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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灰白色的路(捉虫) ...

  •   系统空间内。
      盘山道山腰处,郁年摊开双臂躺倒在路中央,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凝在发尖,滴滴哒哒砸到地面。

      教练走到他跟前坐下:“你没滑完全程。”
      郁年手指触到一边的长板,喘着气:“是的,我没滑完全程。”

      此前,在系统模拟出的这座巍峨高山上,郁年一直进行的是分段训练。
      三天前,随着课程推进,他开始尝试全程试滑,但没有一次能够完成。
      几次试滑,要么因为失误中断,要么在连续过弯时摔出弯心。
      这一次同样是如此。

      教练问:“知道为什么你的进度卡在这儿了吗?”
      一个月前,郁年的课程进度就已经推进到了三分之二。
      一个月过去,这最后三分之一的课程却像一道坎,难以推进。

      郁年动了动手指,摘下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手套,回答:“我的体能不够。”
      不管是文西山还是方寿山,盘山道全长都不超过五公里。弯道有挑战性但并非连续急弯,郁年能够在弯道与弯道之间得到缓冲和调整的时间。
      这两座山,在十分钟内完成速降,时间绰绰有余。

      但是系统内的这座高山,盘山道长度骤增到十公里,在弯道出现频率上也大幅提升。
      此前一直进行分段训练,郁年在技术精进的情况下,能够漂亮地完成每一分段的速降。
      然而当尝试全程速降时,全长十公里的盘山道完全暴露出他体能不足的缺陷。

      事实上在速降协会训练时,吴前也发现了这一点,给他加了一些体能上的锻炼。
      但体能训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果的,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体能增长有限。

      教练凌空一点,郁年的训练成果量化表格出现在半空。
      上头有详细的数据分析和结论建议。
      他拖过来一张图,上面呈现出清晰的峰型曲线。

      “速降开始,你的状态呈现迅速上升趋势,在第九分钟达到巅峰,随后因为体能消耗,状态下降。”教练指指横坐标上第十五分钟处,在这里线条到达最低点,随后呈现较为稳定的低数值。
      “十五分钟是你的体力极限,此时你即便强撑精神,也很难控制思维不分散,加上体力跟不上,失误频出。”

      十五分钟。郁年在心里默念这个时间数字。
      天门山通天大道,全长10.77公里,比系统内这座山的盘山道还要更长一分。
      但通天大道的难,远不在于这十公里,而是一个接连一个的弯道。
      连续不断的急弯对体力的消耗更大。

      教练继续说道:“课程进行到现在,推进速度越来越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后续课程的前提是你的体能能跟得上。”
      郁年呼吸渐渐平复,点了点头。

      系统这片训练空间的存在,说到底是模拟出来的。
      它可以完美将郁年在现实中的身体数据投射到这片空间,让郁年获得和现实感受一致的训练体验。
      是的,体验。
      理论上在身体数据完全一致的情况下,郁年在系统空间内能学会的技术,在现实中也可以学会。

      所以当郁年在这里学习完课程、技术后,他的大脑印刻下了这份体验感受,等回到现实,加以训练便可以形成身体记忆,彻底掌握。
      但是,体能这项完全依靠现实锻炼的数据,只能由现实反馈到系统空间。

      想要在这个领域再进一步,郁年必须先在现实中,把自己的体能锻炼上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退出了系统空间。
      旁边,邓经纬见他醒了,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郁年接过,看到吴前等协会众人坐在一边,正不停看着大厅里的电子屏幕,脸上有些焦急。

      他们现在正在候机。

      天门山长板速降公开赛会在三天后举行,赛程临近,整个天门山通天大道已经关闭,大赛委员会正在进行赛道的布置和检查。
      大赛前一天,赛道会临时开放,以便参赛选手们过来熟悉赛道情况,然后关闭,直到正式开始第一场资格赛名额的争夺。

      大家本想着今天的飞机,晚上到达湘省,今天晚上加明天一天,休息时间绰绰有余了,然后后天过去按照大赛委员会安排熟悉赛道。
      可谁能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航班延误,这一延误就是两个小时过去。
      刚刚郁年就是趁着这段时间,进入系统空间训练的。

      吴前来回踱步,表情不太好:“这怎么突然就下起雨来了,之前天气预报不是一直都是晴天吗?”
      其他人挠挠头:“大夏天的,雨下的急走的也快,咱们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停了。”

      然而直到下午,暴雨还是没停,航空公司也没个准信,航班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他们本应该已经到了湘省的。

      吴前急了,看了眼郁年,这次他们协会一共三个参赛名额,除了郁年外,另外两个都参加过好几次天门山速降赛了,再说协会本身也时不时搞活动,带着会员过来天门山集训。
      可以说整个协会,除了郁年外,其他人踏上这个赛道至少都在十次以上。
      只有郁年,是一次没有踏入过天门山。

      这雨下的,不会赶不上熟悉赛道了吧?
      吴前深吸口气:“不等了,看看高铁动车。”
      吴正看到自家哥哥不太好的表情,赶紧拿出手机查询,输入目的地后,他瞪大眼睛:“哥,上面提示几段轨道因为山体滑坡封路了,正在清理,直达的车都停了。”
      “转车呢?”
      “不行,几个班次都暂停售票了。”

      吴前眼皮跳了跳,皱紧眉头:“打车试试,直接走高速跨省过去。”
      吴正手忙脚乱打开打车软件:“还是不行……”

      “怎么会这样?”
      “这雨真是莫名其妙。”
      协会众人低声讨论起来。
      “再这样等下去,不会真的赶不上熟悉赛道了吧?”

      邓经纬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一群长板爱好者们的你追我赶。
      直到有人跟他科普了这条道上曾摔死过多少速降手,邓经纬才瞪大眼,呐呐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通郁年为什么要参加这么一场危险性极高的比赛。

      郁年抬头,看到大厅的电子屏幕上显示航班延误,但没有给出预计起飞时间。
      当陆运交通也被切断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等在这里。

      又过了两个小时,机场地勤人员过来解释了情况,送上盒饭表达歉意。
      但在场没有人有吃的心思,都脸带担忧地看向郁年。

      郁年抽出筷子,打开盒饭盖子,不急不缓地吃起来:“吃吧,味道还不错。”
      其他人见他这样,食不知味吃起来。
      吴前也拿起筷子,强自笑了一下:“吃,吃好喝好休息好,才有体力比赛。”

      也许还没那么糟……也许还能来得及……
      吴前夹了一筷子米饭送进嘴里,半天没能咽下去。
      他捏紧筷子,看向郁年,眼睛里有自责:“怪我,应该早点停止训练,早点动身去天门山的。”

      郁年摇了摇头。
      他心里清楚,就算早到了天门山,到时候也一定会突发各种意外。
      就像这场没有人预料到的暴雨,赤|裸裸散发着毫无掩饰的恶意。

      一整夜过去,一整个白天过去。
      协会众人心慢慢沉了下去。
      等到交通恢复,飞机重新起航,一群人到达湘省时,已经是赛道开放日当天。
      他们赶紧驱车前往天门山。

      还来得及吗?
      他们试图赶上赛道开放时间,给郁年争取到足够的赛道熟悉时间。
      太阳西斜,昭示着这一天已经开始步入尾声。在去往通天大道的路上,一群一群各个国家各色人种参赛的长板速降手们说说笑笑,正往回路走。
      他们看到这一群S市速降协会的人,脸上有些好奇,都这个点了,还有人才过来?

      逆着人流,一群人提着长板脚步匆匆。
      来得及吗——
      到了地方,众人看到工作人员刚好关闭赛道,将“禁止进入”的提示牌挪到路面中央。

      一群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冥冥间像有什么正在洋洋得意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吴前等人头一回,感受到了被戏弄的茫然。

      “怎么……会这样?”有人问。

      那边大赛工作人员奇怪地看着他们:“过来熟悉赛道的?怎么这会儿才来啊,天都快黑了,关了关了,你们回去吧。”
      吴前请求道:“下暴雨航班延误了,小哥,能让我们进去试试吗,就一趟。”
      工作人员摇头:“不行,关了就不能再开了,我说你们呀可长点心,谁让你们这么晚来的?”

      郁年听着他们的对话,遥望着这条蜿蜒迂回的公路。
      群山葱郁,入目全是绿色,渺茫的绿,厚重的绿,全是绿色。
      只有那条灰白色的公路像披荆斩棘的巨龙,在层层绿色浪花中摆动身躯,扶摇而上。
      灰白色的路盘亘在群山前,引导着人的视线投向极高极远的湛蓝天幕。

      天地悠远,莽苍雄浑。
      这是通天道,接地通天。

      身旁吴前的声音响起,唤回郁年有些飘远的思绪。
      “郁年,放弃这次比赛。明年咱们再来。”他和工作人员沟通未果,果断地对郁年说出这句话。
      不可能的,没有人尝试过,在未曾熟悉赛道的情况下就这样踏上比赛。
      郁年的技术确实很好,但没有人行的,他也同样不行。

      吴前重视郁年、重视这场比赛,但他更重视的是郁年不可限量的未来。
      因为准备不足贸然踏上赛道而受伤这种事,吴前绝对不允许发生。
      这一次放弃,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下一次,这个少年总会在这条通天大道上绽放光芒。
      那时候的郁年,将会是熟悉了赛道、在体能和技术达到最好状态下的郁年。

      吴前说:“等那个时候,你的技术更加成熟,体能也跟着上来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好名次。”
      旁边人纷纷附和。
      “是啊,这次就放弃吧,天门山跟文西山方寿山不一样,这条道的难度太大了。”
      “郁年,我们都相信你有实力,明年过来也是一样的,你不用感到遗憾。”

      身为速降手,他们每一个人都天然渴望这条赛道,也清楚郁年就这样放弃必定不甘心。
      可太危险了,从未踏上过天梯,没有熟悉过赛道,在这天门山九十九道弯,哪怕防护措施做的再好也是危险重重。
      邓经纬站在旁边,跟着喋喋不休地劝说着。

      放弃吗?

      郁年久久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第一天穿书过来时,刘川办公室内播放的《命运交响曲》。
      弦乐同单簧管齐奏,阴暗冷漠的乐章昭示着命运的窥视。那名为命运的旋律张牙舞爪,呼喝着、咆哮着,企图在每一个角落空隙钻出。
      它不怀好意地低语、暗示,要让他接受安排,接受既定的轨道。

      直到铿锵的、宏大的号角吹响,扼住命运的咽喉,一切戛然而止。

      良久,郁年低喃:“如果只是这个程度……”
      如果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只是这个程度,还远远不够。

      “我要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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