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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萧曼将那话本小心掖在怀里,像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好容易来到内城大理寺的衙门,她没亲自把早膳拿给父亲,而是吩咐当值的差役送过去,自己悄悄躲进二堂的小隔间,等不及似的摸出那本书来翻看。

      不出意料,这就是一本艳俗的下三流市井话本,但的确写得绘声绘色,情节也别具新意。

      故事由一名含恨而亡,专门以色相引诱书生为食的女鬼和一个登天失利,只剩残魂游荡的鬼仙相识而起。

      然而,如今天下的书生多半都在出名的书院攻读,极少会跑到荒山野岭来刻苦,女鬼没法子离开埋骨的山林,只能饿着肚子干瞪眼。

      那鬼仙更惨,飞升到半路时又跌落凡间,肉身湮灭,勉强保住半缕残魂,无法.轮回,只能想方设法聚齐魂魄,再修仙体。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先由鬼仙放出传言,以能预测科甲等第为名,将年轻读书士子引到山林中,交由女鬼捕食,鬼仙则趁机吸敛魂魄,收为己用。

      到这里,跟那书社伙计叫卖时说的话已经大相径庭,尤其当萧曼翻到那张鬼仙诱骗书生的插画,心不自禁地便突跳起来。

      夜色中的山林里,两个书生正对着悬在半空里的人影叩拜,近处的树后,女鬼已经按耐不住,垂涎欲滴了。

      那晚她看到的可不就和这一模一样,而树后的女鬼也分明就是在隐喻她。

      这情景樵夫自然无从知晓,半夜三更的荒郊野外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人看到,除了已经变成白骨的吴鸿轩和另外一个生死未卜的书生,还会有谁对这件事知根知底?

      萧曼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所有的指向都是那个白袍人,但看过这话本之后,她莫名就有种感觉,这东西绝对不是那人的手笔。

      但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是真凶么?

      可究竟又为什么要把这些隐秘的事公之于众呢?

      这实在太有悖常理。

      萧曼正出神,冷不丁听到一声清嗓子的干咳,吓得赶紧把书掖到身后,抬眼见父亲扶着门框冲自己微笑。

      “什么书,还要躲起来看?”

      “没什么……闲书而已,怕爹你笑话,就……”

      她当面撒大谎,却发现这样欲盖弥彰实在蠢得厉害,咬了咬唇把心一横,上去拉住父亲:“爹,我有话跟你说。”

      萧用霖像是早盼着她这句话,微蹙的眉头反而舒展开,被拉着坐在她刚才的地方:“好,爹听着,你只管说。”

      “其实上月二十九那晚,我是去城外看娘,结果……遇上了一件怪事。”

      起头说出第一句,就像松开了死结,后面也就没那么难了。

      萧曼顺势将那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终于如释重负。

      萧用霖听完沉吟半晌,捋须道:“那白袍人姑且不论,与吴鸿轩一同在林中的,莫非就是那个也失了踪的王晋云?你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记得。”萧曼很肯定地点头,“回头女儿绘个图本,让秦恪认一认便知道了。”

      萧用霖闻言不由稍稍愣住,只要是书院里的人,定然都识得王晋云,为何女儿一定要让秦恪来认?

      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对方那般美姿仪,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嗯”声颔首,鼻中微叹。

      “二月二那天爹发了句牢骚,说你女儿家长大了,有些话不好跟爹提,现下想想未免有些重了,怕是弄得你这几天都心绪不好,以后断然不会了,还像那晚说的,只要你愿意,何时说给爹听都好。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正色起来:“人命关天,若是牵涉到案子,还是不该耽搁这么久,更不该拉着子钦跟你一起瞒着胡闹。”

      萧曼本就心中有愧,这会子更是面红耳热起来。

      话虽然说了,但终究不是完全坦白。

      比如,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为什么三更半夜去母亲坟上的理由,还有那个丢失的匣子更是半个字都没提到。

      同案子相比,这同样也是人命关天,而且还是父亲的性命,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是不是豁出去也别藏在心里了?

      “恩相,该升堂了。”

      秋子钦的声音又恰好这时候从外面传来。

      萧用霖略带倦意地长吁了口气,转手将那话本往桌上一丢:“这书来头不小啊,是得好好查一查了。”

      他呵声笑着,借着起身,抬手撩着女儿她鬓边散出的碎发,又温然抚了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爹在,你莫怕。”

      萧曼心下一酸,眼圈竟是不禁开始泛红,跟着出门,但终还是没能够开口。

      直到望不见父亲的背影了,心中那股汹涌的情绪依然不能平复。

      “曼娘?”

      在秋子钦的疑惑声中,萧曼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回过神,强颜欢笑对他眨眨眼,转移话题道:“什么要紧的事,爹这大理寺卿居然要亲自升堂主审?”

      秋子钦望她一眼,含混地答着:“这个,我也不知内情,说是行刺赵王的刺客。今日衙里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谁说没事,你帮我预备辆车,稍时还得去东阳书院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帮父亲早日查清此案。

      “又去那里做什么?”

      萧曼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全然没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怪异:“有幅画像要让人认一认。”

      “嗯。”秋子钦愣了下,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要说,但还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我,差点把要紧事给忘记了,这幅画是很重要的线索。哥,你帮我给爹。”

      ·

      午后又下起了雨。

      萧曼没有直接去东阳书院,而是绕道先去了趟南城,在那边的墨斋挑了块自己看得入眼的砚台,这才满意地准备上马车。

      可是低头看到沾上泥水的皂靴,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出现了那只从宽袍大袖下伸过来的手,还有那手递过来的翘头履。

      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对面那家卖鞋的铺子瞧瞧,等再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手里头便多了双素白的布锦鞋。

      其实她平日里并不爱素白的颜色,一来不耐脏,二来显得太过冷清了,但与那间同样冷清的寝舍倒是意外合适。

      从城西到城外东郊要走很长一段路,萧曼当下索性便靠在后面闭目养神,心中暗自回忆这件案子的细枝末节,耳畔渐渐没了喧闹声,周遭变得寂静下来,只能听到车辙碾动的扭响。

      直到感觉不到颠簸,她这才抬手轻轻挑开帘子往外瞧,发现已经到了书院的山脚下。

      用备好的面巾遮好了脸,这才下了车。

      一路往书院去,虽然都有官府衙役把守,但因她穿着公服又有大理寺的牙牌傍身,这一路走得极是顺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魁星楼前。

      正犹豫要不要向路过的士子打听秦恪现下的去处,就看原本那些三两结伴同行的士子都打着伞停下了脚步。

      顺着他们齐刷刷仰头望过去的方向,远远的,萧曼居然看到了秦恪。

      虽然都是一样的天青色襕衫,他却显得那般与众不同,衣袍迎风间,挺拔匀称的身形勾勒无疑,裳袖猎猎,又潇然飘逸。

      淡淡的天光映着侧影,像在为他润色,雨丝薄雾全都成了装点的背景,脚下不急不缓,从容不迫,仿佛是从云间仙境中走来。

      “你说这姓秦的,才学了得也就罢了,偏偏样貌也让我等如此汗颜,真是,真是……”

      “哎,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以后啊,可万万不能与他一道同行,要不然那些小娘子们都看他去了,谁还会多看咱一眼啊!”

      “去去去,你就是自个儿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小娘子多看你一眼。”

      “哈哈哈哈……”

      耳边的这些嬉笑怒骂让萧曼又“长了些见识”,男儿大丈夫,又是读圣贤书的,怎么就……怎么就能这般肤浅呢?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收了油纸伞,抬脚就走进了魁星楼,轻车熟路地就往二楼去了。

      等她才从楼梯上转出来,就看到了也已经到了正厅中间的秦恪。

      “秦解元。”

      萧曼三两步走过去,小声打了个招呼,他似乎对她的到来略显惊讶,但很快眸中的疑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了然的善意。

      “验官来了。”

      他温柔地笑着,声音也如晨间的风,温暖和煦。

      她想,这应该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吧,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嗯……”

      一时间,萧曼居然忘记了说辞,正自觉尴尬的时候,就听他温声又道:“验官来得可巧,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请教,可否挪步?”

      说话间,他微笑地朝西长廊指了指。

      萧曼不由一愣,但机敏的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毕竟人多眼杂,也顺着他的话,应道:“哪里,哪里,昨日解元公说的那些技法,在下琢磨了一整宿也没明白,不才,只能厚着脸皮来叨扰了。”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一同又往西厢寝舍去了。

      “验官。”行至半道,他忽然又开口叫她。

      “嗯?”

      萧曼疑惑地侧目,恰好撞进他那双盈着笑的眸中。

      “冒昧问一句,此刻又不用验尸,验官为何还戴着面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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