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梁稚禾

14、着迷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道旁霓虹灯的光照过来，原本昏暗的窄窄空间被点亮了一瞬。
　　那一瞬间，缤纷的光影投在梁潇身上。
　　为她添上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霍成泽的眸光暗了暗。
　　下一瞬，便转眼看向另一边。
　　他既然当年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就没想过再走回头路。

　　霍成泽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二字。

　　所以即便梁潇回来，他除了今天酒后多余出的些许怜悯，不会再多一点儿其他的什么感情。

　　梁潇见到车停在希尔特酒店门口，故意装了个傻，冷笑着说：
　　“霍总可真是好兴致，不愿意送我回家就直说，还带这么耍人玩的？”

　　话说出来，突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怪就怪在，他们原先的那段关系本就怪。旁的小情侣都会有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在决定要共度一生的时候，才会住到一起，一同回两个人共同的家。

　　可是梁潇和霍成泽不一样。
　　他们关系的开始，就已经住在一起。
　　梁潇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可她以前没想到错的这么彻底。
　　错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就以为可以是一辈子。

　　真是又荒谬，又好幼稚。

　　她说话的功夫，霍成泽已经下车，走到外面开了梁潇那一侧的车门。
　　似乎被晚风一吹，他觉得清醒了不少。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不过视线落在她腿上的伤时，霍成泽深吸了口气，还是下了决定。
　　这是他最后一次帮她。

　　“下车。”
　　男人的声音没有温度。

　　“我早该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梁潇穿着细高跟，本来在冬天里走在外头就有些艰难，现在腿上又受了伤，便冷冷瞥了霍成泽一眼，扶着车子，艰难地下了车。

　　他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连说话也刻意简短了许多。
　　只说：
　　“上楼。”

　　“什么？”
　　梁潇秀眉微皱，颇有些不解，
　　“上什么楼？”

　　霍成泽没理她这茬儿，只是跟站在一旁的高煜说：
　　“叫医生来。”

　　在场受了伤需要找医生的大约只有梁潇一个，她也不傻，自然知道这医生是给她的。
　　不过有句话叫无功不受禄。
　　还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才不相信霍成泽能有这么好心，会帮她找医生。
　　“不必了，不敢劳烦您，我先走了。”

　　梁潇瞥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他身量很高，足足有一米八七。
　　也不知道这五年有没有又长高，唔，都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大约不会长高了吧。

　　男人这样站在她面前，将她能看见的所有光线都牢牢挡住。
　　让人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里，只有这个男人。

　　一阵刺骨的风吹过来，梁潇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这风吹的打了个颤。
　　太冷了。

　　霍成泽的眉头皱起来，干脆也不再和她废话，又像刚刚抱她上车的时候那样，将人打横抱起来。
　　大步就往酒店里走。

　　他们这样的打扮，这样亲密的动作，惹得路过的旁人侧目频频。
　　实在太惹眼了些。

　　梁潇的拳头落在男人的前胸上、臂膀上，口中急急喊着：
　　“霍成泽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来之前也没有想到霍成泽会闹这一出儿，不过好在她仍然记得勾.引霍成泽的第一要义：
　　拒绝。

　　就是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霍成泽已经抱着梁潇进了电梯里。
　　尽管梁潇很轻，体重从没过百，可是仍然是个大人。这么大个人抱在霍成泽怀里，他竟然还能轻轻松松伸出手去按电梯。

　　顺便低声提醒她：
　　“你如果不怕所有人都知道你进了我房间，你就继续喊。”

　　这是他今天跟她说过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很像以前威胁她的话。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是下电梯、刷卡、进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顺畅非常。
　　霍成泽自从她走了之后，这五年来一直住在酒店里的事情，梁潇是有所耳闻的。

　　是有些有钱人会选择长期租住在酒店的套间里，因为可以享受着酒店的服务，方便，自在，他们也不差这些钱。
　　梁潇以前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些这样。

　　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孤身一人。
　　一个人在别的城市打拼，或者和家人关系很不好。
　　无一例外。

　　霍成泽就是后者。

　　他和霍家人关系一直以来都不好。
　　刚开始搬出霍家的时候，他自己买了幢别墅。
　　就是北城区的那幢。

　　以前住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不过自从梁潇走了以后，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好像实在有些不舒服。
　　便像漂泊异乡的旅人一样，住进了酒店里。

　　两个人一进了房间，就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直直往梁潇这边。

　　是三少爷。

　　梁潇养了三少爷那么久，在心里对它的感情远远不止主人对一个宠物。
　　更像……把三少爷当成自己的孩子。

　　三少爷扑过来，她就下意识朝它伸手。
　　不过还没等她触碰到，抱着她的男人便一侧身，躲了开来。
　　还对三少爷抬抬下颌：
　　“去，自己玩会。”

　　然后就迈开步子，几步走到床边，将梁潇放下。

　　到底是五年未见的旧情人，不管梁潇先前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陡然间到了对方的住处，一同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仍是不免有些尴尬。

　　梁潇别过脸，并不看霍成泽，只是冷着声没好气儿地问：
　　“医生什么时候到？”

　　“快了。”
　　男人淡声应下。

　　梁潇没再开口，以为两个人就要这么尴尬着。
　　谁知，下一瞬，就感觉大腿上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她低头一看，就见到霍成泽单膝蹲在地上，皱着眉，随手把她的裙子网上撩了撩。

　　卧槽，他现在都这么直接的？
　　梁潇愣了愣，下意识抬手去把裙摆撂下去，还顺便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儿去。
　　“霍总，请你自重。”

　　男人抬眼，冷冷横了她一眼。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随便掀女人裙子，不龌龊？”
　　梁潇不屑地笑了声，
　　“还是霍总经常做这样的事，所以习以为常？”

　　她就是要这样，话里话外隐约透露出她的些微“在意”。

　　霍成泽并未站起身，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不过即使他仰头看她，眉眼之间的凛然之气，也让人不敢逼视。
　　“封家那个大夫，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封家那个大夫？封敛？和封敛有什么关系？

　　梁潇思虑一瞬，便心中了然。
　　原来霍成泽以为她这些年一直跟着封敛。

　　她的事情，并不想将封敛牵扯进来。
　　是以，便想也不想怼回去：
　　“不是谁都想你一样，喜欢玩养成。”

　　闻言，霍成泽舔了舔后槽牙，刚要开口，却听见“咚咚咚——”
　　门外的人说：
　　“霍总，医生来了。”

　　医生给梁潇消毒清理伤口，又开了些药便被高煜送走。
　　屋子里一时间又剩下梁潇和霍成泽两个人。

　　梁潇打开手包，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也没交到对方手里。干脆就搁在床边。
　　声音无波无澜：
　　“看病钱，还有打车钱，我走了。”

　　“拿走。”
　　男人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大约是还没有人用这种态度给过他钱。
　　觉得有些难堪。

　　梁潇漫不经心地合上手包，说道：
　　“知道霍总不差这点钱，但我不想欠你的。”

　　说完这句，看霍成泽没开口，又轻笑一声，
　　“有钱真好啊，我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你以前的感觉了，能随便扔给别人钱，心里一定很爽吧？”

　　霍成泽怒极反笑，站起身来，冷然撇过去：
　　“这么喜欢钱，当初那些钱为什么不收？”

　　他还记得今晚在凤巢酒店的时候，她对那个陌生男人说的“我上个金.主分手费就给了我九位数”。

　　梁潇扶着床，借着力站起来。
　　刚刚上过药，腿上的伤好像不那么疼了。她笑了笑，浑不在意，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儿似的。
　　“我不拿那笔钱，会觉得自己只是谈个恋爱被人甩了，可是如果我拿了，会觉得我在卖.身。”
　　“霍总你说呢？还是你给我那笔钱，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是个被你玩腻了的婊.子？”

　　“梁潇！”
　　他这回是真恼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这样说话。”

　　这似乎是霍成泽最不喜欢听到的话。
　　梁潇以前不懂，后来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大约是因为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他教她待人处事，教她怎么做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他希望她一直是他控制下的那个乖巧的小姑娘，所以她有一点点偏离轨道，他就要像是炸毛的猫。

　　用这个法子激怒他，简直百试百灵。
　　难怪古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行了，好像你能管我似的。”
　　梁潇抬手拍拍男人的肩膀，
　　“走了，希望下次别再倒霉碰上你。”

　　说完了话，她便头也不回地扶着墙往外走。
　　一双眼里沉积了太多情绪。
　　最明显的一种，就是恨，浓重得如同腊月的夜色一般的恨意。

　　不过今天这一趟，实在收获颇丰。
　　不仅在霍成泽着而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还搭上了蒋宇放了长线。
　　最重要的是，她看着霍成泽那副冷着脸气得怒火中烧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快意非常。

　　可是还不够，不够。

　　梁潇正艰难地往前走，倏忽觉得手腕上一紧，被一道力紧紧地禁锢住。
　　她一回头，便对上霍成泽那双晦暗深邃的眼。

　　她差点儿没掩饰住自己眼底骇人的恨意。
　　“放开。”

　　梁潇的声音很冷，摆明了不想和他有接触。

　　霍成泽却只是睨她一眼，便拉着她的手腕往门外走。
　　她的腿走起路来本就不方便，这样被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几乎没有挣脱之力。
　　就这么被他塞进副驾驶，听着身边的车门“砰”地被关上。

　　梁潇瞪着他：
　　“你干什么？”

　　“安全带。”
　　霍成泽并不看她，只是利落地打火掉头：
　　“还有地址。”

　　上赶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梁潇受了伤，也不想再折腾自己，索性就由着他开车送她回去。
　　只不过因为方才在酒店里那番并不愉快的谈话，这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车子一直开进梁潇住的小区，停到了楼下，霍成泽才开口：
　　“敢自己上去么？”

　　记忆中，她很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待在家。
　　他既然好心，就送佛送到西。

　　不过梁潇才懒得领他这个情，直截了当道：
　　“不劳费心。”

　　梁潇余光瞟见七楼的灯还亮着，阅阅可能还没睡。她心里有些打鼓，面对霍成泽，她什么也不怕，唯独只怕一件。
　　怕他发现阅阅的存在。

　　照霍成泽的性格，如果知道阅阅的存在，一定会不择手段将阅阅从她身边抢走。
　　阅阅是梁潇的命，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以，说完这句话，她便不欲多言直接开了车门下车。
　　还站在楼下，一直看着霍成泽的车开出小区，才上电梯。

　　这栋公寓楼住的大多是年轻人，夜生活丰富。即使到了这个时间，整栋楼也几乎灯火通明着。
　　不过梁子阅是小孩子，这个时间早该睡觉了。

　　梁潇进门的时候板着脸，以为这个小家伙又趁她不在家的时候闹着不睡觉。
　　谁知，却见小家伙脸色比她还臭，一见到她进来，就兴师问罪似的：
　　“潇潇，老实交代，你去哪了？”

　　梁潇被他的表情唬住，下意识答：
　　“朋友生日。”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便问：
　　“梁子阅你怎么这个点还没睡觉？”

　　“哼，我都看见了。”
　　梁子阅小嘴一嘟，一脸的不高兴。

　　梁潇不明所以：
　　“你看见什么了？”

　　小家伙声音闷闷：
　　“一个叔叔送你回来的。”

　　闻言，梁潇不禁怔了一怔，她的儿子聪明着呢，又和霍成泽长得很像，该不会认出来了？

　　没想到，梁子阅一脸不屑地说：
　　“我看那个叔叔不像什么好人，潇潇，你以后要少跟他来往。”
　　“不听话是要被坏叔叔拐跑的。”

　　？？？
　　听了梁子阅这番话，梁潇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不过旋即就在心里赞叹。
　　儿子，眼光毒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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