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星辰》夜绛

2、第二章

　　“这不对啊，你从哪儿看到的自己是C？”
　　“邮箱，还有走廊上的公示单。”林默把截图与照片递去。
　　管理员看了后忙转身拿起座机电话，“喂，我这儿有个练习生的成绩出错了。”他简单说明情况，“对，叫林默，B71084……什么？这我怎么和他说？……但他就在……”
　　管理员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办公室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同学，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得罪？谁？”林默全然不解。
　　管理员解释道，“是这样的，考核成绩，通常由我们这边进行统计、合算，然后交给管理高层，他们看过后再直接联系相关部门公示。听说你的成绩是王总让人改的。”
　　王总？王晓东？
　　林默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年后，送Clouds出道的经纪人正是现在就职于经纪部，担任副总监的王晓东。而林默之所以能成为Clouds的一员，全得益于他的青睐。
　　只负责日常事务的练习生管理员表示爱莫能助。
　　林默只好再去经纪部，他边走边思考这个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这里不是十年前的世界吗？为什么发展和他的记忆不一样？
　　难道这个世界的他没有办法出道？可除考核以外，发生的一切都与他的记忆重叠，丁点不差，连程风在考核前买的方便面没有叉子这种琐碎的事都一模一样。

　　“王总，这是B.K娱乐和盛夏传媒的优质练习生名单，您看看。”
　　王晓东就站在经纪部门口，翻阅职员递来的文件。正三十出头的他和林默印象里的四十岁模样差不多。
　　他立时加快脚步，“王总，我是练习生林默。”
　　王晓东抬头瞅了他一眼，对他的贸然出现并不惊讶，转而挥手示意职员先走远。
　　“成绩的事？”他问道。
　　林默点点头。
　　“我后来看了你的考核视频，各方面都很优秀。尤其是唱歌的部分，成为主唱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林默不解。
　　王晓东叹气，“这也不是我的意思。”他看了看林默，“你认识小向总吗？”
　　“小向总？”林默想了想，“向然？”
　　向阳娱乐隶属于向阳集团，而向然正是向阳集团的少东。17岁的林默连东家上头还有个大集团都不知道，更别提向然的名字了。但27岁的林默却对向然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娱乐圈最年轻的冷面影帝。
　　妥妥的富二代，却毅然摒弃家族事业继承人的位置，正儿八经地考入戏剧学院，以正统演员的身份进入影视圈。
　　十年间，林默与他在大大小小的时尚盛典上擦肩而过。同在圈内，算是点头之交，但无更深的交集。
　　林默只知道他是很棒的演员，以为他一心专注演技，却不知道向然还会干涉向阳娱乐的日常。在十年后的世界里，向阳娱乐的首席执行官是向然的姐姐向蕊。
　　而且，从未来的官方资料推算，向然的年龄与他相仿，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难道这么小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了吗？
　　王晓东在便签纸上写了个地址，撕给林默。
　　“这几天小向总经常来公司。你想想有没有得罪他的地方，自己去道个歉。”王晓东道，“家族企业，全是向氏的一言堂。”
　　言下之意，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

　　隔天，训练一结束，林默就跟着地址找到了向然的学校。
　　私立校园宏伟又气派，像一座难以攀登的魁梧山脉屹立在林默面前。纵然十年后的他，坐拥数间豪宅，身价千万，却仍然与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活在两个世界里。
　　他只是富有，而他们却拥有一言决定他们命运的权利。
　　《回家》的萨克斯音乐响起，身穿正装校服的少年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林默在寒风中张望许久，他只能根据十年后的模样来寻找向然。
　　远远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少年顿住脚步。林默愣了愣，认为那就是他要找的人了。正想上前搭话，向然却主动快步走来。不等林默开口，便二话不说地摘下围巾，圈到了林默的脖颈上。
　　“大冷天的，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他眉头紧蹙，话语里带了几分责备。
　　“我……”林默被惊到，不知该怎么接话，只道，“我叫林默。”
　　“我知道。”向然拉过他的手臂，“先别站在这儿，正对风口。唱歌的，也不知道护着嗓子。”
　　林默被拉进附近的一家星巴克里，热乎乎的暖气迎面而来，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冷风里站了太久。
　　“热摩卡和美式，大杯。”向然点了单，将热摩卡递给林默。

　　两人坐到一处靠窗的位置上。
　　“我们以前见过吗？”林默问道，他实在想不起来此刻的他们能有什么交集。
　　向然说道，“我看见过你在练习室里练习。”
　　“那是觉得我跳舞不够好，还是长得不够好看？”林默急切道，“我知道我的比例不适合舞蹈表演，但协调性可以练习，我会努力。我也可以节食……”
　　“林默，”向然打断他的话，顿了顿，才道，“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那为什么……”林默不解，对方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又真实，绝不是敷衍。“是我挡了谁的道吗？”他试探着询问。
　　向然盯着他看了很久，半晌，叹口气，“这条路很难走。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对歌手这个职业有什么样的憧憬，但未来，或许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默一滞。
　　向然轻唤他，“林默，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出道？”
　　“因为我喜欢唱歌……”林默的声音轻而无力。
　　“那么，如果有一天，唱歌也不能让你感受到幸福和快乐了呢？”向然问他。
　　林默皱起眉头，奇怪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向然继续道，“林默，世界很大。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否则，你会痛苦的。”
　　林默无言，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会说出这样老成的话。
　　“所以，我的成绩改不回去了，是不是？”林默质问。
　　“把手机给我。”向然摊开手，接过递来的诺基亚，输入自己的号码。“你想一想我的话，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你的成绩和未来都是你的，没人可以夺走。”
　　林默在心底嗤笑，这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你干涉了吗？
　　可他承认，向然的话确实让人动摇。

　　回到家后，林默一直在思考。
　　或许是他太短浅了。回到十年前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如果只是把十年光阴重来一遍，那么已经经历过一遍的人生又会有什么不同呢？结局，他还是会在无人的房间里做出最极端的决定吗？
　　可能这就是命运带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去过不一样的人生，不再作为Clouds的林默而活。
　　然而，不唱歌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对27岁的林默而言，唱歌就是人生的一切。
　　“砰——”客厅里传来的巨响打断了林默的思绪。
　　“你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工作，你只是在家做做饭，养两个孩子，为什么都养不好？”
　　父亲浑厚的声音如棒槌打在他们的心头。
　　林默坐起身，就见上铺的林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林言这次的数学成绩才七十六分。他才几年级就考七字开头的成绩？”
　　“均分，班级均分才七十。”
　　“均分？和均分比还有什么出息？要和上面的人比！别人能考九十几分，他为什么不能？”
　　“这、这次只是没发挥好……”母亲唯唯诺诺。
　　林默深吸一口气，拍拍林言的背。转身看过来的弟弟早已红了眼眶，他将耳机扔到上铺，径直开门出去。
　　涨红着脸的父亲和泪流满面的母亲都看了过来。
　　他记得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尤其是在人生最后的几个月里，剩下的全是痛苦的记忆，好像所有的快乐都消失不见了。
　　以前，他和林言只是躲在房间里，闷不吭声。
　　这回，林默怒视父亲，将坐在地上的母亲搀扶起来，“你自己就这么点本事，凭什么要把压力寄托在我们身上？”
　　他的质问让父亲瞪圆了眼睛，“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那人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要什么我不给？自己问问别人家的父母有没有这么放松要求。你们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最大的不满足就是有你这样的父亲。”
　　“林默！”母亲紧抓住他的胳膊。
　　父亲气极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比弟弟更糟！考核成绩背了个C回来，还当什么歌手，你根本没有这个才能。”
　　“难道我带一个A回来，你就能满足了吗？不会的。就算我挣了几千万的钱回来，就算我拿了几十个奖项回来，你都不会满足。”
　　“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来！”
　　林默忽然笑了，是啊，为什么要生下他来呢？
　　“我也想知道。可能确实是我让你痛苦了，或许你是对的，我才是错的。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没有，爸爸没有那个意思。”母亲劝他。
　　林默置若罔闻，“但你要比吗？那我告诉你别人的父母什么样，他们只要孩子健康、快乐！”
　　林默推搡着母亲回到卧室。
　　战战兢兢坐在上铺的林言立刻下来。母亲靠在床边，静静流泪，他们围在身旁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客厅里传来响亮的摔门声，母亲闭上了噙满泪的眼睛。
　　林默想，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和权利。
　　唱歌，只要两年就能改变他们现在的生活。否则，高中、大学、工作，这暗无天日的时光根本没有结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