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陵图》茶三水

95、第 95 章

　　在京城通往北方大漠的官道上，有这么一支队伍格外特殊，他们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但看起来既不是要外出打仗，也不是入山剿匪。

　　而之所以会给人这种感觉，是因为这些人骑着马，慢悠悠往京城的方向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平静无波，对路上的一切视若无睹，完全没有急着赶路的紧迫感。

　　在这其中，有两道身影比较特殊，他们一没有穿着铠甲，二离官兵的距离很远，虽然一路同行，但双方互不相犯，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在他们来的方向，往后三五里路，另外一群人小心翼翼缀在后面，像是前面人拖着的一条尾巴。

　　越靠近京城，那条尾巴越长，越大。

　　终于等到尾巴比身子更大，前面那队人马开始时不时遇到麻烦。

　　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有惹出人命，所以双方都不怎么在意。

　　这一日太阳落山前，军队没来得及赶到下一座城池，方圆数里又不见一户人家，无奈之下只能露宿荒野。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一片层峦起伏的山地，禁军首领命人在地势最高的地方驻扎，为防野兽夜袭，他还特意派出一部分人将附近的数木全部砍伐，围绕营地形成一片空地，周围发生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砍伐下来的树木，则堆在靠近山坡的一端，堵住了上山的路。

　　队伍中，木浮霖看着他们忙活，仔细观察了营地附近的环境，总觉得不太对劲。

　　倒是安瑀一针见血，“山地无遮无拦，没有可以利用的险地，也没有流动的水源，一旦被人包围，我们会被活活困死。”

　　他这么一点出，木浮霖就明白了，“这些禁军难不成平日里过惯了安逸生活，所以连这点破绽都看不出了？”

　　安瑀却不这样认为，他看着行动起来井然有序的禁军们，说：“或许他们并不是看不出，而是有别的打算。”

　　木浮霖一怔，问：“什么打算？”

　　安瑀的目光移向山下，“具体我也猜不出来，但是估计今天晚上就能知道了。”

　　入夜，营地上燃起了篝火，禁军们三三两两聚做一堆，拿出行军的干粮，放在火堆上加热。

　　木浮霖和安瑀两个人霸占一处，没有人上前打扰，倒也乐得清静。

　　众人很快吃饱喝足，相继钻进帐篷里睡觉，只留下十几人值守，下半夜会有人起来接替他们。

　　不久，整个营地就都安静了下来，远处隐隐有狼嚎声传来，木浮霖和安瑀靠着帐篷假寐，实则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外面。

　　“噼啪”

　　是木柴燃烧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阵悉索，草丛晃动摩擦间，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来了。”木浮霖睁开眼，和安瑀各据一方，守在了帐篷前后两边。

　　“什么人？啊……”

　　“夜袭，夜袭！唔……”

　　守夜人的惨叫声惊醒了营地里的人，不多时外面就传来打斗的动静。木浮霖和安瑀在帐篷里静静等着，并没有要出去帮忙的意思。

　　只听声音，无法分辨哪一方更占上风，木浮霖只希望他们两败俱伤才好。

　　喊杀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是有更多人加入了这场混战中，木浮霖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人扑灭了篝火，因此他只能靠着不算明亮的月光，观察营地里的战况。

　　确定禁军已经自顾不暇，也没有人往他们这边过来，木浮霖放下帘子，疾步走回安瑀身旁。

　　只见安瑀手臂一动，就有一把短剑落入手中，他轻轻往帐篷上一划，两人面前便出现一道裂口。

　　从帐篷后面出去，他们分辨了一下方向，一头扎进了树林，离开坡地，往山上而去。

　　不是他们不想下山，而是营地的动静那么大，证明来了不少人，他们这个时候下山，效果和羊入虎口无异。

　　躲进林子里，营地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片刻后便再听不到任何人声。

　　山路崎岖难行，但对于木浮霖和安瑀而言，并不费什么力，短短一炷香时间，他们便穿过荒草树木到了山顶。

　　正要从山头翻过去，由另一个方向下山，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停住，脚下一动，变换了方向，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

　　声音越来越近，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在夜晚的山间听起来格外清晰，木浮霖几乎是瞬间听出了来人的身份。

　　披甲执锐，是朝廷的军队，而且人数众多。

　　两人躲在石头后面，不断有士兵从他们身旁的山路上走过，许久之后周遭才又重新恢复寂静。

　　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木浮霖看着军队前进的方向，猜测这应该就是下面那些禁军在打的主意吧。

　　用自己吸引视线，然后联合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大军，想要将今晚来犯的人一网打尽。

　　等到明天核对身份，不管死的人是何身份，统统以夜袭禁军的山匪处理。

　　只不过——

　　木浮霖好奇，眼下平王正带着大军南征横川郡，皇帝从哪里找来这么一队人马和禁军里应外合？

　　正想着，他一低头，就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个什么东西反射着寒光，走上前捡起来，是一块长条形的铜片，借着月光看去，上面写了一个名字。

　　以及隶属……禁军。

　　“皇帝这是把他手里所有人都给派出来了吗？”木浮霖低声道，觉得皇帝怕不是疯了，为了对付几个江湖人，不惜把他的亲军都给用上。

　　……

　　宫门外，一顶轿子停在不远处，瞿定澜从里面出来，拿出了进宫的令牌，“我有急事入宫面见陛下。”

　　守门的侍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目光放到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身上，“天色已晚，瞿大人手持令牌可以进去，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瞿定澜面色沉肃，“但是我今晚要禀报的事情就是和他有关。”

　　“宫中规定如此，还请瞿大人莫要为难小人。”

　　瞿定澜犹豫了片刻，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到门内有一人走过了来，“老林啊，等着急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肚子太疼，在茅厕呆的时间久了点儿。”

　　守门的侍卫摆摆手，“你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他看了瞿定澜一眼，凑到来接班的乐平耳边小声说：“瞿大人要入宫，你多留个心眼。”

　　乐平点了点头，等林姓侍卫离开后，他便靠在宫墙上打盹，像是没看到面前还有两个人等着进宫。

　　瞿定澜想开口提醒，他身后的那人就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别管他，进去吧。”

　　瞿定澜咬了咬牙，迈步进了宫门。

　　他们身后，乐平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只微微撩起眼皮瞥了对面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的侍卫一眼，然后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奉端王殿下的命令在京城经营许久，虽然将许多人拉到同一阵营，但就像是没有钱财解决不了的事情一样，哪里都不少一门心思忠君的人。前者就是他对面的侍卫，爹不疼娘不爱的，只要给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抄家灭族都不无所谓，因为家里没有让他想要保护的人。

　　至于后者，就是他刚替换走的姓刘的那人，家世不错，又读了几年书，执着于什么君君臣臣，油盐不进。

　　但是说句实话，这样的人虽然蠢了点儿，他还是挺喜欢的，等到殿下成事以后，如果还能遇到的话，他不介意出面保他一命。

　　夜越来越深，宫内各大殿的门都已经落锁，但是因为瞿定澜手持令牌，可以一路顺畅无比的抵达皇帝寝宫之外。

　　半途中，他们遇到一队巡逻的侍卫，瞿定澜隐晦地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明智的没有做多余的挣扎。

　　等到巡逻侍卫走过去以后，全程极少开口说话的青年突然出声，“发现了吗？今天晚上宫内巡逻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

　　瞿定澜初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但是等他反应过来，才抬起头看向青年，满脸震惊。

　　青年勾了勾嘴角，“瞿大人恐怕不知，本王的那位父皇把京中大部分禁军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现如今，不管是京城还是皇宫，守卫几乎形同虚设。”

　　“殿下说笑了，就算想吓唬微臣也不用捏造这样的谎言。”瞿定澜盯着端王，眼睛一眨不眨，语气认真，“陛下不会做出这种的事。”

　　端王却只是轻笑一声，“我吓你做什么？瞿大人在横川郡多年，想必是了解本王的，我从来不开玩笑。”

　　瞿定澜默了默，其实他很清楚，端王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依据的，但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无视京中防卫，把禁军调出去。

　　更加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了。

　　究竟是什么任务，比一国之都、一国之君的安危还重要？

　　“瞿大人是在想父皇为什么这样做，而我又怎么知道的吗？”端王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响起，打断了瞿定澜的思绪。

　　他的嘴唇动了动，“还请殿下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