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奶奶营业中》欧阳墨心

4、04

　　金运大厦25层中央办公区，周扒皮半死不活躺在地中央，同事们躲得老远，窃窃私语。
　　“刚才周扒皮是走火入魔了？”
　　“你当武侠片吗？这明显是玄幻片啊！”
　　“明明是鬼片！周扒皮是见鬼了！”
　　“那……”众人看向外卖小哥和红毛衣，“他们是人是鬼？”

　　外卖小哥绕着周扒皮转了一圈，踢了踢周扒皮的脚，红毛衣蹲下身观察半晌，站起身，一脸凝重。
　　“阿伟，你还有几斛法力？”
　　外卖小哥：“27。”
　　红毛衣：“我只剩23斛。”
　　二人对视一眼，看向了范岚。

　　范岚后退半步：“干嘛？”
　　红毛衣：“勇敢的少女啊——”
　　范岚：“有屁快放。”
　　“咳，请你再观察片刻，”红毛衣说，“看看此人身上是否还留有黑气？”

　　范岚看着周扒皮，他早已失去了意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两眼翻白，口齿大张，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含了一口痰。他的体内很干净——没有红色的液体，也没有黑色的气——范岚正想说，却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周扒皮皮肤表面出现了微弱的黑气，仿佛蚊香的烟丝缠绕在他身上。这些黑气不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而是——

　　范岚抬头，她看到同事们看着周扒皮的眼神，惊恐、厌恶、怨憎。
　　黑气从他们的头顶发出，仿佛被周扒皮吸引一般聚了过去。

　　范岚退后两步，递给外卖小哥和红毛衣一个眼神。
　　“大家头顶冒出了黑气，然后缠在周扒皮身上。和之前的黑气一样，”范岚说，“那到底是什么？”

　　外卖小哥压低帽檐。
　　红毛衣绽出笑脸，长长的睫毛眨呀眨。
　　范岚：“……”
　　范岚：“男人卖萌可耻。”

　　外卖小哥叹了口气：“凑起来有50斛，够归元咒。”

　　红毛衣吸气，双手插袖，挺直脊背，“少女啊，你冷静听我说。”
　　范岚：“第一，我现在很冷静。第二，有话快说。第三，再叫我少女我翻脸了。”
　　红毛衣噎了噎：“那、那些黑气，即是怨，你可以理解为怨气、怒气、悲伤等等不良情绪之外化体现。”
　　范岚：“负能量。”
　　“没错。当怨聚集凝形，即会形成祟。祟作乱，便会产生适才那些……嗯……。”
　　“非自然灵异现象。”
　　“祟可灭，怨却不可灭。因怨乃人心所生，只能化解——你可听明白了？”
　　“负能量源自人的内心，所以无法完全消灭？”
　　“正是如此。”
　　“所以呢？”
　　“所以——”红毛衣小声说，“此人是到底做了何等错事？夺人妻子？杀人父母？灭人九族？”
　　范岚：“拖欠工资苛责员工逼人加班。”

　　对面两人：“……”
　　范岚：“怎么，觉得这种小事会生成祟很奇怪？”

　　“不，”红毛衣说，“甚是理解。”
　　“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外卖小哥说。

　　范岚：“……”
　　她现在真的有点好奇这俩人的身份了，为什么对社畜的苦逼心情如此感同身受。

　　红毛衣：“现在，我等首要工作便是化解怨气。”
　　范岚：“怎么做？”
　　红毛衣竖起手机：“此处设有工作手册。”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一页绿色的PPT，标题“关于如何化解怨的标准执行手册5.30版”。
　　一、找到怨的源头。
　　二、化解怨。

　　范岚：“……”
　　范岚：屁啊！

　　“翻页。”外卖小哥提醒。
　　“啊、对，尚有下一页。”红毛衣点了一下屏幕。

　　【第二页】
　　三、可选择方法
　　1、心理疏导
　　2、法力溶解
　　3、其它可行有效的方法

　　范岚：“心理疏导是什么？”
　　外卖小哥：“聘请人类心理医生对怨气载体进行心理治疗，从根本上净化怨。优点，持续性好，复发率低。缺点，见效慢，贵。”
　　红毛衣：“不推荐。”
　　范岚：“法力……溶解是什么？”
　　外卖小哥：“贵，不推荐。”
　　范岚：“其它可行有效的方法是？”
　　外卖小哥：“暴力发泄。优点：见效快，免费。”
　　范岚：“能解释一下吗？”
　　红毛衣：“将这位周某人暴打一顿，直至他人怨气化解即可。”
　　范岚：“很好，就这么办。”

　　外卖小哥和红毛衣点头，提脚、迈步，同时后退一步，把范岚推到了前面。
　　范岚：“喂！”

　　外卖小哥压帽檐：“人类的事，我们不便插手。”
　　红毛衣：“勇敢的少女，加油！”

　　加你妹的油！
　　范岚眼角抽搐。

　　“范岚，你和这两位——”同事们围了上来，“说了什么啊？”
　　“周扒皮是不是撞邪了？”
　　“难道是被外星人附身了？”
　　“莫不是这公司风水不好？”

　　“嗯咳，实际上和大家猜的差不多，”范岚皱眉，“周总其实是被邪祟上身了。”
　　“果然！”
　　“天哪！”
　　“太吓人了！”
　　“那要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找个道士啊？”
　　“还是，”同事们看向外卖小哥和红毛衣，“请那两位高人帮忙？”

　　外卖小哥和红毛衣一个看天，一个望地。

　　“我问过了。”范岚压低声音，“那两位其实就是蜀山派的得道高人，他们给出的专业意见是，附在周总身上的邪祟十分难缠，必须给予坚定的、无所畏惧的、身心合一的持续性打击才行。”
　　众人：“啊？”
　　范岚：“简单的说，就是暴打他一顿。”

　　众人静了几秒。
　　“这不好吧。”
　　“怎么说周总也是咱们的领导。”
　　“是啊是啊。”

　　“这是为了救周总啊！”范岚握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大功德啊！”

　　众人对视一眼。
　　“这么说的话……”
　　“舍己为人，是传统美德啊！”
　　“兄弟姐妹们！上啊！”

　　一伙人争先恐后冲了过去，对着地上的周扒皮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王思迪还十分特立独行，噼里啪啦扇起了大嘴巴。
　　“周扒皮，你也有今天！”
　　“老子忍你很久了！”
　　“让我加班加班加班，我加死你！”
　　“上次骂我是窝囊废，看看到底谁是窝囊废！”
　　叽里呱啦嘁哩喀喳，当真是乌烟瘴气一派和谐。

　　众人打了足足十多分钟，终于都累了，有的气呼呼坐在一边，有的发呆，有的傻笑，有的捂着脑袋呜呜呜哭了起来。
　　缠绕在他们头顶的黑气逐渐淡化，随之消失的，还有周扒皮身上的黑气。

　　怨，解开了。

　　范岚松了口气，回头：“喂，你们——”

　　【归元咒——启！】

　　范岚眼前腾起一张巨大的绿色符咒，好像一片发光的叶子裹住了整个空间。同事们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空中，细碎的翡翠色碎片洒落在所有人的头顶，钻入眼眶，融入皮肤，化作无形。

　　外卖小哥竖起手机，“界咒——解！”
　　整个空间微微震动了一下，范岚眼前一亮，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被揭开了。
　　办公室的狼藉神奇般恢复了原状，似乎刚刚那场混乱根本没发生过。

　　“今日休假，回家歇息，明日再来，万物归常。”红毛衣轻声说。

　　所有人，包括周扒皮在内，都慢慢站起身，带上自己的随身物品，游魂般走出了办公室。

　　范岚明白了。
　　所谓的归元咒，就是——
　　“消除记忆啊。”范岚说。

　　外卖小哥和红毛衣猝然扭头，瞪着范岚。
　　范岚：“嗯？”

　　外卖小哥：“你怎么——”
　　红毛衣：“没有……”
　　范岚：“大概是昨天复活的后遗症。”
　　二只：“诶？！！”

　　*

　　范岚瘫在公园的椅子上，对面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家伙死死盯着她。
　　外卖小哥表情淡漠，眼角有些抽搐。
　　红毛衣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

　　从十分钟前范岚复述了她昨夜的“复活奇遇”后，这俩货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你们一直盯着我不累吗？”范岚问。
　　“你昨天真的见到了黑白无常？”红毛衣问。
　　“嗯呐。”
　　“此时还记得清楚？”
　　“我还记得白煊有两个酒窝。”
　　“醒来之后就开了天眼？”
　　“如果你的意思是能看到那些奇怪的气的话，”范岚说，“是的。”

　　红毛衣的表情似乎有点牙疼。
　　“阿伟，给老白打电话。”
　　外卖小哥：“我欠费停机了。”
　　红毛衣：“我也是……”

　　范岚：“……”
　　突然感到了一股惊人的穷酸气。

　　红毛衣：“少女啊——”
　　“我叫范岚，”范岚递出手机，“借你。快点。”
　　“谢谢。”红毛衣郑重收下范岚的手机，右手食指尖冒出一坨冰蓝色的晕光，他拨通了电话。

　　“喂，老白——别挂，是我。”
　　“我今日见到一位名为范岚的少女，她还有昨夜复活的记忆。”
　　“甚好，我等你，我们在——”红毛衣四下望了望：“一个公园，具体位置是——阿伟？”
　　外卖小哥：“青龙区赤白36.7度。”
　　红毛衣挂了电话，“老白说即刻就到。”

　　范岚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继续瘫着。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头顶的老柳树刚冒出一层绿芽，绒绒的、嫩嫩的，看起来有些可爱。范岚后脑勺枕着椅背，半眯着眼，享受着春日的悠闲。

　　红毛衣双手插袖坐在隔壁的长椅上，他微微仰着头，长长的睫毛映着阳光眨呀眨，轻轻笑了。
　　“最是一年春好处。”

　　范岚：“……”
　　这人长得挺好，看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可怎么给人的感觉像个老头子。还时不时还会冒出诸如“勇敢的少女”这种莫名的中二词汇，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相比之下，另一个——

　　外卖小哥倚树而立，腰细腿长，似乎感觉到了范岚的视线，又压了压帽檐。

　　风吹了起来，柳枝飘扬，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漏到了他们的身上，像一束束细细的金线。

　　虽然这两人的言行举止都不太正常，但凑在一起还挺赏心悦目的。
　　范岚摊平四肢，不知不觉就有点昏昏欲睡。

　　远处传来了自行车铃声。
　　“老木——”

　　范岚睁开眼，她看到黑白无常骑着两辆粉红色的共享单车过来了。
　　范岚：这特么比昨天的出场还惊悚。

　　白煊甩了个漂亮的刹车漂移，跳下车。
　　白煊：“老木，你说的——卧槽卧槽卧槽，果然是——”
　　黑烨：“那个范岚。”

　　现在范岚可以肯定，这四只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挺好。
　　他们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范岚听不清具体内容，只是偶尔漏出几个字眼，诸如“天眼”、“归元咒”、“复活”等等。
　　四人时不时回头瞄一瞄范岚，表情都很有趣。

　　白煊表情很丰富，又是呲牙，又是咧嘴，状似得了蛀牙。
　　黑烨比较正常，大约就是脑门上蹦出了几个“？？？”。
　　外卖小哥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森。

　　最特别的是红毛衣，他说几句，回头看范岚一眼，眨巴眨巴大眼睛，再说几句，又回头看一眼，露出笑脸，再埋头说说说。

　　范岚在长椅上又换了个姿势。
　　“四位大哥，好了没？我真的累了。”

　　四人同时转身，一字排开，定定瞅着范岚。
　　那表情实在太过正经，范岚坐直了身体。

　　黑烨：“谁来？”
　　外卖小哥：“你们捅的篓子。”
　　白煊：“你们权限大。”
　　红毛衣：“我等没法力了。”
　　白煊默默拿起手机，点了几下。

　　红毛衣的手机响了一声。
　　【收到白煊法力转账500斛】

　　红毛衣：“白煊大人，阁下良心可痛？”
　　白煊：“社公大人，此乃青龙区地界。”

　　范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到底想干啥？”

　　就见黑白无常和外卖小哥同时高抬腿、迈步、向后退，将红毛衣推了出来。
　　“社公大人，请！”

　　红毛衣呼了口气，眨了眨眼，绽出笑容。
　　范岚当机立断：“我要回家——”

　　【玄元测试咒——启！】

　　一道金色的符咒从红毛衣的手机中呼啸飞出，劈头盖脸罩在了范岚身上，嗖一声裹紧。

　　范岚全身变得滚烫，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仿佛全身流动着岩浆，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如山巅的疾风、海浪的波涛、麦芽破土而出、蝴蝶扑打翅膀，她看到了混沌初开，人神临世，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一瞬间，她仿佛经历了数十万年的时光。

　　裹在她身上的符咒消失了，血液中的躁动渐渐平息，一股气流从脚边腾起，绕着她的身体缠绵而上，最后从头顶冲向天空，炸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大字。

　　【人】

　　范岚：“……”
　　啥玩意儿？

　　对面四人直勾勾盯着天空，直到字迹完全消逝，同时看向范岚。

　　这次的表情很一致，都掉了下巴。

　　白煊：“是是是是是人人人人人——”
　　黑烨：“人仙。”
　　外卖小哥：“不科学。”
　　红毛衣：“……”

　　范岚：“……什么意思？”

　　四人对视一眼，这次很有默契，红毛衣自己走了出来。

　　他双手插在长长的毛衣袖子里，手臂微微提高，形成一个类似古礼的造型。
　　他眉凛目沉，声震如钟。

　　“为维护三界之和谐稳定，保障三界居民之根本权益，吾，容沐，作为九州七脉昆仑脉土地神之代表，现正式通知范岚：尔已修成人仙之身，请于七日后参加三界聘神大典，不得有误！”

　　范岚：W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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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范岚同志成仙，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