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合约恋爱玩真的？》祖米山

36、第 36 章

　　两个人的沉默，如同从窗外照进屋内的薄阳，把屋内分成了两块。蒋绪昌坐在阴影处，眼睛缓缓闭上。

　　夏杨知道，蒋绪昌是在闭着眼想事儿，看似假寐，实则脑子里在快速飞转。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之前吃过不少亏。

　　每次两人一起自习，夏杨都跟费劲儿的老牛拉车一样，吭哧吭哧地往卷子上“塞”答案。有时蒋绪昌不耐烦或累了，就长腿往椅子上一翘，闭眼假寐。就在夏杨以为他睡过去，可以偷懒发个呆的时候，要么椅子被人从后踹了一脚，要么后脑壳儿挨一巴掌。可当他回头的时候，蒋绪昌还是原来睡觉的姿势，眼睛闭得严严实实的，仿佛干着坏事儿的是另有他人一样。

　　这时，蒋绪昌会在半梦半醒中冷冷地道：“学习又不是给我学的。”

　　后来，夏杨找到了规律，只要蒋绪昌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他就是在假睡。

　　比如，现在。

　　按夏杨对蒋绪昌的了解，只要他不耐烦了，不管这事儿他占不占理，肯定一锤定音听他的。

　　所以，当蒋绪昌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夏杨知道很快就要结束战斗了，他都开始准备收拾自己空白一片的卷子和作业本了。

　　“顾临，你的坚持有一定道理…”蒋绪昌说道。

　　夏杨：“喵喵？”他收拾东西的手，慢了下来。

　　在顾临和夏杨都以为蒋绪昌要发作、甚至撂挑子不干的时候，他竟然依旧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继续跟顾临讲道理：“不过，顾临，你有想过我们这次申请学校仲裁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谁？”

　　小胖和大吴迈着欢快的步子，手里拿着炸年糕香酥鸡一类的小吃，边吃边往自习室里走。

　　炸物的香味儿和地板咯咯哒哒的声音让顾临和蒋绪昌同时回头，四目睽睽地盯着小胖和大吴，正好看到小胖用香酥鸡把嘴巴撑得鼓鼓囊囊的。

　　蒋绪昌向来看不惯在封闭空间吃刺激性气味东西的人，不满地眉头微微一抽。

　　顾临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暴脾气发作，冲小胖吼道：“你丫的再吃，以后我要去屠宰场探望你了！”

　　“老大，你好损啊！”小胖的肉敦敦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但因为他脸上肉太多，根本无法表现出皱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

　　“难怪荔非不喜欢你！”顾临探过身，从小胖手里一把抢过冰可乐，咕咚咕咚往下灌，几分钟见了底。

　　小胖半张着嘴：“我的可乐啊…”

　　小胖赶紧护住自己剩下来的吃的，远离顾临，和夏杨坐在一桌。小胖被顾临损了几句，难过归难过，几根沾着芝士酱的年糕的塞进嘴里，下弯的嘴角立刻翘了上去。

　　夏杨看着认真研究答辩稿的顾临，说道：“顾临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小胖开了瓶新的可乐，灌了一大口才道：“不生气！”

　　夏杨呵呵一笑：“你脾气真好，要是我…”夏杨想起自己之前暗地里捉弄、怒骂蒋绪昌的事儿，没再接下去。

　　“我不是脾气好。”小胖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的，老大骂的那些话，不全是说我的。他是在说他自己。”

　　夏杨惊讶地问：“他也喜欢荔非？”

　　“你傻啊！”小胖急着解释，喷了夏杨一脸食物渣滓。

　　要是放在以前，夏杨大概并不在乎什么口水、食物残渣，在那种环境下，由不得他讲究。但是和蒋绪昌相处时间长了，夏杨也跟着多了些他之前看不上的“臭毛病”。

　　“许乐天！”夏杨在小胖的“物理攻击”下，忍不住闭上眼，同时一脚踩住小胖的椅子，用力把他往旁边推开。

　　这一幕，让夏杨很容易想到他和蒋绪昌早先相处的场景，当初他对蒋绪昌物理攻击的时候，蒋绪昌也是这么一脚将他推开的。

　　只不过夏杨人瘦小，小胖却像个小山，蒋绪昌能一脚，轻轻松松地把夏杨推得老远，而夏杨用尽全力，也只能撼动小胖一点点。

　　椅子在地上发出短促且刺耳的声音。

　　“诶？蒋绪昌，你嘛去？”

　　这是顾临的声音，他背对着小胖和夏杨，并没把身后的杂声放在心上。倒是蒋绪昌眼神一变，突得站了起来。

　　不过，顾临这声不大。夏杨含糊地听了一耳朵，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没事儿吧？”

　　接着一个柔软的物事贴着夏杨的脸颊——

　　“擦擦。”

　　夏杨闻声抬头，眼睛微眯着漏出一条缝：“校长？”

　　“嗯。”初念之手里拿的是手帕，见夏杨愣愣地没接过去，便动手帮他擦了擦脸上明显的渣滓。

　　顾临看到蒋绪昌猛地站起来，接着又直戳在原地不动弹，他好奇地转头查看，正好看到初念之帮夏杨擦脸。顾临的眼神在初念之温柔的侧脸和蒋绪昌慢慢僵硬的脸色中来回，终于忍不住，低头偷笑。

　　“风水轮流转啊！”顾临轻声笑道。

　　蒋绪昌斜了他一眼，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脚一勾，把椅子往后踢了几分，才又坐了下来。

　　他重重翻了一页又一页的书，发出透着烦躁气息的哗啦哗啦声，惹得初念之抬头查看。而夏杨那个小王八蛋却丝毫不在意，从初念之手里接过手帕，一边擦脸，一边急急地跟小胖八卦顾临的事儿。

　　听到小胖提到安风——不在A中、最近又时时刻刻存在的人名，夏杨眼睛慢慢瞪起，漂亮的双眼皮压成窄窄的一条月弯。

　　“安风……是谁啊？”夏杨顿了顿，“他们好像都很熟。”

　　小胖听不出画外音，两片沾着辣椒粉的嘴唇砸吧两下，接话道：“你说安风姐啊……安风姐就是……”

　　一开始，小胖的声音还大些，后来越来越轻，因为他发现初念之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胖小声喏嗫：“校长……”

　　初念之微微一笑：“A中学生守则第一条就是要尊师敬长，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俩也没跟我认认真真地打声招呼。”

　　夏杨和小胖相互看了一眼，一起起身：“校长……”

　　初念之扶住夏杨的肩膀，把人又压了回去：“课后时间，可以随意些，不过以后注意。”

　　“知道了。”夏杨顿了顿，问道，“校长，我们又做错什么了吗？”

　　初念之愣了一下，接着呵呵笑了两声：“我在你们心里就这个形象啊！到处查岗挑刺儿吗？”

　　夏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但面儿上，小脑袋摇得像陀螺：“没有，校长您是个好人！”

　　大概是为了坐实好人那番平易近人的形象，初念之眼神在桌面一扫，随手从桌上拿起一颗巧克力，在掌心颠了颠：“我正好饿了。”

　　“这个巧克力……”夏杨的嘴巴紧张地一抿，两个小巧的鼻孔跟着微微胀起，像凉风一股脑地灌进外衣，呼呼膨开。

　　迟钝如小胖，都发觉了夏杨的紧张。

　　初念之干干地笑了笑：“一颗巧克力……”

　　小胖在夏杨耳边轻声补了句：“一颗巧克力，而已啊！”

　　小胖说的没错，的确只是一块巧克力而已，一块两块五，是他买过最贵的零食。他买了两块，一块他回图书馆的路上就吃了，先是小小咬了一口，浓郁的纯甜一下子溢满整个口腔。“真的太好吃了吧！”他这么想着又咬了一小口。

　　当巧克力慢慢在舌尖融化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蒋绪昌也知道这个巧克力有多好吃就好了！”这个念头出现得有些太过莫名其妙，以至于他一边想着，一边没头没脑地把剩下的一大块巧克力全部塞进嘴里。

　　“蒋绪昌一定吃过了！”他这么想着，却把那颗巧克力收进了口袋里。

　　虽然没有明说，但夏杨在心里给这颗巧克力定了性。当初念之冷不丁拿起时，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

　　“这颗巧克力掉在地上了……”夏杨努力解释着，“我还踢了一脚，飞出老远呢。”

　　巧克力在初念之手心里打着转，他静了片刻，把巧克力放下，说道：“你去我办公室拿巧克力吃的时候，可没这么别扭。”

　　“对……对不起。”

　　没等夏杨说完，初念之转身就走了。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生气。本来他是好心，想过来关心一下这帮捣蛋鬼的进展，没料到他竟在夏杨这儿碰了壁，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小胖看着初念之的背影，说道：“校长生气了。”

　　夏杨垂了垂头：“那怎么办？”

　　小胖一巴掌拍在夏杨后背上：“道歉啊，笨蛋！”

　　道歉这事儿夏杨以前也干过，都是被逼的。有时被打倒在地，背上踩着好几个人的脚，有时被卡住脖子，抵在脏兮兮的墙头动弹不得，这种时候不道歉，等于在找揍。不过这种道歉是过嘴不过心，嘴上说着“对不起”，心里恨不得问候他全家一百遍，跟现下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经过这次，夏杨发现自己真的不会好好说话，好听的情话不会说，诚恳的道歉也不会讲。等蒋绪昌终于把顾临说服，打算过来看看这个“小没良心”的在干什么，发现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下面还垫了张纸。

　　蒋绪昌把纸张抽出来，一张A4纸上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

　　校长，对不起，我错了。

　　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但拼成一个个字，却显得很丑。

　　蒋绪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利，自家的小猫咪冲着别人摇尾巴，仿佛心里的甜可乐一瞬间变成了刺鼻老陈醋——虽然对于这一点，他肯定打死也不承认。

　　“嗨，醒醒！”蒋绪昌很不耐烦地砰砰拍着桌面。

　　夏杨几乎是被炸醒，揉了揉眼睛问：“你们商量好了？”

　　蒋绪昌见夏杨醒了，头往门的方向一歪：“饿了。”说完，转身便走，完全没有等夏杨的意思。

　　夏杨几乎是把桌上的东西倒进书包里，那张道歉信皱皱巴巴地被压在书包的最底下，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夏杨问：“我们去哪儿？”

　　蒋绪昌冷着脸不回答。

　　夏杨以为蒋绪昌是为了等他睡醒，饿着了，所以大少爷脾气上来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跟献宝一样送到蒋绪昌眼前：“我这儿有吃的！”

　　蒋绪昌一看这颗吃过土、挨过踹的巧克力就气不打一处来，跟躲瘟疫一样，眉头一皱，故意侧身躲过：“脏东西，离我远一点！”

　　夏杨呼吸一滞，细瘦的手指把巧克力紧紧包了起来。

　　他不知道蒋绪昌说的这句脏东西，是指巧克力，还是他。不过，是哪一个有区别吗？因为嫌他脏，所以也嫌他拿的东西脏；因为嫌他拿的东西脏，对他的嫌弃之情更甚之。

　　蒋绪昌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顾忌夏杨的情绪。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一段，臭脾气消了些，转头打算把夏杨教育两句，却发现身后早没了那个瘦小的人影。

　　此时，临近黄昏，黑夜压着晚霞，身边草丛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蒋绪昌忽然觉得身上很冷。他一脚踹飞鞋边的石子儿，骂道：“合约恋爱，果然tmd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