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Springs

2、我与叶其文2

　　不管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哪怕是在得意初来乍到凭借一副干净的眉眼吸引了女孩子的注意，但我还是被他的笑容惊艳了。

　　我机械地回头，从桌肚里摸出来一本印着伦敦塔桥的《英语必修一》。

　　哦不对，下节课上数学。

　　数学老师守着几条抛物线讲了整整一节课。下课铃一敲，全班同学挤出教室，楼道里乌央乌央全是赶着上操的学生。

　　大课间跑操是我们学校的面子工程，模仿河北的衡水中学。

　　学校要求我们排成方阵，用前胸贴着后背的方式跑操，这样一来从上空遥控无人机拍摄会非常好看。

　　学校每出声势浩大的宣传片，片首总是面孔新鲜的高一新生在操场上整齐划一地蠕动，接下来便是一顿介绍学校的“军事化管理模式”。

　　所以每年都会有很多家长被这片子吸引，不择手段把孩子送进来锻炼小腿肌。他们妄想着，孩子的大脑皮层也能得到同样的开发。

　　跑操排队的时候，叶其文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姗姗来迟，班主任笑着说：“其文呐，第一次不跑也没事，可以先看看其他同学嘛。”

　　我偏着头打量班主任，一脸油腻腻的笑，乡科级干部既视感。我猜这个叶其文也许真是他二大爷的三表舅家的大侄子。不过更也许，这只老狐狸收人家的礼物了。

　　请原谅我不道德的猜测，毕竟我猜的没错。叶其文他爸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因为工作调动才携家带口来到这里。

　　叶其文并没有旁观而是自己找了个位置站下：“没关系老师，都是早晚的事。”

　　班主任点了点头抄着手离开。

　　他站在最外圈的最后一排，我挺佩服他的，因为跑外圈实在很累。不过他的身高摆在那里。

　　主席台上体育老师鼓着腮帮子吹哨，“哔”的一声尖响，全操场的方阵都开始踏步，再一声哨响，方阵开始沿着顺时针方向移动。

　　每个人都是巴甫洛夫的狗，每个人都有条件反射，我的嘴巴自己喊出“一二三四”的号子。

　　在高中，我只喜欢夏天，因为夏天可以肆无忌惮地买蜜雪冰城三块钱一杯的柠檬水和两块钱一个抹茶冰激凌。

　　还有，没有课间操！

　　跑完四分之一圈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左脚鞋子有些松，低头一看果然是鞋带开了。我妈屡次叮嘱我穿鞋子的时候记得把鞋带紧一下，但是我没听话。

　　我因为长得高，跑操一直呆在男生圈子里，我扭头低声对身后的王飞扬讲：“你给我让个位置，我要出去系鞋带。”

　　王飞扬垂着眼皮看我：“答应我个事儿。”

　　“你要干啥？我鞋带开了你不怕绊倒啊？”

　　他很无赖：“那就开着吧。”

　　我无语：“好好好。”

　　王飞扬是我初中同学兼同桌，我们是手足一样的关系。他成绩不如我，初中时总在十几名打逛逛，那时候就习惯借鉴我的作业，估计又是问我借卷子抄。

　　王飞扬让开，我叉着腰跑到操场外系鞋带，我体力很差，好容易有偷懒的机会才不着急回去。我悄悄把右脚的鞋带也解开，开始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再把慢动作重播，重播了七八遍，终于等到我们班的队伍重新回来。

　　按理说我走后王飞扬应该上前一个补到我的位置上去，我应该再站到他的位置上去，谁知李燕菲抢先补在了王飞扬身后。

　　原来她也出去系鞋带了。

　　李燕菲跟我同住127宿舍，曾在某天晚上借着梦话大声表白王飞扬。当时，大半夜惊的我们三个一齐拿手电筒晃她。

　　在我们的逼迫下她坦白从宽，一口气讲明白了小女生心思，原来是军训时王飞扬捡到她的帽徽并在白无常发飙之际，双手捧还给了她。

　　荷尔蒙泛滥的青春期，这再正常不过。

　　我笑着说要给她保媒，不过她说我要是敢说她就敢吃我广口罐子里的核桃。于是，就此作罢。

　　现在我面带微笑挪到了最外圈的叶其文身后。

　　不得不说，前面那片影子笼罩下来的时候，让我难得感受到压迫感。谁知道，我妈从小给我吃什么，才上高一我就蹿到快一米七。

　　我站在叶其文身后悄悄观察着他，肩膀很宽，看上去很挺拔，透过“一二三四”的号子，隐约听得见细微的喘息声。

　　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衣粉，我偷偷凑上去闻了闻，就像《怦然心动》里朱莉闻布莱斯那样。

　　然而我上一秒还在臆想电影画面，下一秒尖叫声已经穿破喉咙，随着“啊”的一嗓子嚎叫，我踩着叶其文的脚后跟将他扑到，于是叶其文毫无防备地扑到了前面的周硕，周硕则又扑到了前面的张辰东……根据多米诺骨牌原理，我们顺利的扑到了一排。

　　我只觉得右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回神之际我们整个高一三班都成了全校的焦点，而且当时我还趴在叶其文背上。

　　不过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

　　我面红耳赤从他身上滚下来，捂着胳膊吸冷气。

　　一只手伸过来：“你……没事吧？”

　　是叶其文。

　　看着那双白白净净的手我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刚想按着塑胶跑道自己起来，谁知道他直接拉住我的小胳膊。

　　突然与陌生男性接触，我紧张的无以复加，站起来后立刻拨掉他的手：“嗐，没事儿……”

　　由于心理作用，他碰过的地方生生的发麻。

　　我看见他衣服上有大片黄土渍，忙道歉：“那个，对不起啊。”

　　“没事儿。”他拍了拍裤子，上下打量我。

　　又是面带微笑。

　　九月中旬我们都还穿着夏季校服，衣服薄又露着胳膊，摔倒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站在叶其文前面的周硕是个刺头，见叶其文脸色好以为他好欺负，上来就搡了他的肩膀一下：“新来的你怎么回事，不会跑还不会一边呆着去吗？！”

　　叶其文脸上闪过不悦，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不过他克制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我这人最受不了别人一声不吭替我承担什么，见他替我背锅想都没想冲到周硕跟前：“不是他的事，是我先把他绊倒的！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周硕倒是没推我，只是脸仍旧臭的不行：“程小昭原来你他妈的也没长眼啊，我……”

　　“周硕！你少跟我骂爹骂娘的，少在句子里加那些既不算主谓宾又不算定状补的东西！”

　　我脾气上来很不好惹，扬声打断他后把力气全都使在眼珠子上：“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又没说不承认，你拽什么拽！你第一次跑步就没给人踩掉鞋吗？还好意思说人家……”

　　“好了，都别说了。”叶其文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到一边，“别让人家看班级笑话。这事儿谁都不赖，都是我的责任。”

　　他说罢看向全班同学，略略一笑：“对不起我向大家道歉，待会儿还请受伤的同学都去医务室看看。”

　　他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微愣住三秒钟，不知道谁起的头居然齐刷刷开始鼓掌，偌大的操场，我们班噼里啪啦几个巴掌声显得有些孤单，不过不失真诚。

　　几个挂彩的男生当即说不用，张辰东还大度的搂过叶其文和周硕的脖子，他长得比两个人都矮，说话还得踮着脚尖：“我说哥儿几个，进了咱三班的门，咱就都是一家人，别为这么点小事闹不愉快嘛！”

　　这时站在主席台上旁观的级部主任，拿着麦克喊话：“喂，那是几班？赶紧挪到边儿上去，别耽误其他班级跑操！那个班该去医务室的去医务室，快快快！还有半圈，其他班继续，跑不完没时间上厕所了啊！”

　　我还幻想着今天的事情能像蝴蝶效应一样引起级部甚至校方的注意，一举取消这个危险系数极高的面子工程呢。不过就级部主任刚才的反应来看，我还是幻想幻想吧。

　　我们班集体挪出操场，我一边抬胳膊看伤情一边懊恼，怎么新同学刚来就闹得这么尴尬。

　　“你去医务室看看吧，我看挺严重的。”叶其文走过来看我的伤口，“拿个红药水擦一下，别感染了。”

　　我被他盯的脸红：“没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王飞扬走上来亲切地拍着他的肩：“文哥你甭管她，她那皮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文哥？叫的还挺亲切。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看来王飞扬还没出军训的阴影里走出来，我想都没想痛快地给了他一脚：“我皮厚？王飞扬，你的脸皮有多厚我的皮就有多厚。咱俩取消建交关系吧，以后我杜绝跟你有任何贸易往来，切断你的卫生纸链先！”

　　王飞扬是个住得起学区房却用不起卫生纸的怪人。

　　“别呀，别呀。”挨了我一脚，王飞扬装模做样地跳起来，“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我陪你去医务室还不成？”

　　我冲他翻个白眼：“谁稀罕。”

　　我说完赶紧走开，因为头顶一直有束灼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