”

      季昭恒闻言微微轻笑,依旧没说什么,但我还有事要办,于是赶紧告辞离开。

      第二日,皇后召几家士族的女儿进宫,我赫然就在被邀之列,这事让父亲大感惊奇,但他没什么头绪,最后只能忧心忡忡地送我上了入宫的马车。

      进宫见到皇后,我和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士族女子依次序坐下,听皇后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皇后开始挨个询问,闲话家常。

      我因被父亲告诫别凑热闹,坐到最后,皇后刚问到第一家的女儿,宫中一内侍便跑到我旁边对我小声道:“姑娘请随我出去。”

      我不知该不该跟皇后说一声,犹豫地看向皇后,但她发现内侍来和我说话,只随意往我这里瞟了一眼,对我的去留似乎不怎么在意。

      内侍看出我的疑虑,低声提醒:“不必惊扰皇后。”

      好吧,毕竟内侍只说随他出去,如果他想把我往别处带,再拒绝也不迟——经过魏成勋的事情,我对宫里的内侍都多了几分警惕。

      不过我这次的警惕明显多余,内侍老老实实地把我带到外面,另有其他人在外面侯着我——太子季昭恒。

      我刚要行礼就被打断,季昭恒温和地对我道:“不用了,随孤走走吧。”

      太子殿下发话,岂有不遵从之理,我沉默跟上。

      季昭恒走在我前面,见我落后他半步,便放慢了步子等我。

      太子如此礼贤下士,我受宠若惊,不敢再拘礼,忙加快了步子与他平行。

      “今日以母后的名义召你进宫,是因为我二弟又在费心谋划,目标还是你家。”季昭恒解释着缘由,道:“以后只要你经常入宫,让二弟以为单家归于太子一系,他再想对你家做什么时,多少会有些忌惮。”

      这个恩情卖得略大,我心下惶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季昭恒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我道:“孤不会真的要单家归附,你们家以后想如何做决,孤都不会插手。”

      恩情越卖越大,我听得有些懵,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敢问殿下……如此行事,为了什么?”

      季昭恒嘴角微挑,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道:“孤告诉你,你会信么?”

      这话问得有意思,应该是想问真心话。

      我答:“还是要看殿下说的什么。”

      季昭恒闻言,不以为忤,反而弯了弯眉眼望着我道:“单翎,你是除魏成勋以外第二个会和我这般讲话的人,难怪你和他会成为朋友。”

      我觉得这话应该算夸奖,于是谦虚地答了句:“殿下谬赞。”

      这下季昭恒是真的被我逗笑,他说:“你和魏成勋一样,都没被朝堂的污浊所染,会不计后果地去保护别人,所以我也想保护你们,为这世间留下一丝清明——这就是我的理由,你信么?”

      我看着季昭恒清亮的眸子,如果不是他太会骗人,那就是我真的没在他眼中看到半点虚伪:

      “我信。”

      我情愿相信这个国家的继任者是这样一个心向光明的人,那才会让我对沅国的未来感到期待。

      季昭恒不疑有他,与我继续边走边道:“单大人不愧出自名师门下,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只可惜朝局若此,让他难以施展才华。”

      季昭恒噎得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师承前朝太傅郑为卓,是郑太傅唯一的一个嫡传弟子,曾被先帝寄予厚望。

      因为郑太傅历经三朝,扶持两位帝王登基,指挥过多次战役,化解了多次危机,是沅国自立国以来,真正当得起“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人才。

      郑太傅经先帝委托,一定要在离开朝堂以前,为沅国留下个可以继任的薪火,于是郑太傅在六十岁的高龄收父亲入门下,教导父亲十五年。

      只可惜父亲尚未出师,先帝便已驾崩,他们甚至未来得及见上一面。

      郑太傅教导完成,功成身退归隐田园,后来新帝登基,这一茬也就无人再提。

      父亲入仕以后,迅速在朝堂上没了声息,偶尔有人想起,会问一句:“郑太傅那位唯一的嫡传弟子如今在朝中任何职啊?”

      得到水部员外郎的回答以后,问话的人多半摇头叹气:“郑太傅收徒时已经老眼昏花,看走眼也是没办法的事,多体谅他。”

      这么多年以来,外人几乎都快忘了郑太傅收过一个学生,而且这个学生是我父亲的事实。

      我没想到季昭恒还记得,并且没和其他人一样,以为郑太傅当年收徒是老眼昏花。

      “殿下高看家父……”父亲如果知道我直接兜了他的老底肯定说我鲁莽,我背诵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郑太傅当年看走了眼,以为家父是块璞玉,其实家父是块朽木。”

      季昭恒望着我,呆滞片刻,回过神来以后忍不住笑开:“看来你说经常忤逆单大人并非虚言,你这个女儿真是不给他一点面子。”

      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季昭恒既然不信我的谎话,那我也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殿下究竟是如何发现的?家父自入仕以来分明庸碌得很,许多人都信了。”

      “我凑巧得知,单家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托人往外地带点东西,心下好奇,着人打听过是送给谁的。”季昭恒毫不隐瞒自己对我家的调查,看来是真的与我开诚布公,他道:“一问才知是带给郑太傅。”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我不解道:“家父师承郑太傅,每年送点礼很正常,不送才显得像个白眼狼,这有什么问题?”

      “无功不受禄,是郑太傅一贯坚守的原则。”季昭恒笃定道:“如果单大人真是块朽木,没有学得郑太傅半点本事,你家送去的礼一定会被悉数退回。”

      我心道:原来如此。

      季昭恒身居太子之位,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显山露水的,却对朝臣这么了解,甚至能窥一斑而见全豹。

      能在沅国如今的朝局中存活的,果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虽然臣女已经承认家父这几年在假扮庸碌,但还是斗胆请殿下不要把此事外传。”我向季昭恒请求道。

      我尚且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按他的意思来。

      “我不会外传。”季昭恒话锋一转,道:“但跟我一样看出端倪来的,应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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