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同罪》马骝仔

1、第 1 章

　　十五年前，我和一个自以为是单身的男人谈恋爱，交往了几个月，直至那天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班。

　　早上七点的中学校园里，校园师生都在准备开始第一节课堂。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抱着两个小女孩儿在高中部的教学楼顶上坐着，情绪却很平静。

　　她们被某个学生无意中发现了，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非议。

　　那女人拿着一只喇叭，俯视楼下的人，说：“我叫张春花，是你们高三班主任林启发老师的妻子，旁边是我和他的两个女儿。我今天来这儿是想跟你们说，林启发出轨了！他抛妻弃子，和你们高一班主任斐文老师勾搭在一起了！”

　　“哇！”一片哗然，正在爬楼梯去教室的我停住了脚步。

　　林启发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孩子的妈妈来学校闹事了？

　　这三条信息闪电般穿过我的脑海，我一下子腿软了。

　　周围几个在阳台上看热闹的学生发现了我，我没给他们过来扶的机会，仓皇跑向楼顶。

　　张春花又说：“我大学和他谈恋爱，他一毕业就想和我分手，可我有了孩子，我不舍得。我跟他来了这座小城租了间房生了孩子，现在孩子都快两岁了，他却告诉我，他要把积攒到的存款用来支付他和那女人的婚房首付！”

　　张春花忽然哭了：“我毕业那年大着肚子，基本没有一所学校愿意录用我，后来，我养胎、生育、坐月子、照顾女儿，花费了我一年半的时间，我干脆等孩子们上幼儿园了再想办法找工作，所以这三年，我都在家里做他的贤妻良母，可结果呢，他这个人渣，说他爱上了别人！”

　　课堂铃声早已响了，但还有很多学生不肯听老师的话进教室上课，即使上课，耳朵也依然传来她的声音。

　　校领导不敢轻举妄动，怕张春花一时激动而跳楼自杀。

　　警察和救护车也在来的路上，校卫都已到底楼顶准备救人。

　　我赶到天台却被校卫拦住了，“嫂子！你别冲动！我不知道他有了你们，我真的不知道啊！”

　　张春花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死寂而又幽怨。

　　这时候，林启发在楼下也拿着喇叭来喊：“春花，孩子们是无辜的，你先带她们安全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一切都好商量！”

　　张春花回正头来俯视楼下：“现在就说清说楚，你到底要我们还是要她！”

　　林启发说：“我要你们，但我想跟大家说，我和你并没有领证结婚，在学校的档案里，我依然是未婚男士，我的同事几乎没人知道我有了你，斐文她更是不知情，她没有勾引我，是我追了她半年才好不容易得到她的青睐。在此，我想请你不要埋怨她，就只怨恨我吧！我也想请所有听到这起事件的人，不要恶意讨论！”

　　张春花盯着底下的男人，心如止水般的平静。

　　我不知道她来之前是否有了死的决心，此刻是什么想法，之后会如何。

　　我感到心痛惭愧，无地自容，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狠狠的割在我身上。

　　两个小孩子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目前的情况，都乖乖的坐在她们母亲身旁吹吹风，看看白云。

　　张春花终究一句话也不说，脚踏实地便抱着两个女儿走向我，勾起一抹惨淡的微笑：“你应该感谢我帮你驱走了渣男，就让我和他相爱相杀下去，不用你来受苦。”

　　我心情复杂：“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情。”

　　“我知道你不知情。”张春花笑得很诡异，“我还知道，我今天死不了。”

　　我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她却又回头来：“如果被我发现你和他还有来往，我们三个至少有一人要死。”

　　当天我就没去授课，本想躲起来，却被校长和教导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他们认为，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去别的地方发展。

　　林启发冲进来，说是就算要走人，该走的也是他。

　　领导们不置可否，似乎更愿意我们两个一起走。

　　我带林启发来到茶水间，说：“首先，我是不会原谅你欺骗了我，而且一定要和你分手。”

　　林启发红着脸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闹到学校来，还带着两个女儿。”

　　我又说：“其次，你一家四口都靠你来养活，这份工作不能轻易就没了。你在这儿三年了，教学水平很不错，如果不是道德问题，你应该就要晋升了。而我却是刚从实习期转正，对这儿的感情也不深，还不急用钱，就让我走吧。”

　　林启发低头：“做错的人是我，你是无辜的。”

　　我摇头道：“我也有错，错在和你交往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才离开学校的，而是因为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在这儿教学生。领导率先找我谈话而不是找你，说明他们对我的宽容度和重视度没你的高，既是如此，我干脆两全其美。”

　　林启发欲言又止，我也不再多说，回头递了辞呈。

　　后来，我去了大城市，在一家教育培训机构当□□，攒了经验就在父母的资助下创办了一家新式教育辅导机构。

　　经过五年的奋斗，我的小营业茁壮成长，在同行里有了响当当的名号。

　　我有了增加营业点的想法，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家乡。

　　我带着一个合伙人和两个员工回到老家挑选门面，在签订租赁合同时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接通了才知道是林启发打过来的，他说是多年不见而想请我吃顿饭。

　　我说没必要，也很忙。

　　他说他之所以想见我，主要是因为他想给女儿报名辅导班，希望我可以给他一点优惠。

　　我不知他这想法是真是假，但如果是真的，给他点优惠倒也没什么。但我却只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又是怎么知道我此时在老家的。

　　他说是从一个以前和我相交甚好的女同事嘴里得知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拉黑那个旧同事的冲动。

　　我并没有多想见他，说届时门店营业了，只要他报上他的名字，他两个女儿的学费都可以获得六折优惠。

　　可他却依然请求与我见一面。

　　我就说，现在距离午餐时间还有半小时，如果他能来我门店附近一趟，我就和他吃午饭。

　　他说好，说他现在就开车过来，保准二十分钟就能到。

　　我没再管他，把注意力放在合同内容上。

　　一个小时过去，我也没有见到林启发出现在我视线里。我让伙伴们先自行吃饭，自个儿给他发了条短信就继续等待。

　　后来，是警察通过短信内容找到了我，告诉我说，林启发出车祸死了，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

　　我悄悄去了医院，在太平间附近偷窥到张春花的忧伤脸庞以及两个七岁女孩的哭脸，

　　我一下子难过起来，之前得知林启发死了，我心里只是咯噔了一下，并不是很难过，只是觉得他的死跟我有关，我很忐忑愧疚。

　　可如今见到她们三个，我忽然心痛，觉得自己又一次给她们带去了痛苦。

　　我不敢过去安慰她们，一是没资格，二是没勇气。我就在拐角处观察了她们半小时，直到警察要我去录口供。

　　我问警察，张春花母女是否知道林启发出门是为了来见我。

　　警察说还没告诉她们，她们应该不知情。

　　我请求他们不要告诉她们。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没有立马返回大本营，而是留在老家打听张春花的动向。

　　我听说，由于林启发是在家附近出的车祸，两个小女孩也跟着母亲赶到现场看到了父亲的死状，心里有了阴影，张春花就想带她们搬去别的地方住。

　　她们得了肇事司机的赔偿以及保险公司的理赔，在当地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应该不太难。

　　如果缺钱，她们还可以卖了原本的房子，或者使用林启发的遗产。

　　可是这并非长远之计，那点钱迟早都会花光，何况两个女孩刚上小学而又长身体，用到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我猜张春花得找个工作了。

　　张春花也如我所料的去找工作了，据说是想先找到稳定的工作，才在工作地点或者小学附近租房子居住。

　　可是她这几年就没什么正经的、长期的工作，现在想找个稍微体面一点而又有时间照顾孩子的工作实在太难。

　　但不久，她就卖起了保险，可她朋友圈太小了，她又是个内向的人，干起销售工作来很是吃力。

　　这天，我在老家的门店隆重开业，至今来报名学习的人并不少，未来可期。

　　我挂着一抹大方的笑容，在楼上看着楼下的热闹。

　　张春花来了，穿着一身职业装来到这里，一边品尝糕点一边看宣传单。

　　我以为她是来给女儿们报名的，也就给招呼她的那位员工打电话，告诉他说，可以请她去抽奖，不管她抽中什么，都跟她说，她孩子的学费全免了。

　　只是说话期间，张春花抬头望向我这边，目光定在我身上。

　　我觉得她应该能认出我来，毕竟我这几年的样子变化并不大。

　　基于这个预判，我冲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然后径直往我这边走来。

　　我下楼去，想带她去个安静的地方寒暄一番。

　　她却迎头就跟我说：“我今天来，是为了找你。”

　　我心里紧张，微笑道：“那我请你去吃午饭，再聊？”

　　她摇头道：“不了，我还不能死。”

　　我心里咯噔一下，猜测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林启发的死和我有半毛钱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