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林曼》Springs

10、阴阳怪气

　　真是冤家路窄。

　　靳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脸色瞬即暗淡下来，林曼那句“没妈的”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胸口。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用同样的方式伤害过别人。

　　林曼扫他一眼，这个人紧闭着嘴唇，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她下意识往反方向靠，紧紧贴在车门一侧，中间的空隙大的能再坐下三个她。

　　“小川的爸爸出差了，林总说小川今天晚上跟大家一块吃饭。”司机老马看了眼后视镜，似乎在跟她说话。

　　“哦。”

　　林曼回想起第一次跟靳川碰面的情形，还有那个面容熟悉的初中男生，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老马边发动车子边笑着说：“曼曼和小川是不是不大熟呀？”

　　气氛冷寂，无人应答。

　　老马尴笑：“哈哈也是，曼曼是刚转学的嘛。”

　　车子并没有在江宁一中的初中部停留，开过去时司机还自顾自解释：“不用接小锐了，邱姐说今下午小锐学校有事，她自己去接。”

　　老马说的邱姐就是林曼的后妈，林楚恒现在的妻子。

　　仍旧是无人应答，老马路上也不敢再说话。

　　车子一路顺利地开进水岸林邸，窗外景筑景层叠，林曼偷偷瞄了眼，惊讶于小区内部居然有条风景很好的河。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隐约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哼”从靳川那边飘过来。

　　林曼无声无息翻了个白眼。

　　下车后靳川理都没理林曼，大步流星走进正厅，老马去地库泊车，只留下她一个人傻愣在原地。

　　这房子是林楚恒后来买的，林曼没来过几次，倒是靳川像是个常客。

　　林楚恒与靳川的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又住在同一个小区，而且林楚恒一直有巴结靳仲杰的意思，所以对待靳川格外热情，靳仲杰忙的时候，就时常把他叫到家里吃饭。

　　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在，两个住家保姆在厨房张罗生日宴的饭菜。

　　奶奶拉着林曼的手寒暄了一阵，也是好久没见，一开始话多的说不完。

　　爷爷说：“你爸爸外头有事，待会才回，你邱阿姨去接小锐了。”

　　“嗯嗯。”

　　奶奶问：“新学校还适应吗？”

　　“都挺好的。”她说。

　　“平时多和你爸爸联系，放学了回家住几天，陪陪我们。哦对了，你妈那边都还好吧。”

　　“挺好的。”

　　也许是碍于有外人在，也许是常住平安不见面，林曼发现她和爷爷奶奶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亲昵了。

　　话一股脑说完了就开始沉默，爷爷以为是自己和年轻人没有共同语言，于是主动提出让靳川带着林曼去别处玩。

　　靳川乖顺地道声好。

　　林曼并不想去，于是假装亲切地挎住爷爷的胳膊：“我想多陪陪爷爷奶奶呢。”

　　靳川也不理她独自往电梯间去了。

　　这时候林楚恒从外面回来：“曼曼到了，小川呢来了没有？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儿吧？”话没说完已经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挺好的。”林曼抓起书包，“你们聊吧，我跟那个谁去玩会儿。”

　　电梯间里，靳川铁青着脸按下负一层的按钮，跟仇人似的。

　　林家的负一层是整个娱乐空间，台球桌、麻将桌、KTV一应俱全，还有林锐收集的各种手办用亚克力盒子装着摆了一墙。

　　林曼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开始玩手机，早知道会碰上靳川这个瘟神，打死她都不来。

　　她正百无聊赖翻看朋友圈，听见悠悠然一句，“冤家路窄啊。”

　　林曼抬起头，就看见靳川正拿着一只飞镖跃跃欲试。

　　她瞥他一眼，又低头看手机：“是啊，那你回家吧。”

　　靳川被这句话打个措手不及，手一滑，扎到了外圈：“这是你家吗，你说了算？”

　　“不是我家难道是你家？”

　　“哦是吗，可是从来没听林叔提过你。”他索性不玩了，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林曼边上。

　　林曼睨他一眼，收了手机：“巧了，我也没听我爸提过你。”

　　“……”

　　你来我往间林曼已经占了上风。

　　“我和你有仇吗？”靳川问，“还是你认识秦硕那小子，想替他出头？你们女生喜欢那一款？嘶~那么衰，不能吧。还是说你就是什么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林曼并不认识什么秦硕，猜测是上次小树林挨揍的那个男生。

　　她看着靳川，难道他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受害者耿耿于怀的事情，施害者已经全然忘记。

　　那她怎么办？也应该选择忘记吗？

　　“问你话呢，”靳川想知道原因，“咱俩认识吗？要不然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哎，要不然你给我道个歉吧，看在在你家吃饭的份上。”靳川把“你家”两个字咬的极重的。

　　要她给他道歉？疯了吧。

　　这人有病，林曼一刻也待不下去，边把手机揣进书包边说：“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吧就是比较记仇，而且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还有就是，单纯的讨厌你。”

　　“操啊！服了。”靳川无语。

　　吃饭的时候，邱梅姝已经带着林锐回家，见到林锐的那一刻印证了林曼的猜想。

　　这小子和靳川是一丘之貉。

　　爷爷问邱梅姝学校里有什么事情，邱梅姝不耐烦地抱怨：“我说现在这些老师真是喜欢小题大做，小孩子之间有点摩擦动不动就叫家长。”

　　林楚恒皱起眉毛看林锐：“林锐你又和谁有摩擦？怎么天天有摩擦？”

　　“吃着饭呢，你那么大声干什么！”邱梅姝语气更盛三分，她见林曼和靳川在场也不想家丑外扬，忙辩解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埋怨你儿子。明明就是那个小孩的问题，林锐怎么就不和别的同学关系不好呢？”

　　林曼听着都想笑，林锐搞小团体欺负人的时候她可是亲眼看见的，真不知道人家能有什么过错轮得到她儿子当街教训。

　　爷爷明显表现出不悦，林楚恒也懒得深究，只是对林锐说，在学校里安分点。

　　林锐轻舟已过万重山，冲林楚恒举杯还眨眨眼睛：“知道了老爸，今晚没事儿您多喝点。”

　　接着邱梅姝给林锐使了个眼色，林锐意会后立马开始哄爷爷奶奶。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说了几句，奶奶笑呵呵的，爷爷也忘了刚才的不快，事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林曼看向林楚恒，他似乎也沉浸在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中。

　　其实林曼并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她只想知道如果林楚恒得知自己在学校里的遭遇，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毫不在意。

　　她闷声吃了几口菜，等待生日宴结束。

　　这顿饭林曼吃的并不高兴，除了林锐的事情，还有邱梅姝的态度，她全然将自己当成外人，倒是对靳川十分热情，不停地给他夹菜宠的跟亲儿子一样。

　　也不知道靳川是真开心还是专门装给谁看，一口一个“邱姨”叫的跟亲妈似的。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林楚恒留林曼在家里住一晚，林曼一开始答应了，但一想到邱梅姝的脸色就觉得浑身难受，宁愿摸着黑回家也不愿意寄人篱下。

　　住家阿姨说林楚恒在二楼书房办公，林曼准备过去说一声就走，刚走到书房门口却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邱梅姝说：“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叫你女儿过来吃饭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我成了外人了是吧？她的转学入学手续都是我忙前忙后给办的吧，给她租了房子还不愿意过去住，什么意思啊，非要住到家里来？你搞搞清楚，我、你、小锐我们才是一家人。”

　　林曼竟然不知道她的转学手续是秋梅姝给办的，否则打死不会来的。

　　“再怎么说林曼也是我女儿……”

　　邱梅姝开始呜咽。

　　林楚恒无奈：“好了，我以后都跟你商量就是。”

　　邱梅姝软硬兼施这一套用了好多年，林楚恒拿她没办法，每次都是妥协。他想照顾女儿是真心，拿妻子没办法也是真心。但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生意上能替他独当一面的妻子。

　　其实不用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是为了他自己。

　　林曼转身离开，她已经有了答案，父亲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了。

　　她没有告别，一个人离开。

　　夜晚的水岸林邸幽静的不像话，她只身一人闯入黑暗，不消多时眼泪就夺眶而出。

　　打完车等司机的时候，靳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带着一身二手烟，林曼咳嗽起来：“你不抽烟会死吗？”

　　靳川掐灭烟头，随手一丢：“呦，那不是你家吗？怎么，被赶出来了？”

　　看见林曼脸上挂着泪花，他忍不住乐了。

　　放平时，谁敢提他没妈，他就揍谁，秦硕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但是林曼，一是因为她是女生，二是因为他好像并不十分讨厌她。

　　都是支离破碎的家庭，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林曼反唇相讥：“正好我走了你去吧，让你邱姨好好疼疼你，给你夹菜吃！”

　　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林曼说完正好出租车到了，一摔车门扬长而去，靳川连回击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