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绿茶》浮生有鹿

10、第十章

　　“这位就是王府的六郡主？”曹将军夫人目露惊艳。

　　明蓁梳着时下贵女间流行的垂挂髻，踩着织纹锦履，轻移莲步，姿态娴雅，声音脆若银铃，“见过各位夫人。”

　　只见她穿了广袖交领上襦，下着红白条纹间色裙，外罩一件若云雾般的轻纱。

　　走起路来，长裙曳地，层层叠叠的饰带随风轻扬，贴袖处的小花迎风而绽，显得她高贵典雅，如有仙气缭绕。

　　时人好颜色。除了女子之外，许多男子也喜欢以脂粉敷面，格外注重姿容，更有甚者，为了追求美貌，喜食五石散。故而，贵族圈的宴会上，从不会缺乏容色出众之人。

　　饶是如此，眼光毒辣的诸位夫人亦是觉得眼前一亮。

　　他们原是觉得，这满苑的百花美则美矣，但是太规整了，缺了生气。

　　如今，忽然有这样一位美人出来，所有的花儿仿佛都活了起来，衬托着那份独一无二的姝色。

　　如此一来，她们嘴上虽还夸着明予晴，但目光却是很诚实，“不成想，六郡主竟是这般的天姿国色，不似传言所说的那般病重。”

　　明蓁绽开天真的笑靥，眼里若盛了星河，“多亏了母亲，母亲关照我的吃穿用度，我的身子骨弱，从前也亏母亲不计较开支，愿意给我拨来各色名贵的药材，我脸上的病气才得以消失。”

　　众位夫人道：“王妃待六郡主当真是好。”

　　衣裳和头面都是杨王妃亲自送的，杨王妃就算心里再不舒坦，也要憋着。

　　杨王妃忍下那口窝囊气，尽量摆出和蔼的神情，客套地挽起明蓁的手，“这孩子，这么点小事都要拿出来说。一直以来，我待蓁蓁都是视如己出，她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晴儿的分例来的。哎，我日日祈福，不就是盼着她好吗？”

　　在场的诸位夫人，大抵都清楚杨王妃和江明月的往事。

　　尽管杨王妃这些年做出贤良淑德的摄政王妃模样，但很多人并没有遗忘当年那桩爬床丑闻。

　　杨王妃当初插足江明月和明同俨，临到头来，当真会对江明月的女儿好？

　　大部分人是持可疑的态度。

　　但人家愿意做出母慈女孝的模样，她们也只管逢场作戏就是。

　　就是可怜了这位六郡主，竟然真将杨王妃当成良善之辈。

　　“王妃当真是好福气，不仅有知书达理的三郡主，还有貌美倾城的六郡主，就是不知道谁家的郎君有福气能娶到这府里的两位郡主？”

　　杨王妃神秘地笑：“蓁蓁是有大造化的，要嫁的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五郡主不知明同俨要送明蓁入宫的打算，不屑地嘀咕两声：“天天跟外面的男人牵扯不清，还能有什么造化？”

　　众夫人略为错愕，“五郡主此言何意？”

　　明予晴抬起细指，柔柔地挡在五郡主的唇上，“五妹妹，注意场合，不要随便议论自家姐妹的事。”

　　众夫人们平常闲得无事，最乐意听别人家的八卦。

　　她们纷纷竖起耳朵，准备一听究竟。

　　丑事？

　　什么丑事？

　　难不成，这位六郡主并不如表面上这般纯良？

　　五郡主素来看不上生母苏侧妃的出身，从小到大，都在尽力抱王妃母女的大腿，想为自己谋一桩好婚事。

　　此时，她觉得自己势必要揭穿明蓁的虚假面目。

　　谁知道，明蓁是如何从劫匪手里逃出来的。

　　“我说错了吗？三姐姐，你就是这么好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维护下面的妹妹。可是，她若是真的没有心思，低调行事，前些天也不会闹出同张三的丑事，今日她能回来，说不定也是……”

　　“五姐姐慎言。”明蓁蓦然打断她的话，神色严肃了些。

　　五郡主轻挑唇角：“六妹妹是想要当众训斥我这个姐姐吗？”

　　明蓁的神情不改，只转动乌黑眼眸，和善地提醒：“五姐姐莫是忘了，王妃曾教过我们，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都要私下说明白。我知道五姐姐因为些芝麻大点的事，对我颇有意见。你关起门来，想要怎么说我都行，但是拿到台面上说，别人真当我们王府家宅不睦，尽学些不入流的东西。五姐姐这般做法，难免会寒了王妃的心？而且，你往日里同三姐姐走得近，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是三姐姐教唆的你，伤了我和三姐姐的感情。”

　　言罢，她怯怯地朝王妃低下头，话语里捎了惧意，“我近来奉王妃的命，到二姐姐那边学规矩，那些规矩自然不能是白学的。身为妹妹，我有责任及时提醒五姐姐，免得五姐姐铸下大错。若有说错的地方，还望王妃指教。”

　　五郡主的脑子晕晕乎乎的。

　　好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不对啊，她怎么就被绕进去了呢？

　　五郡主跺了跺脚，苦恼地想要说清楚：“王妃，三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于明蓁这番话，纵使杨王妃和明予晴也挑不出错。

　　因为，她们平常对外，就是那么个端方大度的形象。

　　杨王妃尴尬地接下明蓁递过来的高帽，和气地对人解释：“五姑娘稚子心性，让诸位见笑了。”

　　众夫人笑笑不说话。

　　她们观望明蓁的举止，心觉这孩子应当是个懂分寸的，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会真的看上一个无名小卒，遂以为明蓁和五郡主是因为一些芝麻大点的事起争执。

　　五郡主都多大的人了，还需要做妹妹的来提醒。

　　她八成是学了其生母那等风尘女子的做派，什么不入流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六郡主倒是比五郡主懂事多了。

　　再看看，这杨王妃对六郡主的好意果然浮于表面，要不然，六郡主怎会那般惧怕杨王妃？

　　明予晴虽是惋惜五郡主没多说点，但想起自己的打算，也就没有在这种小事计较。

　　明蓁身上的华服，可不是那么好穿的。

　　这衣裳用特意调制的香料熏过，气味最是招蜂引蝶。

　　她只消引着明蓁多晃悠几圈，惹得蜂蜜把明蓁咬上一脸脓包就可以。

　　然后，她会让人在给明蓁敷脸的药下面，下点猛药。

　　若是明蓁破了相，父王也就不会将明蓁送入宫里了。

　　明蓁将来的命运，自然落到她和她母亲手里。

　　“好了好了，你们两别吵了。”明予晴拿出身为姐姐的风度，提议道：“我们去桃花溪边上坐坐，看哥哥他们曲水流觞也好，听说，宫里的几位长公主都随清河大长公主来了，我们去找她们说说话。”

　　六妹妹，为了我的将来，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好啊。”明蓁欣然应下。

　　明予晴带着明蓁转了数圈，都没见哪只蜜蜂扑上来咬，只有彩蝶环绕在侧，衬得明蓁愈发耀眼夺目，险些灼伤她的眼。

　　而她身为王府明珠的光芒，顿时显得黯淡不少。

　　她愈发后悔送了明蓁如此亮丽的衣裙。

　　明蓁满眼好奇地问：“三姐姐，你在看什么？”

　　明予晴实在无心思继续装好姐姐，迅即地拉过明蓁的手，“没什么，我走累了，我们先去那头坐坐吧。”

　　明蓁热情地同明予晴挽手，表现得毫不生分。

　　既然你要当白莲花，那我就好好演我的绿茶。

　　幸亏她能看透明予晴的小心思，也能闻出熏香中的异样。

　　她可接受不了满身脓包的画面。

　　两人行走间，忽听一个突兀的声音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全场的欢声笑语当即消散，诸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涌现出忧色和恐慌。

　　明予晴亦是惶恐，但那是跟旁人不一样的惶恐。

　　明蓁见识到众人的神色，心想，传言果然不虚。

　　都知少年帝王遗传了祖上的性子，嗜好杀伐，没事就让画师为其亡母作画，觉得不满意就直接将画师杀了。

　　要是这种喜庆的场合见了血，确是不详。

　　“皇上驾到——”

　　随着另一道喊声落下，诸人终于确定皇帝是真的来了，眼里的惧意更甚。

　　几名王府的仆从匆匆来此，再次告知杨王妃此事。

　　“王妃，王爷说让你带几位郡主去觐见。”

　　“陛下怎么会来？”杨王妃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说摄政王小公子乃摄政王如今最宠爱的侧妃所生，摄政王将这场周岁宴办得轰轰烈烈，邀请了朝中几乎所有重臣及其女眷前来，但皇帝应该还不至于为了个侧妃的孩子前来王府。

　　不过，既然他来都来了，明蓁又安然无事，她就没有借口，拒绝带明蓁过去。

　　“你们都随我来。”杨王妃率领身后的几位郡主前去面圣，前往少帝所在的湖心亭。

　　临走前，杨王妃朝身后几位郡主使了个眼色。

　　几位郡主接收到杨王妃的眼神暗示，往明蓁身边凑，假装窃窃私语。

　　“听闻陛下近来愈发荒唐，还开始物色宫外的女郎。”

　　“是啊，今日，他还前往揽月楼，与多位女郎纠缠不清，当众调情。往后，这宫里怕是得塞满三千佳丽，个个都使劲手段争宠，后宫尽成了吃人的地儿。”

　　“何止这般。陛下外表如清风朗月那般，但是私下酷爱杀伐。我是断然不敢入宫的，好可怕……”

　　杨王妃佯装不满她们叽叽喳喳的样子，皱眉道：“这么爱嚼舌.根子？在陛下面前说错话了，我可护不了你们。”

　　明蓁听得清楚，却不以为意。

　　杨王妃母女以为，多说这种话，就能吓退她，也太小看她的心理素质了吧。

　　不过，听了那些对话，她还是产生了深切的疑问。

　　她们描述的揽月楼场面莫名熟悉，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心里却是冒出不好的预感。

　　当脚步踏入湖上连廊，远远瞥见少年帝王后，那预感竟是成了真。

　　嘤，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