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相见欢》白云青枫

11、西洋景

　　这一副轻薄郎君之色，映在暧昧烛火之下，让相见看得有些呆了。
　　她一直都觉得这位公子神姿俊朗芝兰玉树，此刻那英武的眉目间竟莫名荡出几分风流况味。
　　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脸，下颌上突出来几粒胡子茬若即若离蹭过耳垂，微微有些痒。
　　心里有颗嫩芽破土而出，正努力长出枝丫想要抱住他……

　　忽然，背后吱呀一声门响，她不由自主伸出的手，堪堪停住了。
　　整了整衣襟匆忙站起来，原来是吉祥小哥傻愣愣站在门口。相见轻轻哼了一声，沉了脸嗔道：“偷懒还这么明目张胆，爷的热菜在哪呢，怎么不见你端来？”

　　福康安轻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冤枉的吉祥，也虎着脸威吓：“说的正是，你把爷的菜都偷着吃了不成？”

　　进来报事的吉祥实在莫名其妙，干脆苦着脸跪下，“爷，您这是置得什么气，奴才这就去膳房还不成吗？可二爷跟和大人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福隆安一撩袍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和珅大人满面春风，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湖蓝色的袍褂衬得整个人倜傥潇洒。
　　福康安赶忙站起身来，与二人见礼，再次落座才问道：“二哥怎么跟和大人碰上了，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英吉利使臣昨日进京了，遥遥海上异邦，倒也富庶，此次进京竟然带来六百六十件礼物，足足装了一百二十驾马车，从天津下船雇了三千个苦力才运到京城。皇上此次也十分看重，已下旨让军机处商议接待礼仪。”福隆安四平八稳的解释了一半，然后侧脸看了和珅一眼。
　　聪明伶俐的和大人顿时心领神会，朝着福康安一拱手，“福三爷圣眷优渥，实在让我等望尘莫及。皇上不过只看了礼单，就让人挑了十几样赏下来，大多是轮船火器。皇上说福康安一定爱见，让我都包好了亲自给你送过来。”
　　皇帝如此厚爱，的确让福康安受宠若惊。可当着和珅的面，他自然要泰然处之，“劳和大人费心了，昨儿个倒是听皇上提了一句，没想到今儿就劳烦您送到府上了。”

　　“好说好说。”和珅一副笑脸，只在心里暗自骂了句娘，“东西都在院里了，这就让人抬进来吧，我们也正好沾福三爷的光涨涨见识。”

　　福康安点点头，对着相见丢了个眼神，“你去吧，让吉祥带人把东西都搬进来。”

　　原来那日认错的人竟是和珅……
　　相见在心里小小惊叹了一声，难怪皇帝喜欢到骨子里，果真是一副绮年玉貌的好模样。
　　听见福康安说话，朝他会心一笑，转身就往门外走，可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就见平安和吉祥已经指挥着一队小厮往里搬东西。
　　左轮手/枪，榴弹炮，地球仪，望远镜，火轮船模型……
　　眼前如流水一般经过的英国贡品，让相见惊得张大了嘴巴，在她所有的印象里，大清朝的中国人不是都应该相信天圆地方，而火/药也只能做成烟花在半空中打出绚丽耀眼的“万寿无疆”？

　　可眼前景象着实让她大跌眼镜，三个男人长身玉立，一个用颀长的手指熟练挑起□□象牙枪柄，而另外两个则若无其事的摆弄着地球仪，偶尔嫌弃一下上面装饰的宝石成色。
　　相见真的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对这些洋玩意儿仿佛司空见惯，这真的是清朝吗？
　　她下意识的摸了一把福三爷的辫子……

　　福康安的确有收集武器的爱好，府里面有个单独的小院，放着从傅恒征金川开始收藏的兵器。
　　里面有间屋子就是专门放火器的，造办处御用的准正神枪和奇准神枪，皇上都赏过，花梨木的枪杆，嵌饰青金石和碧玉，象牙的柄上还刻着龙、云、火珠的纹饰。
　　他还有几杆红毛国进贡的火铳，有装铁砂子的，有装火/药的，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洋文。

　　此刻手中这对短/枪，瞧着倒是跟之前的不太一样，牛角雕花的枪柄，中间有转轮，上面凿出六颗小洞，枪管乌黑锃亮，虽然不是镶金嵌玉，但是做工却透着不一般的别致。
　　正在手里掂量着，辫子却冷不防被人拽了一下，回头观瞧，刚才明明走出去的香见，怎么站到了背后，正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把枪愣神……

　　他不悦的推了她一下，瞪眼皱眉的示意她还不赶紧出去，可她却突然抬头两眼放光的问：“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左轮手/枪，能让我摸一下吗？”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一滞，三个男人都抬起头看向她。和珅心中暗笑，都说福三爷家里规矩大，怎么一个小奴才竟然如此放肆，可目光一落到那个人的脸上，却微微吃了一惊。

　　“放肆！”福三爷的确生气了，这小丫头是抽的什么风？

　　冷不防，一旁新晋的和中堂却插了话，“诶，三爷何必生气，难得遇到个懂洋人火器的。不错，你有几分见识，那英吉利使者说此物就是左轮手/枪，是他们国皇家火/药厂新造出来的，还没用过，特特挑了四对献给皇上。你可知道，这枪是怎么使的？”

　　此刻，相见才发觉自己站错了地方，刚才是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走了回来，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对面的和珅大人笑容温存，可问的是什么，这枪是怎么使的？
　　偷眼瞧瞧福三爷的脸色，简直就是暴风雨将至。
　　自己要不要认个错退出去，可想了想，自称奴才，这两个字，还真说不出口。

　　对面提问的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悠悠补了一句，“若答得出，爷有赏。”

　　让他这么一说，相见的微微发热的脸颊瞬间冷静了下来。和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话说得慷慨大方，心思却透着几分看热闹的形容。

　　难道是打量自己答不出，还是想着要看福三爷的笑话？
　　笑话……
　　相见心里的小宇宙振奋了一下下，指着福康安手中的那把枪，一脸的胜券在握， “看来这位老爷是要出题考状元啊，倒也不算太刁钻。洋人的火器大同小异，没有哪个是我家爷不会使的，这把枪已经不用装火/药了，子弹直接放到转轮里，所以嘛，不过就是装子弹，拉保险，扣板机这三步。”
　　她口气很是自傲，就连侧头瞧向福康安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得色。

　　福康安沉着脸，并不回应她的眼神，这小丫头被自己宠得有些放肆了。
　　可又的确没给自己丢人，且这噎人的风格嘛，仿佛也有几分神似了......

　　见福三爷不表态，相见的底气更足了，伸手拿起托盘中另一把枪，递到对面发问的人面前，笑吟吟道：“大人明鉴，我说的对是不对呢？”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让和珅顿时认了出来。
　　福三爷当真风流，几天前舞榭歌台上那个明眸善睐的姑娘，此刻竟然打扮成小太监储在书房里，竟然还纵着她站在这揶揄自己。
　　心中一荡，接过枪的手指仿佛无意般蹭过她的手腕，“这么伶牙俐齿，到底是福三爷会调/教。好不好我把你讨了去，让我府上那些个拙嘴笨腮的也学学？”

　　这是几天之内，第二个人想要带自己回去，窃喜一下，没想到如此抢手，倒是低估了自己在古代的生存能力。
　　可是吧，就是这个人实在讨厌，不光讨厌，还下流。

　　不经意瞥见福三爷的脸色，不好，这位爷的眼中竟已泛出凶光。
　　她赶忙在袍子上蹭了蹭手腕，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大人真会开玩笑，您府上的人若是拙笨，那全北京城就不能有聪明的了。我不过是一直惦记着您的彩头，您可不能赖掉啊……”

　　“这是什么话，和珅一向言而有信，说吧，你想要什么？”瞧着她亦怒亦嗔的模样，和中堂越发觉得有趣。

　　和珅……
　　听着他自己报出名字，相见心里还是生出往事越千年的嗟叹。
　　她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比福康安大了几岁的年纪，不过这脸色，也太白嫩了些，眉眼间透着城府，不似福康安那般霸气外露。

　　正想着该如何敲他个竹杠，却突然被人拎着衣领扔到了背后，实在看不下去的福三爷终于发话了，“别人家的东西就那么好？你想要什么，爷买给你就是！”

　　刚才光顾着看和珅了，竟然忘了照顾这位大爷的脸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倒退一步，不巧撞翻了桌边最后一个托盘，叮叮当当一阵响儿，一个一尺多长的杆儿，一个木制小盒都落在地上。
　　相见赶忙捡起来，才发现那长杆像是铜的，杆子上一头镶着翡翠的嘴儿，另一头有个金属的莲花型小锅。

　　这东西是什么？
　　怎么仿佛在哪儿见过……
　　还有这木头盒子，打磨得光滑精致，上面还刻着几个英文字母：BEIC

　　满屋子人都看着她折腾，平安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让她跪下请罪，相见愣了愣，却突然望向和珅问：“和大人，倒要请教您，这是什么？”

　　“三弟，还是让你的奴才们都到门外候着吧，这像什么样子？”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福隆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无妨，”和珅倒依旧一副好涵养的神色。这两样东西是他着意填进来的，正想着该如何提上一句，这就来了机会。
　　“这盒子是用英吉利国的东印度公司进上来的鸦片，由广东专门的作坊将它熬制成膏，名曰福/寿/膏，是治病的良药。你手里拿的便是烟枪，这烟杆是黄铜兑金包珐琅的，仿的是造办处的工，最难得是烟嘴，用的是上好的缅甸老坑翡翠，水头质地可都是一等一的出色。”

　　福/寿/膏？烟枪？
　　一个个遥远的词汇从记忆里慢慢变得清晰，相见感觉自己的心抖了一抖。
　　上学的时候，她最不喜欢读晚清史，鸦片战争，南京条约，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曾经历史上抹不掉的伤痛，竟然在他口中闪耀着艺术品的光彩。

　　“爷，相见不想要什么东西，只想跟着您见一见这英吉利的使臣，行不行？”她忽然转向福康安，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胡闹！”端坐喝茶的福隆安再也坐不住了，“老三，你家的规矩都哪去了，这奴才成什么样子？”

　　瞧着吹胡子瞪眼的二哥和一脸玩味的和珅，也被小姑娘怄了一肚子火的福康安突然改了主意。
　　“二哥，您并和中堂前来，不只是为了给弟弟送东西吧？”

　　福隆安一愣，没想到他忽然转了话题。
　　的确，被这小奴才搅合的，此行的来意竟然忘记说了。他清了清嗓子，“和中堂明天设宴款待英吉利使臣，想请你一同前去。”

　　“这不就结了，”福康安一笑，朝着相见招了招手，“明天跟着爷去见识见识，听话，要不我就送你去二哥府上学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