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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钟岑希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觉得身体像是飘在半空中一般无可依靠,他好像回到了一座破败的旧宫殿,落满了灰尘与蛛网,陈旧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惨叫,阳光便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射进来,可钟岑希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时而他又像是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在万家灯火映照之下拉住了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不知今夕是何夕;忽而间却又是刀光剑影,晦暗难明,朱红的宫墙难以逾越,压着少年最轻最浅的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看见骄傲地站在火海中的少年,即便双目失明也不肯弯下他稚嫩的脊梁,于是钟岑希伸出手来,和他说:“我来当皇帝吧,我当了皇帝,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或许是少年太不知天高地厚,钟岑希从梦中猛地惊醒,揉成一团的乱梦总是叫人心烦意乱,钟岑希额头上布了一层冷汗,好像是在梦中走过了一生,回想起来却只记得他和那少年说的那句话。

      “皇上,哎哟皇上您可算是醒了。”
      钟岑希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是烟熏火燎一般压根儿发不出任何声音,旁边立即有人递过来一杯茉莉花茶,钟岑希喝了几口,这才觉得好受一些,问道:“几时了?”
      “回皇上,已经未时了。”

      钟岑希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一觉睡到了现在,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吉祥,掀了被子就要往下走:“你也不叫朕起来?!”
      吉祥是个圆脸小太监,一见钟岑希要下床顿时吓得连连摆手:“皇上,可使不得,您这烧才刚退可不敢这么折腾,还是快歇着吧。”
      “朕发烧了?”

      难怪做了这许久的噩梦,钟岑希却并没有与继续躺着的意思,他直接下来,传了人更衣,说道:“早朝那些大臣们没把屋顶掀了?”
      “哪里敢呢,听说皇上病了,几位元老倒是说要来看望皇上,是徐太医拦着才没让进来,傅大人问了几句皇上的情况,便安抚着诸位大人们离开了。”

      毕竟钟岑希是皇帝,吉祥也拦不住他,只能将早朝的事情都一一说了,见钟岑希兴致不高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又说:“皇上,先前您让准备给喻将军的赏赐都已经备下了,是……这时候送去吗?”

      “不必,朕要亲自过去,这个时候,还能赶上。”
      钟岑希一醒来便问早朝的事,吉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大事要处理,结果竟是为了去将军府,顿时一脸纠结,犹犹豫豫地一个字都没说出来,钟岑希收拾好了,一转身便看见他这一副纠结模样,笑着拍了他一下:“朕只不过是发个烧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需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去,把平安带上,咱们去给喻大将军送点礼,也好沾沾喜气。”

      吉祥不明显地吸了吸鼻子,领命找平安去了,钟岑希站在铜镜前,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还有些苍白,瞧着也没什么精神一眼便能看出病态。

      他身为一国皇帝,大病不起连朝都上不了,本就是天大的灾难了,若是放在平时,朝堂上怎么着都是要慌一慌的,可喻行舟大婚就在今日,因他如今身份尴尬,去他家喜宴的人是喜也不是忧也不是本就难堪,钟岑希这个病成一团的皇帝还要上赶着去凑热闹,真不知是给的将军府荣宠还是警告,但总之今日这场喜宴,大家是得过得稍稍提心吊胆些了。

      钟岑希也不知是想不到这一点还是压根不在乎,掐着时辰到了喻家的门前,满院的红绸,热闹非常,来往宾客个个面带笑意说着吉祥话,谁也不知道谁心里是怎么想的。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的声音响起,喧嚣瞬间沉寂了,新人牵着红绸的两端正在准备拜堂,钟岑希就在众人的叩首声中一步步走到了喻行舟面前。
      对于他的到来,喻行舟似乎十分惊讶,反倒是他旁边那位穿着喜服的新娘子先反应过来,向钟岑希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汉礼:“民女见过皇上。”

      喻行舟这才一撩下摆跪下行礼:“不知皇上驾到,臣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钟岑希却看也未看他一眼,目光放在他身边的女子身上,虽然盖着盖头看不清样貌,但看身形也能猜得出这是位美人,他随口应付着说:“喻将军乃是我朝股肱之臣,你大婚这等大事朕岂能不来?将军快快请起。”

      当朝大将军喻行舟,本就权倾天下功高震主,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是行事谨慎步步小心也得遭不少猜忌防备,他却还带回了一个与本朝世代为敌的匈奴女子,甚至三书六礼地办了婚礼,还要宴请群臣。此等做派等同于要直接站到朝廷的对立面去,这一场寿辰本就是暗潮汹涌,加上钟岑希尽早未上早朝,许多中立态度的人也都纷纷推辞不来,以为是皇帝在表达对于喻行舟的不满。

      可谁又会想到钟岑希会亲自驾临将军府,不是敲打警告,反而带了满身的和气,这位皇帝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彻底将众人弄糊涂了,一时间热闹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喻行舟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臣早年家中蒙难,如今喻家长辈皆已亡故,这婚礼也办得不成样子,让皇上见笑了。”

      这满院的朝廷要员,上到相国御史、下到长史诸曹,可和“不成样子”毫无关系,吉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岑希的脸色,只见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意,说道:“朕自幼与将军相识,想来将军如今不过二十七,正是大好年华,这寿辰便办得如此轰动,怎能如此自谦,是朕厚着脸皮来讨杯酒喝才对。”
      说着钟岑希便向里走去,原本一片寂静的院子因为钟岑希的离开而爆发出一阵喧嚣,纷纷猜测钟岑希此行的目的,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白面小将军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说道:“将军,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妄自揣度圣意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你如今刚入朝堂,不要管着许多。”喻行舟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少年,随后对一直跪着的呼延沁斓说道:“起来吧。”

      呼延沁斓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着喻行舟走到了内堂,显得温顺和婉,若是不说,谁能知道这是一个来自教化不开之地的匈奴女子呢?
      钟岑希有些出神的想着,因为还在低烧的缘故有些头脑发胀,好在他是皇帝,他坐在这里周围自发地会降低声音,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放在呼延沁斓身上,原以为自己应该会有万千情绪百感交集,可真到了这一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他或许应该感谢这一场昏昏沉沉的发热,他浆糊着脑袋,即便是看着喻行舟与旁人拜堂也自觉毫无波澜,直到礼官唱到“夫妻对拜”时他才突然开口,打断了这场寂静无比的婚礼:“朕听说塞外的胡人都是茹毛饮血,最擅长骑马驯兽,公主在中原恐怕颇不习惯,恰巧朕幼年机缘巧合之下养了一头雪狼,便当做是贺礼送给公主吧,也算是给你解解闷儿。”

      自从钟岑希出现在这里,喻行舟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淡定的,他八风不动地让钟岑希坐下,不论尊卑不讲旧情地当着他的面拜堂成亲,可在听见“雪狼”这两个字的时候却震惊地抬起了头,不过那情绪转换得太快,他就好像是出于礼貌一般看向钟岑希,客套地推辞:“臣在塞外时便听说这雪狼乃是皇上的爱宠,臣可不敢夺人所好,皇上万万使不得。”
      钟岑希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说:“不过是一匹畜生罢了,哪里能有什么感情呢,其中的牵绊没了,便什么也不值了,若是能叫公主开怀,那才是它的功德。”

      在他们二人的关系中,喻行舟习惯了享受着钟岑希的倾慕与追求,如今钟岑希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牵绊没了”这一番话来,喻行舟多年沉静如冰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只是他眼中埋藏了再多的暴风骤雨,也最终被劳劳地封在那一层水皮之下,不肯泄露一丝一毫。
      吉祥让人将一匹半人高的白色大狗牵了进来,说道:“将军,这雪狼不知要放在何处?”
      喻行舟这才看向那拖着舌头丝毫看不出雪狼模样的巨型犬,全然没了当年走个路都要歪歪倒倒的病秧子模样,也不知这些年来究竟是如何长成这副蠢样子的。

      “你在这宫中处处小心翼翼,过得十分辛苦,依我看这小狼便叫做如意好了,愿你余生多如意,也愿这小狼崽子能长得大。”
      当年那脸上仍带着稚气的少年还在眼前,转眼间却将他送的东西都还了回来。
      雪狼见到钟岑希十分亲近,摇着尾巴凑到钟岑希面前,十足的蠢样,钟岑希在看见它的时候脸上的笑才终于带上了温度,伸手在它身上呼噜了两下,如玉般的指节淹没在雪狼厚厚的绒毛下,像是藏起了一块惊世宝藏,这情景没来由地让喻行舟想起当年他被雪狼扑倒在地拖着舌头一通狂舔的时候,嘴角几乎是不自觉地翘起了一丝弧度,随后他便听见钟岑希仿佛穿越了时间长河才到达耳边的声音。

      “将军知道这雪狼叫什么吗?”
      喻行舟说:“不知。”
      “它叫平安。”
      君平安归来,便是我之如意……

      喻行舟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满堂的喧嚣低语瞬间便退后消散了,他眼前便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七年音容未变,什么深沉内敛什么阴谋阳谋顷刻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一种要去拥抱钟岑希的冲动。
      “同……”

  •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知道我是怎么把三万字缩成三千的……只剩下车尾气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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