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美人》渔安知

21、第 21 章

　　先帝秋狩不幸跌马竟至伤了头一病不起。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人事不省危在旦夕，然朝政不可荒废，折子不可不批。于是太子承继大统便成为当务之急。

　　先帝出事，太子登基名正言顺没毛病。奈何古往今来，皇权之争何尝讲道理。天家无情天家无亲，为了那金銮宝座，为了九五至尊御极人前的位置，想要，拳头硬便成了道理。

　　太子与野心勃勃在诸多皇子中，实力也是最强的三皇子齐王矛盾一触即发。

　　尤尚书拥戴太子；前宰相赵相拥戴齐王。赵相是齐王的岳丈，站队齐王是帮亲不帮理，但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不少显贵们眼里，三纲五常在滔天的权欲面前，在永保家族兴盛荣华富贵的利欲跟前，便成了一纸空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有也不如自己有。

　　齐王实力强又有赵相全力辅佐自然极不好对付。是以，太子几度历险更曾被逼出京城。太子不好过，站队于他的拥趸们处境只会益加的艰难。

　　尤家拥护太子，颜家自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即使在当时尤尚书及夫人便不喜红翡，瞧不上颜家的门楣。然拗不过一双小儿女情意绵绵私定终身，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卿不嫁。

　　兼且彼时劲敌当前，尤府身处皇位之争的险恶漩涡，最要命还是居于劣势的一方，可谓朝不保夕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能多一个盟友多一份支持的力量总是好的。而颜家无权，但是有钱。商贾身份却是巨富之家。如是几番计量权做了未来亲家。

　　同一条船上自然祸福与共。太子败走京城，毫无悬念，尤家，颜家连同所有支持太子的世家大户们，亦然遭到齐王一派的残酷诛杀。腥风血雨中，无不伤亡惨重几遭灭门。

　　也是在那当口，红翡得悉尤裕修的死讯。据闻是与太子尚书和侍卫们一起遭了埋伏，致万箭穿心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这于红翡亦不缔于万箭穿心。

　　那会颜家也身背大祸受创深重，在步步进逼，密集的，接连不断的杀戮中，偌大府第唯有她和贴身服侍她的石榴，及少数一些族人有幸逃出生天，苟安于世。

　　而爱郎尤裕修，正是支撑她护全自个，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全部亦是唯一的精神力量。

　　得知尤裕修死讯，红翡便不想活了。只不待她殉情，赵相之子赵恒找上了她，与她谈一笔交易。

　　赵恒赵十三荒唐半生，不想，对一小倌动了真情。可惜不说龙阳之道不受时人尊敬，两人身份亦是云泥之别悬殊太大，总而言之，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

　　只是情爱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赵公子偏生就认定了那小倌，两人情投意合乃至情比金坚，竟至令花花公子从良，浪子回头。

　　而这便是赵恒来找红翡的初衷。

　　赵恒时年三十余三，早先娶过一房妻后难产而亡。留有一子未至三岁便因病夭折。

　　后又续弦娶了礼部员外郎的嫡女，只这位嫡女是个暴脾气尤为善妒，因为赵恒的风流两人关系不睦。三日一吵五日一闹，没两年就吵散了，和离分开。

　　此后，赵恒未再娶终日流连花丛，小妾一房一房的往府里抬，庶子庶女生了一堆。没人能料得到，这样一个人原本也未见其好男风，却竟会为一个小倌动了真情，死心塌地。

　　原也无碍，赵家十三名声在外，再荒唐再放浪形骸，亦不足为奇。可偏眼见胜利在望，但觉大局已定直等皇袍加身的齐王，为了奖励也为了更好的笼络岳家，来个亲上加亲欲将自己的皇妹许配给赵恒。

　　从嫡姐也就是齐王妃嘴里预先得知此事，赵十三急了。其实要说做驸马，在外人看来于其是半点不亏。体面是不消说，那乐安公主更是生得美貌。

　　然而此之蜜糖彼之砒＆霜。情有独钟的赵十三，跟转了性似压根不稀罕此等艳福！他要为小倌守贞。便是逢场作戏亦不情愿，更别提需要真刀真qiang，入港上阵，亲与圆房绵延子嗣的事儿！

　　为断了姐夫的念头，赵恒急中生智想到了颜红翡。都是世家公子，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那些事儿，自亦各有耳闻。对尤府独子尤公子同颜家女两情相悦，情深若许的爱情，赵公子也有听闻。

　　眼下尤裕修死了，赵十三觉得失去情郎的颜红翡应该能理解他，或可愿意帮一帮他。于是乎决意为爱人守身如玉的赵恒找上了颜红翡。他的交易条件是红翡与他成亲，他帮她保住颜家的商号。

　　红翡同意了。

　　不为商号，乃是因着赵恒的深情。若非亲见，红翡也不会信。惯来花天酒地的纨绔，会有如此真心。

　　原来赵恒爱着的小倌得了绝症，药石无医。特特请了好几位国手，宫里的御医，各种求医问药。然命数天定回天乏术，小倌至多只余不到半年的日子可活。

　　看着赵恒眼圈殷红抱着小倌，两人抱头哭得情真意切。红翡心有戚戚，格外感同身受。尤其赵恒红着眼，一脸悲痛与决绝的私下告诉她，小倌走了，他也不会独活。这让她惊震又动容。

　　就这么的，她答应了赵恒的请求。横竖都要殉情，便当是她临死前行善，再苟活几月与她同兰均积个阴德。除此，更因赵恒的身份，她心内陡生了个念头——

　　伺机手刃仇人！

　　她想，这许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给她的旨意。不然，她何能有机会走进赵府，有机会得见齐王与赵相。

　　她本就抱了必死之心，没打算再活。阎罗殿都不怕的人，又何惧龙潭虎穴！

　　若能为兰均为她的家人报仇，以仇人之血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岂非愈发死得其所！纵是不能，抑或失手被抓，亦不过一死！

　　而或许是由于她曾是尤府未来少夫人的缘故，带着一种显摆战利品的优越心理；

　　兼之大抵瞧她不过女流之辈，现下更跟个孤女一般，亦不是个会武的，瘦瘦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儿，齐王同赵相没怎么反对，就首肯了赵恒要娶她进门的要求。

　　只让她做妾。

　　赵恒不应，闹腾不休。宫里的乐安公主与其母妃——德妃娘娘原就对与赵府的这门亲事，很不悦意。她们根本看不上赵恒，觉得其年纪大，又不是个长进的！除了吃喝嫖赌，再没别的！成亲两次，一次做了鳏夫，一次闹到和离。现如今府里更是小妾一堆，庶子庶女一大群。

　　可偏就这样混不吝的，居然还有脸嫌弃她们。。

　　是以，见此情状，乐安与德妃不禁又是恼火憋屈又觉机不可失。心道，倒是个机会！整好以此为由头推了这门亲。

　　由此，赵恒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消停；乐安公主在宫里寻死觅活，哭哭啼啼。再加上德妃娘娘在旁好说歹说，软硬兼施，烦得齐王终于打消了让皇妹与赵府联姻的念头。

　　就这般，红翡顺利嫁入赵府，同赵恒做了一对明面夫妻。为免露馅，惹来怀疑，他俩俱是谨慎时时不忘人前做戏，断不敢有半分的疏忽。
　　甚至就是石榴也不知此间内情。

　　红翡安了心思，寻着时机。她分得很清楚，赵恒只是纨绔公子哥，不问纷争。未有参与过那些个朝堂之争和杀戮。她最大的仇人只有齐王和赵相。

　　她心心念念，如履薄冰寻求着机会。却万万想不到，她的尤郎居然还活着并没有死！那死讯所行的乃是将计就计，兵不厌诈。

　　在她嫁入赵府近五月有余的当口，以尤家父子打头，一众太子心腹簇拥着太子，在北地威武大将军路瑀的兵马护卫下，重新杀入京城出其不意的给了已登基为帝的宣武帝——原齐王，一个措手不及。

　　再之后是又一轮的杀戮。只是杀人者与被杀者颠了个儿。从来如此，朝堂政局微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败为贼子胜为王。甭论，齐王原就是造反，抢来的王位。可谓名不正言不顺。

　　最后，一场风云变幻下来，太子反败为胜夺回皇位。齐王被诛杀，赵府倾塌。

　　紧接着太子即位，论功行赏。路瑀因功被授予爵位获封镇国侯；尤尚书不肯居功，只收了赏赐拒绝官升特进仍做尚书。总之，凡追随太子——今元庆帝的都得到了该有的封赏。

　　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不知所踪的赵家十三，要么为乱军所杀，要么是逃到绝路畏罪自杀。

　　只有红翡知道，他是殉情。

　　抱着死去的小倌，赵恒给自己的心窝插了把刀子。而她，替他们收殓，使人给埋了合葬一处。完成了赵恒的遗愿。

　　至于尤裕修，因当时事关成败，他在假死之前，不敢给红翡提前递消息，唯恐不慎走漏了风声。假死后，更不敢偷偷叫人知会她一声，唯恐万一。本就是兵行险着，每一步都如行在刀尖，一个不好毫厘之差，便是全盘皆输万劫不复！

　　只他跟着父亲帮着太子成就了大业，却与红翡阴错阳差，走到了绝境。

　　尤裕修在北地原本伤心绝望，他只道红翡必为他殉了情；熟料，回到京城，见那人不但没死，还嫁给了他尤府的仇人之子。如是反差，便令他一步错，步步皆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