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与星光》陵扬君

3、第三章

　　第二天，纪纱和柳楠去公司打完卡后，直接开车去往潘凯家。

　　潘凯家距这边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纪纱将车开到主干路上后，本来想放点音乐听听，可从后视镜里看到柳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问道：“谁惹我们楠姐生气了？”

　　柳楠一怔，随即抬眼看向纪纱，“什么事？”

　　“没事，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关心一下吗。”纪纱道，“心情不好不要憋在心里，找个人说说，家人啊朋友啊，总比自己憋着强。”

　　柳楠靠在椅背上，偏过头去看向窗外，半晌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辞职了。”

　　正好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纪纱脚下赶紧刹车，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二人身体猛然前倾又被安全带勒着弹回到了椅背上。

　　“什么情况啊。”纪纱受到的冲击不小，“你之前不还说要努力工作先把组内第一拿下吗，这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要辞职了？”

　　柳楠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回复完消息后，叹了口气，“我和男朋友正在商量结婚的事。”

　　纪纱不解，“这不是很好吗，事业爱情双丰收。”

　　柳楠摇头，“见过了几次家长，但是……家里长辈不太认可我的工作。”

　　老一辈的忌讳较多，很多都认为殡葬业是个十分晦气的工作，尤其她们所在的公司，还不是那种传统的殡葬业，更是和长辈的观念有所冲突。

　　纪纱：“那你男朋友是什么看法？”

　　她不是想劝柳楠拉上她男朋友一起和长辈作斗争，只是在这其中，她男朋友的角色至关重要，不论是在沟通上，还是以后的生活上。

　　“他？”柳楠道，“他也希望我换个工作。”

　　纪纱沉默。

　　片刻后，她又追问道，“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这次换成柳楠沉默。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又转过了一个路口，街边小店铺的牌匾向后飞驰，这其中，有一家私人诊所。

　　“你看过心理医生吗？”柳楠问她。

　　“没有。”她知道柳楠的意思。

　　做这行时间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压抑的情绪，有人自我调节的好，可能休息休息睡一觉就好了不少，但有些人不擅长自我调节，这种负面情绪积压过多，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柳楠：“我之前还没觉得，直到前两个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家属在火葬场打起来的事？”

　　纪纱当然记得。

　　公司虽然以提供个性化殡葬为主，但也会接一些普通的丧葬服务，就比如柳楠提到的这个，就是老人在医院去世，然后公司负责帮着运送遗体，摆灵堂，出殡以及火化。

　　原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次服务，结果因为遗产分配的问题，老人还没等火化呢，家属就在火葬场里大打出手，让好多人看了笑话。

　　柳楠：“当时，一下想到了我家的事，长辈去世的时候也是一地鸡毛，乱糟糟的。”

　　这件事就像是个钩子，虽然不是刻意的，但是渐渐把柳楠心里的一些负面情绪全都勾了出来。那段时间她失眠多梦，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又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去看了心理医生。

　　柳楠是那种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里、遇事习惯想办法独自解决的人，平时看起来比别人坚强的多，但越是像她这样的，负面情绪爆发起来也会比别人更可怕。

　　柳楠：“医生建议我换个环境休息一段时间，也是赶巧，我和我男朋友提到了结婚的事，所有的事都赶一块儿了。”

　　如果只是她男朋友的事，纪纱倒还想继续劝劝，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和人说说后，心情确实好了不少，柳楠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看向纪纱，“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距离潘凯家还有一段距离，足够柳楠八卦一下了，“有没有喜欢的人？打算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听完柳楠的话，纪纱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程星源那张机场照片。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没有，我还小，还想再浪几年。找男朋友的事，等我过了三十再说吧。”

　　“是吗？”柳楠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看清她的表情，“我总觉得你在唬我。”

　　“楠姐，我亲爱的楠姐。”纪纱苦笑着告饶，“我哪敢唬你啊。”

　　“真没喜欢的人？”

　　“没有。”

　　“那好吧。”没能问出点八卦来，柳楠深表遗憾。

　　现在虽说是工作时间，但不在公司里，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工作中的柳楠似乎永远都绷着根弦，是同事口中的急性子女强人，纪纱也很少看见她这么放松的时候。

　　但是柳楠的八卦时间才刚刚开始，“说真的，咱们公司里也有条件不错的，而且既然入了这个行业，至少说明家里人是支持的，也能少很多的阻力，不考虑一下？”

　　纪纱：“……”

　　纪纱：“楠姐，你这是要改行当媒婆了吗？”

　　柳楠：“别闹，和你说正事呢。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崔哥吗？”

　　“啊？！”车子已经来到了潘凯家的小区外面，纪纱靠边停好车后，连手刹都忘了拉，“你说谁？崔哥？和崔哥有什么关系啊？”

　　看她不似作假的表情，柳楠慢慢皱起眉头，“全公司都看出来崔哥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纪纱瞪大眼睛，看看窗外又看看她，傻愣愣的摇摇头，“不知道。”

　　柳楠：“……”

　　她也不知道是该先吐槽纪纱反应迟钝，还是崔天成太惨。

　　柳楠欲言又止，左右思考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继续说道：“这事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他们业务部私底下还偷偷开过玩笑，赌崔哥什么时候去和你表白。”

　　纪纱越听越觉得魔幻，毕竟她是真的没任何感觉。

　　“也就你傻。”柳楠提点她，“咱公司虽说没有明确规定吧，但大家都知道自己干自己的活儿，别插手别的部门的事。你这次非要单独出来见客户，要不是崔哥的话，换了别人，能这么痛快的答应你？”

　　纪纱之前只是觉得崔天成好说话，自己也对此表达过歉意和感谢，但真的没有往他喜欢自己这方面想过。

　　“要不等这次结束后，我和崔哥好好谈谈吧。”纪纱诚恳道，“我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

　　“这么确定吗？”

　　“嗯。”

　　纪纱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对她而言，那个人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哪怕装作不在意，可目光总是会停留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人群中的一道光，既耀眼，又温暖。

　　就算是偶尔想起，心里都是暖的。

　　纪纱的表情变化逃不过柳楠的眼睛，“你刚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嗯？和你楠姐说谎呢？”

　　纪纱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的模样肯定被柳楠看到了，“没，就是想起以前的一个人。”

　　柳楠追问，“你初恋？”

　　纪纱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

　　看她这个样子，柳楠就知道崔天成彻底没戏了。那种都要从眼中溢出的喜欢，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柳楠不知道她和她初恋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从纪纱的反应来看，心里明显还喜欢着他。

　　……

　　潘凯是本地某个公司的高层领导，家庭条件优越，居住的大平层视野开阔，一眼望去大片美景尽收眼底。他和许华结婚十年，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如果不是被癌症拖垮了身体，一定是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请进。”潘凯在房间内休息，是许华接待的她们。

　　“潘太太您好。”纪纱和柳楠来到客厅坐下，接过保姆阿姨送来的水后，便和许华聊起了此行的目的。

　　“潘太太，昨天我同事已经和您简单谈了谈策划相关事宜，今天我来是想再明确一下您和您先生的具体要求。”纪纱尝试着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明情况，“您对这场葬礼有没有什么初步的想法？或者是任何能想到的要求，无论能不能实现，您都可以先告诉我们。”

　　许华的眼圈一直是红的，几缕头发散落在鬓边，更显得有些憔悴。

　　她缓缓摇头，“真的没什么。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想简简单单的按传统流程办一次算了，但是孩子太小了，搭灵棚还有去殡仪馆送行什么的，他怕吓到孩子。作为爸爸，他一直是孩子们眼中的大英雄，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和孩子们告别。”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柳楠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许华擦干脸上的泪水，有些无助的看向客厅里挂着的那张全家福。

　　那还是孩子们的三岁生日，潘凯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给孩子们庆生，一家四口去了游乐场。照片中的一家四口幸福的笑着，夫妻二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摩天轮前留下了这张照片。

　　纪纱也随着许华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脑中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