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迢[悬疑]》烛溪

14、有罪的人（捉虫）

　　“这是老子的车，把它给我停回去，记得好好伺候一遍。”等他走后，陈柏没管摸不清情况的黄毛小年轻，把手里的车钥匙扔给他，便带着俞遥从另一个方向，朝铁门的另一个方向拐过去。

　　陈柏跟厂里的工人一起住在修理厂北侧的筒子楼里，俞遥跟在他身后，一边默默记路，一边给手机开机。

　　待机界面消失后，一连串的震动传来，她抱着猪玩偶，险些一只手没能握住手机。

　　就这么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居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大多数都是陌生号码，但其中也零星夹杂着几个，居然是兼职那家咖啡厅的老板娘打过来的。

　　估计是看她电话打不通，老板娘改发了微信，问她了一连好几个问题，譬如“是不是出来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之类的，后边甚至建议她先不要回原来住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俞遥的心下却是微暖，给她回了消息，报了平安，说自己暂住在朋友家里。

　　而后，正当她准备按熄屏幕时，一条新的微信发了过来。

　　看清楚发送人“宿艺”两个字，俞遥的笑意微敛，眉头骤然凝起。

　　宿艺发给她了一个视频，紧接着，很快又发了新的消息过来，倨傲的语气让她瞬间就想起这个姑娘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

　　宿艺：【我们做个交易，这次比赛后，你把保研名额让给我，我就不把这个视频披露给媒体和警方，不然，你懂的。】

　　俞遥点开视频，丝毫不意外地发现是那天早上在实验室里，自己拿着碎开的玻璃仪器，“威胁”周子然的画面。

　　当时宿艺出现得那么及时，果然是早有预谋的，恐怕这是她跟周子然一早就设好的圈套。只是估计宿艺本人都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周子然死了，而自己被怀疑成凶手。

　　俞遥慢慢回想着宿艺在学院里那副威严的模样，似乎她最乐此不疲的，就是在学弟学妹们的心中，树立起“成绩好，能力强，工作科研两不误”的优秀完美女神人设了。

　　她扫了眼微信聊条界面的“威胁”，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俞遥腾出一只手，慢慢地回复她——
　　【慌什么，你是队长，要是队长都没有保研的名额，又哪里轮得到其他队员。】

　　另一端，正抱着手机故作镇定的宿艺收到消息后，急促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她舒了口气，冷哼一声，快速地回消息【你想清楚就好，我们实验室的名额就一个，别跟我抢。】

　　俞遥哂笑一声，在对方等她回复的当儿，先保存了那个视频，再把聊天记录截屏了，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回复——
　　【我不抢。】

　　宿艺心情颇好，思索了半晌，快速撤回了视频和发出去的消息，正当她准备收起手机时，就看见对方发过来的新消息——
　　【我这人不喜欢抢，只喜欢凭本事挣。】
　　【你的威胁我收到了，已截屏保存，谢谢。】

　　宿艺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然而纵使她再发出其他一连串的消息，却都没有再收到回复了。

　　回完消息，差不多也就到地方了，俞遥搁下手机等陈柏开门，却见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成年了吗？”

　　俞遥狐疑地蹙了蹙眉，下意识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摩挲了一下电棍。
　　“我都二十了。”

　　“啧,才二十，挺不要脸啊，”俞遥噎了一下，陈柏却边开门边回头笑了笑，“没说你。”

　　他拉开门让她进去，自己径直钻进了厨房。
　　虽说是让她打下手，实际上陈柏却没有要让俞遥帮忙的意思。

　　俞遥坐在只有沙发没有布置电视的客厅里，瞥了眼那间狭小的厨房，想着挤进去两个陌生人也是尴尬，便没有执意去帮忙了。

　　“哗哗”洗菜的流水声里，她玩了会儿手机，慢慢打量着屋子里的布局，却诧异地发现，虽然这屋子里没有女主人生活的气息，但到处的布置却都显露着女孩特有的审美。

　　沙发布选的是温暖的田园风，茶几角的白瓷花瓶里搁了束新鲜的小雏菊，电视墙上挂着好几副抽象派的画，甚至角落的博物架上，放满了一排排毛绒玩偶，是商场夹玩偶机里的那种。

　　只是除了最上端那一排是新的，下边的那些，似乎都很旧了，形状也有些过时，都是老版的迪士尼玩偶和叮当猫居多。

　　但奇怪的是，这些女性化的东西都放得很整齐，似乎从来没有被人动过，与之相反的是，屋里属于男主人，也就是陈柏自己的东西，就明显杂乱多了。

　　没想到陈柏的审美与爱好，还挺奇特的？
　　她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目光却被茶几角落里的一个相框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中学时期的合照，隔得远有些看不清，俞遥犹豫了一下，还是挡不住好奇，站起身走过去。

　　几乎是一眼，她就望见了人群里的宗迢。

　　他的长相跟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轮廓间还带着几分青涩，朗阔的眉目里是那个年纪特有的张扬，全然不似现在沉淀后的凝重感。

　　而且说不上为什么，俞遥总觉得宗迢现在虽然如这张中学时期的照片里一般喜欢笑，但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笑都是没达眼底的，像是蒙了层化不开的阴霾，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散漫着矛盾的气息。

　　而宗迢的旁边，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陈柏，与现在相比，变化就更大了，俞遥是几乎是辨别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看起来甚至比宗迢更肆意的少年，就是厨房里那个脸色惨白，似大病初愈的男人。

　　“喂。”

　　正当她心底的揣测翻滚时，不知道何时倚在厨房门口的陈柏突然拔高了音量。

　　俞遥定了定心神，放回相框，冲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看到宗迢也在里边，就好奇地看了下。”

　　陈柏眯了眯眼，笑容一点点收敛了，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莫名的阴沉气息。
　　他打量着俞遥，良久后，突然开口：“喜欢那混蛋啊？”

　　俞遥心跳骤然漏了一个节拍，神色却没有什么异样：“我们就是普通邻居。”
　　顿了顿，她补充道：“他帮了我很多忙。”

　　陈柏嗤笑一声，回去厨房，发泄似的，把砧板剁得“砰砰”响，音量却没有怎么降低：“你知道他什么样的人吗？”

　　看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俞遥捧着水杯喝水，心底却慢慢腾起一股古怪的情绪，她狐疑地打量着陈柏的背影，闺蜜鹿乔常年在她耳边灌输的理论一点点占据了理智——
　　咳，怎么看，陈柏这过激反应，似乎都像是与宗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警察？修理工？”陈柏却不知道她心底的浮想联翩，只是继续嘲讽地开口，“还是富二代？”

　　俞遥险些没被水呛住，心说她倒是没看出来宗迢身上哪里有富二代的气质，也没见过哪个富二代住在偏远郊区的待拆迁房里。

　　下一秒，陈柏猛地丢开菜刀，冲她微微一笑：“小妹妹，他是个有罪的人。”

　　俞遥浑身一颤，下意识猛地抬起头。

　　陈柏却已经把厨房门关上，似乎是准备炒菜了。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何时居然被自己洒了一地。

　　俞遥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心底的那股心烦意乱，目光怔愣地盯了那张相框一会儿，终究还是站起身，敲了敲厨房门：“饭菜快好了吧？我下楼去隔壁厂里喊宗迢回来，顺便透透气，可以吗？”

　　陈柏没有回话，但俞遥还是拿着手机出门了。

　　合上陈柏家的门，她没有急着下楼，而是站在楼梯道里透了会儿冷风，等好容易镇定下来后，才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慢慢输入“宗迢”二个字。

　　她的手指在“搜索”按钮上反复犹豫着，半天没有下定决心。

　　按下去，她很大概率就能知道宗迢到底为什么被警察局撸了职务，甚至弄清楚陈柏口中的“有罪”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但很明显的，宗迢并不想多谈这些事儿。

　　她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收手，却瞥见了搜索栏下方，随着关键字出现的“宗迢 A市明兴区刑警打人”词条。

　　成大隶属于A市明兴区，而明兴区的刑侦支队，就是她之前被审讯的地方，也是宗迢原本供职的机关所在。

　　她点进去，一条条相关新闻就跳了出来。
　　事情是两个月前发生的，新闻标题取得很是耐人寻味——“刑警逼供，无证据情况下殴打嫌疑人至昏迷”，为了更具说服力，各个媒体也都配了图，照片里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正是宗迢。

　　整整九宫格里，都是宗迢抓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打的模样，甚至最后两张图里，那个男人跪在地上，似乎面部已经出血了。

　　下边的评论都是清一色对宗迢的声讨，而宗这个姓并不常见，很快便有人将本市□□的名字与之联系起来，再扣上“官二代暴力执法”的帽子。一直到支队官方说明宗迢已被警局停职的消息，网上才消停下来。

　　俞遥潜意识里就不太相信网上的这些只言片语，尤其是媒体根据它想拿给你看到的照片，衍生出来的种种论断。

　　她的手指在照片中宗迢的警徽上摩挲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突然很想快速见到这个看上去藏着一身秘密的男人。

　　**

　　修理厂内黑黢黢的空无一人，只有刺眼的厂灯把某一块照得亮如白昼。

　　俞遥关了手电筒，一步步地朝渗出光的那方向走过去，却没有看到宗迢的身影，只看见两个衣裳靓丽，跟周围油渍渍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女，站在一旁，低声抱怨着。

　　“我就说别来这么远，你非要来，脏兮兮的，现在好了，4S店赶不过来，车也打不到，回都没法回。”

　　旁边的男生闻言，脸上满是不耐烦：“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来郊区玩吗？我这跑车性能这么好，鬼知道它会坏啊……师傅，修得怎么样了啊？”

　　宗迢从车地盘下爬出来，蓝灰色的工作服上沾了不少汽油渍，拿着器械，
　　头也不回地言简意赅道：“还要一个小时。”

　　女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这厂里怎么回事啊？半天没个人就算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修了半天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