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月》陈危

16、伙计

　　一伙人很快打县城外湖畔边上，回到街角处的江岸客栈。

　　进门，江岸抱着猫儿，要去二楼，被明照一声拦下来，“客栈将开张，店里只有我一个跑堂可不行，你想怎么招伙计？”

　　江岸停住脚步，往桌边坐下，觉得这确实是个紧要的事。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就拿银子招呗，还能怎么招？”

　　明照十分有眼色地走过去，一边给他按摩肩膀，一边不留痕迹地瞥了眼他怀里的玲珑：

　　“外来的伙计，不仅不能知根知底，还要付银子。”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扯上银子，那就是砸到江岸命脉上了。

　　果然，江掌柜点头称是：“没错。可是客栈也不小，若只有咱们两个，迟早要被街坊邻居怀疑啊。”

　　之所以妖物鬼物不得肆意扰乱人间，不是怕人多力量大，是怕给普通凡人撑腰的各地城隍爷。

　　便是城隍弱，不敌妖鬼，这各地往天庭一报，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明照笑道：“你看看，这不是两个现成的伙计？”

　　他往玲珑与毛三身上，分别吹了口魔气，便见这俩身上白光闪过，落地，成为一白胖一干瘦两个少年。

　　明照：“你看看，哪个帮你厨房打下手，哪个拿扫帚先当个杂役？”

　　江岸看了眼颜值骤然降低的玲珑，全然无兴致了，“唉，你决定吧……”

　　*

　　江岸刚上楼，毛三趴住明照的腿，“等等，这不对啊！”

　　明照蹲下来，摸了摸他只有几根毛像木鱼的光滑脑壳子，“怎么不对？”

　　毛三急了：“我可帮你出了这么好一点子，你怎么没点表示呢？”
　　明照：“我已经表示了。”
　　毛三：“哪里？”
　　明照将摆在门后面的扫帚塞给他，“这不是让你当杂役，让玲珑去了厨房吗？”

　　毛三表情僵住，“合着我真要给你们一直干活啊？”
　　明照：“不然呢？”
　　毛三讷讷道：“那能不能换换，我去厨房，让那死肥猫去打杂？”

　　明照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确定？”

　　毛三刚想说这还用确定吗，厨房里能吃能喝还不用倒泔水，然而看着明照的眼神，联系他前面的话，硬生生将到嘴的话给憋了回去。

　　“行吧……杂役就杂役……谁让我倒霉呢？”

　　先是被大块头吃掉了一帮子亲戚，又让空降的老猫给逮住，再招惹上来历不凡的一对客栈小夫夫……

　　若是对上玲珑，还有几分逃跑的胆气，对上明照，可是什么都不剩了。

　　行吧，这位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呗。

　　毛三认命地往后院自己的住处走，走到半截，忽又扑回明照身上，“啊啊啊啊！死肥猫要吃我！”

　　他身后，玲珑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走出来，一脸不屑，“谁吃你这么个没骨气的丑东西？”

　　毛三：“老子本来就是虫，哪来的骨头？”

　　虫子精转头，对着明照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兄弟、哥、爷，求你让我跟你睡吧，我不过占指头大点地方，碍不了您啥事的……别让我跟老猫一个屋，他嘴上这么说，背地里肯定孜然八角都备好了！”

　　不，能碍着他好事。

　　明照想了想，自己与江岸床榻缠绵时，墙上突然掉下来一只丑虫子……不行，要把这种可能性抹杀在摇篮中。

　　不过经过这一出，也确实该防着点玲珑突袭。

　　明照便捏着小虫子精，往院里月光下走了一路，附上三道白色的灵符。

　　“此乃三身护灵符。”

　　毛三探出脑袋，喜道：“能护得我性命？”
　　“不。”明照：“能防止你连身子带魂魄都被猫儿给吃了，救起来麻烦。”

　　毛三：“……”

　　至此，明照方上二楼，寻江岸去了。

　　毛三留在大堂里，望着对他笑容愈盛的玲珑大王，咽了口唾沫，两股战战，“你我现在同为客栈伙计，就将前尘旧事都忘了吧……妈妈呀！”

　　毛三闭上眼睛，坐等被大猫扑上来咬死的那一刻，结果一息又一息时间过去，自己还是完好无损。

　　虫子精睁开自己小叽叽一点的眼睛：

　　一颗银白色的玉质小铃铛，披着满身月华般轻柔的光晕，停在他眼前。

　　“这不是你那宝贝铃铛吗……”
　　毛三小声嘀咕了一句，绕着铃铛走了一圈，发现这物事是冲着他身上那三道护灵符来的。

　　“这是……”眼见着要看到铃铛上刻的古文字了，银光一闪，桌底下的玲珑跳上来，猫头大口一张，将铃铛又吞进肚里。

　　毛三看向玲珑，嘿嘿一笑：“傻猫，这铃铛是你偷下界的吧？”

　　玲珑冷冷扫了他一眼，跳下桌，跑向院子里，在灶台旁暖暖的地方窝着睡下了。

　　毛三努力回忆自己刚才看见的古文字，总共三个符号，“……君铃？到底是什么什么君铃？紫薇帝君？九天玄君？东君？还是海底龙君？”

　　他回忆了一圈，在自己记忆里，也没哪家仙君、神君、亦或者龙君，有这么一法宝。

　　但吞金虫本能反应就是——这老猫的把柄落他手上了。

　　这一夜，他躺在客栈唯一一副银筷子旁边，睡得极其安稳，甚至做了一个美梦。

　　*

　　江岸比客栈里其他人都醒得早，因为他得准备早饭。

　　这一日，他更是雄心壮志，忙活了一早上，操持客栈开张后，打算推出的招牌菜品。

　　于是日中时分，大堂长桌旁，明照、玲珑、毛三排排坐，一人手里拿一双筷子，等待试吃。

　　“来喽来喽！”江岸兴奋不已端出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子，“先给你们看看，我冥思苦想许久，结合三百张家常菜谱，做出的冬日暖胃菜品！”

　　他一把掀开盖盘子的大碗，得意洋洋举起来那道菜，往明照等人眼前秀了一圈，“麻辣兔头！”

　　明照：“……”
　　毛三：“……”
　　玲珑：“……”

　　在江岸期待的眼神下，跑堂明照先动了筷子，挑了点下巴处的肉，填进嘴里，咽下去后，抬起头微笑道；“炉火纯青的刀工，好吃。”

　　江岸向他抛了个大家都懂的媚眼，然后缓缓道：“可是，我只是直接剁下来丢油锅里涮了一圈……”

　　明照：“……没事，我说的就是你直接剁头的刀工。”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住旁边毛三的手背，传音入密道：“试吃结束之前，不能吐。”

　　要死，一起死！

　　毛三颤抖着手，吃下了一部分兔肉，接着拿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喷出来肉渣。

　　江岸：“很好，看来这道菜很成功，我要放进咱们客栈菜单最显眼的地方！”

　　明照弱弱地举起手，“或许，可以，不用这么急……”

　　江岸凝眸叉腰，“你觉得不好吃？”
　　“不！”明照立刻否认，然后道：“俗话说，最好的，都在最后面，是吧？”

　　“哈哈哈。”江岸大笑，掀开第二个盖着的碗，“我怎么可能就一道好菜？看！清蒸豆芽菜！”

　　明照：“……”
　　毛三：“……”
　　玲珑：“……”

　　毛三凭借自己贫瘠的对凡人吃食的记忆，小声道：“豆芽菜，清蒸？？？”

　　这还有味儿吗？

　　江岸对自己的新菜品倒是自信满满，“你们不懂！那些家缠万贯的员外们，吃惯了山珍海味，估计都吃腻了，看到我这么一盘清蒸豆芽菜，犹如万花丛中看到一点红，新鲜着呢！”

　　毛三：“……可别新鲜之前，先感到心绞痛……”

　　江岸乐滋滋掀开第三个碗，“知道你们喜欢吃肉，这肉菜可不少，看，酒酿老鸭舌！”

　　这下向来无肉不欢的玲珑大王也憋不住了，拿筷子扒拉扒拉那形状渗人的鸭舌头，“酒酿……老鸭舌酒酿真的酿得熟吗？”

　　江岸振振有词道：“你们不懂，啤酒鸭可是一道名菜，这里没啤酒，我就拿米酒凑活凑活了……”

　　他并不多解释，很快掀开第四个碗，将一盘子的捧到明照面前，“爆炒龟苓膏！”

　　江岸凑自家男人耳边，略带脸红地说：“听说可以壮、壮阳……一会儿咱俩一起吃……”

　　明照：“……”
　　毛三：“……”
　　玲珑：“……”

　　明照看着一猫一虫哄抢麻辣兔头肉的样子，在心里流下泪水，他看着江岸道：“……要不，咱们还是请个厨子吧？”

　　“坚决不答应！”江岸两臂合在一起，比了个“×”号，“这不你说的，‘外来的伙计，不仅不能知根知底，还要付银子。’正好我手艺不错，记得的菜谱多，就不麻烦外人了……”

　　明照：“掌柜的三思啊。”
　　毛三：“掌柜的三思啊。”
　　玲珑：“掌柜的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