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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是一人 ...

  •   陆擎冬面色凝重,郑重道:“沈兄,我确实不知此事。待我见到阿七,我会同他好好说清楚。”接着双手撑在桌上,俯身前倾,直视简亦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亦尘轻笑一声,缓缓坐下,吹散温热的水汽,抿了一口茶,说:“如你所见,如你所闻。”

      “我所见为何?所闻为何?”

      沈飞云见陆擎冬好似真被蒙在鼓中,于是强行压下不悦,反客为主,替简亦尘回答道:“就是胡奴给陆月染下蛊,陆月染跟随何祐前往圣火坛。陆大哥你不知实情,与陆月染割袍断义了。”

      这话说得老大不客气,简直把陆擎冬想要遮掩的事情,一下子掀开、摊在日光底下,赤^裸^裸。

      “……”

      陆擎冬陷入沉默之中,似乎在消化线索与推论。半晌,他艰难地质问简亦尘:“飞云说的是实情吗?”

      “哎——”
      简亦尘无奈叹息,放下手中的半盏茶,懊恼道:“是实情。”他微微抬头,掀起眼皮,望向沈飞云,“早知道你聪明,真是没想到聪明到这种地步。”

      “听你的语气不是在夸我聪明。”沈飞云懒得虚与委蛇。

      简亦尘认真地摇了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沈飞云所在,含笑道:“确实在夸你,这不作假。”

      “对……”沈飞云收回点在眉心的纸扇,“原来是在夸我聪明呢。你这一解释,我好似听出来了——简直恨我不能再聪明,或者再蠢笨一些,最好不要挑明这件事,选择明哲保身。毕竟胡奴身份高贵,愿意给陆月染这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下药,可不是对他的恩赐?”

      沈飞云说话向来慵懒,多半像是没有睡醒。

      这几句话阴阳怪气的话,他也说得很慢很懒,只是连贯非常,像是早早就打好腹稿,只等立马拿出来,用轻蔑的语气埋汰人,好叫人难堪。

      这下就连简亦尘也被逗乐,不禁怒笑出声。

      “是这样吗?”陆擎冬问道。

      他一拍桌子,上好的红木桌应声碎裂,只是他的手掌放在桌上,那些裂隙才没有显现。

      简亦尘没有开口,直接一挥衣袖,掌力催动着桌上的茶壶、杯盏,齐齐向窗边飞去。

      沈飞云恰好立在桌子与窗口间。
      他今日穿了一袭黛色广袖长袍,袖口一兜,那些杯盏便转了个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窗沿之上。

      陆擎冬放开手掌,挺直了腰。

      桌子碎成几十片,哗啦散落在地上。

      没有人怀疑,如果陆擎冬想,这张桌子甚至会碎成齑粉。

      简亦尘在桌面散开的时候,又是轻巧地一挥衣袖,那些碎片便乖顺地从他腿上绕道,滚在他脚边一尺不到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擎冬恨恨地问,“我怎么不清楚你是个断袖,不清楚你竟然是个给人下蛊的坏胚?”

      沈飞云听到陆擎冬的问话,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他自觉不厚道,便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

      简亦尘举起双手,无辜道:“我先声明,我绝不是断袖。”

      “那你下蛊做什么?”

      “我和陆月染做了一个约定,”简亦尘被烟尘呛到,轻轻咳嗽几声,接着道,“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总而言之,蛊是我下的没错。”

      简亦尘长出一口气,探出手心,一招手,半盏茶从窗沿落在他的掌心。

      “试想,我若是要强迫陆月染,何须下蛊,直接点他的穴道,将人藏起来,岂不是干净利索。何苦给自己埋下一个母蛊?”

      沈飞云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想得有些简单,于是微微颔首。

      简亦尘再抿了几口茶。

      茶水快要见底。

      “再说,我给他下了一点金,他每月月初都会发作,只有两种方式可以缓解。其一,与我欢^好;其二,服下解药。第一种,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第二种,你们猜,解药在谁的手中呢?”

      沈飞云从窗沿上拎起茶壶,走到简亦尘身旁,替人斟满。

      “沈兄,你也认为我说得有理?”简亦尘笑眯眯,语气依旧平淡,波澜不惊。

      沈飞云摸了摸鼻子,笑道:“好似是有点道理的。”

      陆擎冬心中分外焦躁。他听沈飞云、简亦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得干干净净。偏偏这两人好像自己知道,也相信对方知道,于是什么也不解释,干净却不透彻。

      陆擎冬再没有一开始的气定神闲,迫切地想要插上话,于是问简亦尘:“你和阿七约定了什么,才要种植漠北的蛊毒?”

      这话沈飞云就不会问,因为简亦尘一早就说明,这是一个待启的秘密。

      果不其然,简亦尘歪了歪脑袋,耸肩一笑。

      沈飞云懒得争辩,于是问陆擎冬:“你信得过这个人吗?”

      陆擎冬一时语塞。如果信不过,他就不会让简亦尘住在陆家内院,像沈飞云这样不愿掺和,自觉住在右院的人是少数。

      可陆擎冬心里到底还是更加信任沈飞云一些,毕竟相识八年,虽然见面次数不算太多,但也可以说是看着沈飞云长大,心里颇有一些长辈的情分和偏袒在。

      而沈飞云的医术没得说,陆擎冬这才相信沈飞云的判断。

      现在稍微冷静一些,他就觉得自己又是严厉的质问,又是砸桌子,一点风度和情谊都无。
      刚到嘴边的“信得过”三个字,就忽然变得有些烫嘴了。

      简亦尘看陆擎冬为难的样子,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要说方才事出有因,可现在我都已经解释,怎么陆楼主还不信我?”
      简亦尘问完这一句,从木凳上缓缓起身,踏着红木碎片,走到窗边,亲自将茶盏放下。

      沈飞云终于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情,难得严肃地望着陆擎冬,问:“陆大哥,你信他吗?”

      “在不知道子蛊被种在阿七身上的时候,我信。”
      陆擎冬思量片刻,终于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那便行了。”沈飞云轻声道。

      简亦尘坐在床边,又咳了几声,问:“沈兄,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吗?”

      “你来醉春楼做什么,”沈飞云说,“你不是在镇守西北边境么,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查一种病。”

      “现在你还觉得这是病吗?”沈飞云若有所思。

      “不是了,我现在知道这是漠北的蛊毒了。”简亦尘道,“有救吗?”

      沈飞云平静地回答:“可以。”

      听到沈飞云的回答,简亦尘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真诚的笑容。

      陆擎冬已经放弃去听懂这两人的话,只能换个方式,先将他们的话记下来。

      “你要看吗?”沈飞云走到床前,背对着陆擎冬,问道。

      陆擎冬想了想,问:“我可以看吗?”

      沈飞云淡然道:“可以。”

      沈飞云抽出纸扇中的一枚扇骨,在琼玉扇坠上轻轻磨刮几遍,接着便吩咐简亦尘脱下上衣,露出带着母蛊的左边胸膛。

      扇骨似一柄小刀,或者可以直接称其为骨刀。

      在简亦尘脱衣的同时,沈飞云便用这枚骨刀,灵巧地划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在他的鲜血涌出的那一霎,室内蓦地传来一阵阵奇异的药香。

      “咿呀——”
      简亦尘胸口传来稚嫩的婴儿学语声。

      沈飞云将自己渗血的掌心贴在简亦尘胸口。原先指甲盖大小的母蛊,瞬间将其翼翅收拢,凝成一条细线。

      “好了。”沈飞云收回左手,从怀中取出素带开始包扎缠绕。

      陆擎冬走上前去,只见简亦尘胸口一点针扎般的金色,不细看便会忽略。他原以为会用刀隔开的胸口,除了这一点金,竟然没有其余任何损伤。

      “这……”陆擎冬感到疑惑。

      沈飞云顺手打了个结,回道:“蛊虫已经移植到我体内了。”

      陆擎冬很是惊诧:“你难道不是要取出蛊虫将其杀死吗?”

      “杀死母蛊?”沈飞云漫不经心道,“那子蛊也就会跟着死亡。母蛊在心外,子蛊在心内。子蛊死前会蚕食寄主心脏,一损俱损。这就是漠北的蛊虫被称为毒的原因。”

      “那你怎么办?”

      “我?”沈飞云浑不在意,“蛊毒对子蛊寄主更为危险,对母蛊寄主倒是没什么大碍,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我自幼食毒,这蛊虫毒,或是我毒,尚未可知。”

      沈飞云说完,快意地笑了起来,且同陆擎冬、简亦尘二人招手挥别。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等着我去解决。师命不可违,在下先行告辞。等我的事情解决,想来你们的麻烦也会迎刃而解。”

      不等二人再多反应,沈飞云匆匆而去。

      他的动作很轻,除了开门有一些响动之外,下楼时一点声音也都没有发出。

      沈飞云走在楼梯间,心想:这母蛊好端端地要破体而出,应当是感受到了子蛊有异。子蛊是死是活,这母蛊是并不在意的,惟有子蛊换了寄主,它才会上心。

      也就是说,原来带着子蛊的那个人,应该是陆月染。

      后来他见到那个带着子蛊的人,是另一个人。

      不是一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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