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相见欢》白云青枫

22、鹅毛笔（二）

　　福康安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平安迎上来说和大人府上大管家刘全，亲自过来递了张帖子，请爷后日到府上赴宴，还特特嘱咐了一句……
　　说到这，平安欲言又止，福康安侧目看看他问：“嘱咐了什么？”

　　“他说，只是便宴，请爷务必带上香见姑娘，那一日在府中打赌输了，此次设宴，权当是姑娘赢的彩头。他还说，爷若是不愿意，就显得，忒小气了……”平安回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福康安捏着那帖子顿了一下，忽然有些后悔那一日让香见留在了书房里。和珅无缘无故的请客，必有所图，可他到底想图些什么，很有可能被他图成了，才会知道。
　　“晓得了，后日你记得备车，你跟吉祥一同随爷去。”

　　瞧着主子没生气，平安才松了半口气，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爷，两个时辰前夫人说头晕心悸，已经召了大夫过来。”
　　这下福康安着实吓了一跳，赶忙问：“大夫怎么说，孩子可有干碍？”

　　“爷别急，请的专精妇儿科的大夫，已经看过脉了，大夫说夫人无碍，只是时气燥热，虚火上扬，夫人怀着小公子，不好用药，大夫只说要吃得清淡些，再用冰糖百合炖雪梨……”

　　“明儿个去老夫人府上取半斤燕窝，让膳房每天炖了给夫人吃。”不等平安说完，福康安便开口吩咐，心里想着大夫说是时气燥热，虚火上扬，抑或是听了别人抱怨，正跟自己怄气？
　　刚才在公爵府里，额娘还一直念叨着阿颜觉罗氏这一胎，处处都为着让自己安心，说阿颜觉罗氏的身量就是个好生养的，还说魏嬷嬷一向看得准，笃定这一胎会一举得男。
　　可生儿子固然重要，儿子的额娘也要识得大体才好。

　　“算了，还是跟我先去瞧瞧她。”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想着总归是自家女人，时不时安抚一下，权当是为了儿子吧。

　　后院的正房里，阿颜觉罗氏正半歪在榻上运气，一屋子的奴才都谨遵医嘱，只给她备了各种清粥小菜，淡出个鸟来……
　　午后岚翠耷拉着脸回来，不用开口也知道是没支使动那位御厨，还没来得及细问，孩子又突然在肚子里闹腾，折腾的她头晕恶心。
　　顿时，一屋子的丫鬟，老妈子，大夫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可她巴巴望着的夫君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桌子的斋菜。
　　阿颜觉罗氏一咬牙，恨恨吐出两个字，“撤了！”

　　岚翠本想劝上两句，可夫人一翻身便冲着墙里躺下，干脆不理她们。正着急着，救星却一挑门帘进来了。岚翠眼前一亮，赶忙俯下身道了句“主子爷吉祥”。

　　阿颜觉罗氏心中一喜，有心转身下炕迎他，但想了想，还是有些赌气，人家都折腾了一个下午，他这个点才过来，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

　　福康安朝着岚翠虚抬了抬手，然后问道：“大夫怎么说，现在可好些了？”

　　岚翠又福了福身，几乎是把刚才平安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最后又补上一句，“大夫让吃的清淡些，可夫人这两天都觉得嘴里没味道，让，让把这一桌子都撤了。”

　　“你们这是越来越会侍候了？夫人不想吃这些东西，就不会叫厨子做新的来？”福康安听得出她这是使小性呢，心里觉得来气，这么大个人，还玩绝食这一套，怎么就不知道替腹中孩子着想？

　　岚翠被他骂得一愣，跪在地上赶忙解释，“老爷息怒，奴婢去了膳房，想着秦公公手艺好，能给夫人制两样清爽肉菜，可，可是秦公公说，他是奉旨伺候爷的……”

　　竟然还有这么一桩公案等着自己，福康安不禁有些诧异。
　　他向来都不怎么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纠葛，可也知道阿颜觉罗氏一向只用自己娘家带来的厨子伺候，怎么今天突然就找上秦川了呢？还是这些个小鬼作祟？
　　真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他哼了一声，冷着脸道：“少了秦川，难不成这府上就吃不上饭了？也不知道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的？现在就去膳房，让总管专门给夫人重做一桌端过来，再做不出夫人喜欢的吃食，能不能还在府里侍候也就由不得他了。”

　　说罢不再理会岚翠，走到塌便坐下，耐着性子拍了拍阿颜觉罗氏的肩膀问：“现在可觉得好些，还有哪里不舒服？”

　　阿颜觉罗氏听着他恫吓岚翠，心里本觉得不爽，可此刻他贴着自己后背，却是少有的温言软语。
　　心里的气登时了散了几分，只是还觉得委屈，她转过脸望向福康安，苦着脸嗔道：“爷不用为难她们，左右是我犯了时气，就想一口盐水鹅翅，可就使唤不动秦公公。”

　　阿颜觉罗氏的脸色有些苍白，其他倒看不出什么大事，福康安的心放下了，忍不住伸手在她显眼的肚子上摸了一把，“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当跟个下人置气，没得把爷的儿子都吓着了。

　　阿颜觉罗氏脸一红，赶忙推开他的手，“爷今儿是喝了酒吗，怎么净说醉话？”

　　福康安一笑，“爷说得可都是正经话，今儿去给额娘请安，她还说上次魏嬷嬷来看你，回去就说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
　　听着这个话，阿颜觉罗氏才笑了笑，低着头喃喃应道：“前些天我额娘请人算过了，也说该是个小公子。”

　　阿颜觉罗氏长相并不出挑，平时也惯是一副板正肃然样子，因着有孕，比之前白净丰腴了几分，此刻含羞低眸，竟称得一张脸如红菱泛波。
　　成婚这么久，福康安也几乎未曾见过。
　　都说女人有了孩子也就转了性，想来大抵如此吧，他忍不住伸手搂了她的肩头，小心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阿颜觉罗氏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细致体贴模样，两个人冷战了一月有余，心中不禁惴惴，难不成他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门口突然一阵响动，有人一边往里闯一边大声嚷嚷，“姐，你昨天不是应了我，去让福康安即刻把那两个老妖精送走，她们就是存心折腾我，天天不是背规矩就是跪了又跪，她们再多呆一天，我还不如一脖子吊死算了！”

　　阿颜觉罗氏一惊，等回过神来，福康安已然松了手，起身站在塌旁，刚刚还柔软温存的一张脸，瞬间又沉了下来，他朝着门口招呼一声，平安便进来了。

　　“你去，膳房总管，照顾夫人饮食不利，杖二十，正副总管各罚三个月月钱。还有，进府教导二小姐规矩的两位嬷嬷，伺候的好，每人赏锦缎各一匹。”
　　然后又转头对着阿颜觉罗氏道：“二小姐学了一天的规矩，自然要跟夫人说几句体己话，我先回书房了，改日再来瞧你。”

　　瞧着自家爷黑着脸旋风一般冲了出去，平安只好一溜小跑紧跟。刚才被吓了一跳，也没来得及瞧瞧二小姐的脸色，她当真是夫人的亲妹子么，怎么就如此见不得她姐姐的好？
　　看爷这架势，不知道后面还有谁跟着倒霉，平安努力放轻了脚步，跟在福康安身后，恨不得拿根隐身草顶在头上。

　　一路直奔书房，只见门虚掩着，吉祥正守在门口。看见福康安过来，一边打千行礼，一边看见跟在老爷背后的平安杀鸡摸脖子的给他使颜色。

　　“她在干什么呢？”福康安依旧黑着脸。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香见小娘子，吉祥会意主人的心思，赶忙答道：“香见姑娘寻了一本什么喝水的书，喜欢得不得了，说是康熙朝一位贵公子写的，此刻，正忙着练字呢。”

　　喝水的书，康熙朝的贵公子……
　　福康安听得迷茫，细细想了想，才了然于胸，瞪了吉祥一眼道：“什么喝水的书，那是饮水词，纳兰大公子所著，他是谁你不知道？不学无术的东西。”

　　吉祥摸了摸头，一副似懂非懂的迷糊样，“爷说得对，奴才的确不学无术，就算学了也没数。”

　　福康安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胸中郁气倒也随之消了几分出去，他径直走到书房门口，刚要推门，却听见里面姑娘，似乎是在念诗。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娴静温婉，方是女儿本色。福康安面露微笑，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却是绛色袍子的小娘子背对着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案上，微启的朱唇间，接下来说的却是，“啧啧，这姑娘明知道是等人，也不换双靴子穿？惺惺作态！”

　　“放肆，你给我下来！”脑补的美好憧憬在瞬间破碎，福三爷生气了。

　　香见吓了一跳，幸亏踩着椅子，才没从条案上掉下来，转头看见是福康安，刚要说话，却发现这位爷脸色不对。
　　这么大声吆喝，又是一脸黑线，看来是生气了，可到底哪里惹到他了呢？

　　她跳下来悻悻的站着不动，对面的福三爷一甩袖子，坐到太师椅上，好久才冒出一句，“没规矩！”

　　没规矩，如此泛泛没头没尾的指责，以经验来看不定是跟谁生了闲气。不过此时他脸色太黑，明摆着是要找人泻火，香见思量了一下，若不然还是先溜为上？

　　她小步蹭着地一点点往门口挪，眼看就要蹭到门边，福三爷的声音响起，“过来！”

　　唉，就知道躲出去没那么容易，香见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句，“爷，我过来了。”

　　瞧着她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福康安心里就直冒火，继续冷着脸道：“爷回来了，也不说倒杯茶伺候？还有爷看书写字的条案，也是让你这么坐的？”

　　这股邪火竟然如此旺盛，香见赶紧倒了杯茶送到他手里，“爷先灭灭火，噢，不对不对，爷先润润嗓子，刚才我不是临帖子写字呢嘛。”

　　福康安把杯中茶一饮而尽，水温适口，回甘醇厚，瞧着她态度殷勤的又斟上一杯，便故意不接，侧过脸指着条案问：“写了什么，拿过来我瞧瞧。”

　　这位祖宗终于阴转多云，着实不容易，香见飞也似的的取了几张纸笺和那支鹅毛笔，送到他眼前，颇有些自得地说：“你看，写得如何？”

　　几张素白纸上，全都是纳兰容若的小令菩萨蛮，写的尽是春夏即景，缱绻之思。
　　再看看那字，笔力劲瘦峻拔，不够灵动圆融，间架也有些奇怪，他开口问：“你是用什么写的？”

　　果然瞒不过他，香见耸耸肩，摊开掌心，露出那支鹅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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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末持续更新哈
无由且住。绵绵恨似春蚕绪。见来时饷还须去。月浅灯收。多在偷期处。
今夜掩妆花下语。明朝芳草东西路。愿身不学相思树。但愿罗衣，化作双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