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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挽弓 ...


  •   深夜时分,月朗星稀。
      蟾宫城的城门口黑漆漆的一片,但若是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许多道呼吸声响。
      因为暗中隐藏有人,数量不少。
      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喊杀声,荣映坐在一顶华丽的小轿中,单手杵在窗口处,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今晚注定会逃到此处的人。
      忽然之间,有影子猛烈晃动了一下,身旁有护卫高声喊:“来了,快抓住他,别让他往公子那边去!”
      喊杀声开始在耳边响起。
      荣映顺着声音望过去,月光下,一个青年陷入早已设好的埋伏之中,身背长弓,正左冲右突,试图从紧密的包围圈中逃出来。
      这个人满身满脸的血,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眼睛很亮,如同野兽,泛着嗜血的光彩。
      荣映看过去时恰好与青年的目光对上,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真凶啊。
      青年受了很严重的伤,左腿跛着,有血汩汩的流出,染红了他脚下的一大片土地,腰腹处的刀伤被他简单的用衣服裹了两圈,这个时候也在往外面渗血。
      荣映看着,没忍住在心里询问:“这样下去他会死吧。”
      一个冷冰冰机械般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不会。”
      荣映试着和这道声音商量:“不如我们就到这里?他已经挺惨了。”
      声音的主人名叫卫尚,也是带荣映前来做任务的负责人。
      荣映说的是实话,他真的觉得眼前的青年很惨,家破人亡又被仇人追杀···但他不能路见不平,因为他就是青年一切苦难的来源,并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折磨他。
      卫尚沉默一会儿的功夫,青年身上又多出了几道伤口,他身后背着的箭篓已经空了,只拿着一把短匕首,在数十个高手的围堵下进退无路。
      “差不···”
      卫尚的声音刚刚响起来,荣映就叫停了即将拿脚往青年脸上踩的武仆:“好了,住手吧。”
      武仆们很听话,他们应声停手,收了武器负手而立,整整齐齐的站在一边。
      荣映从轿子里下来,他走到青年身前蹲下,拍了拍他脸颊,又嫌弃地在他身上干净的地方蹭了蹭手上沾到的血迹,说出了卫尚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台词:“你不是威风吗?现在怎么跟条狗似的躺着,来,起来再跟你封爷爷横一个。”
      青年气息很弱,但眼中的恨意却浓烈到像是能把人灼伤,他一张嘴就有鲜血涌出,咳了很久之后,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封泠,杀了我吧,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
      荣映面色微变,他哼了一声,站起身一脚踢在青年腰间伤口上,如愿听到青年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后,咧开嘴笑了,像一个性子恶劣的小孩子:“你越是这样说,我就偏不杀你。”
      他斜着眼睛示意一个武仆上前:“把他带回府,找大夫给他瞧瞧伤口,别让他死了。”
      说着,荣映背着手慢悠悠的上了轿子:“死了可就没得玩了。”
      完全没有顾及身后冷得仿佛淬了毒的眼神。
      轿帘一放下,荣映就摊在了软榻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吓死我了。”
      该说不愧是男主吗?现在还没有走上人生巅峰,气场就已经那么强大了。
      荣映半躺着,闭上眼睛把这个世界的故事剧情又过了一遍,还是忍不住叹气:“我就非得是这么个变态角色吗?”
      卫尚的语气听不出同情,一如初见时黑衣青年仿若冻结的冷峻脸色:“这个是经大数据分析之后得出的结果,事实证明对男主影响最深,导致他后期大杀四方、统一简国的就是封泠。”
      荣映有苦说不出:“都杀人全家了,可不得影响深刻?”
      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荣映需要做的,就是男主崛起之前的一块绊脚石,他越是硌脚,男主起飞的动力才越充足。
      这个差事表面上看没什么,反正惨的不是自己,但最难的是后期,毕竟每一块绊脚石的最终结局都不怎么美好。
      男主大杀四方的那一天他的噩梦也该来临了,一报还一报,也不知道男主会怎么报复自己。
      卫尚补充:“你还要折磨他,拉足仇恨值。”
      “···我记得,不过还是谢谢提醒。”
      回到了封家,一进大门荣映就听到了封父的吼声:“让他给我滚出去,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去杀人全家,还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谁惯着他!”
      封家上下没有人敢在封父生气的时候开口说话,除了一个人。
      “爹,你要不要仔细想想,真的就是你惯的。”这个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却能呛得封父哑口无言,还不会惹来性命之忧,她就是荣映现在这个身份亲生的姐姐,封清。
      封父在简国文苑之中身居高位,当今朝上无数达官贵人年轻时都在文苑中读过书,他们见了封父都得尊称一声老师。
      但封父教出了许多得意弟子,却是管不好自己的儿子。
      封母福薄,早早就因病亡故了,只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深情专一的封父没有考虑过续弦,选择独自一人把儿女拉扯大。
      可是他到底只会读书,不懂得该怎么管教小孩子,所以在发觉原本玉雪可爱、被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小儿子逐渐长歪了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掰正。
      “吵什么呐?”荣映刚一踏入前厅,冷不丁一个瓷杯就冲着自己飞了过来,他一个旋身躲开,也不去看身后开了花的碎瓷片:“哎呦,这是怎么了?”
      荣映明知故问:“谁又惹您老生气啦?告诉孩儿,孩儿把他腿给卸喽!”
      封父怒气腾腾:“那正好,你自己拿棍子把自己腿打折,还省得我费事。”
      荣映笑嘻嘻的凑上去:“爹~”
      他一边抱着封父的手臂撒娇,一边给封清使眼色:“多大点事啊您就要打断儿子的腿,这要是让我那早死的娘知道了,肯定要半夜回来抱怨您没把她宝贝儿子看顾好。”
      封父听得一个激灵,指着荣映的鼻子骂:“混账东西,敢威胁你爹!”
      封清这个时候也上前一步,道:“泠儿事情都做了,爹你现在再罚他也没什么用,不如先想办法把这件事平息过去,不然对泠儿的名声不利。”
      “他还要什么名声?”封父一提到这个更是气得哆嗦:“他的名声,连同我封家的名声,早就被他败得一塌糊涂。”
      他指着荣映的鼻子骂道:“你说说你,到处惹事!好好跟着夫子读书,非要去参加什么春狩,如此莽夫行径,争狠斗勇,还惹上了人命官司,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荣映小声嘀咕:“那谁让姓齐的那人胆敢在赵家姑娘面前赢我呢?出发前我明明特意安排了他们,要让我在赵家姑娘面前出个风头的······”
      “所以你就把人叫到家里来打杀,被人逃出去了还跑到人家家里抓人,顺便杀了人全家?”
      荣映解释:“那只是个意外,齐宴逃回家中我太生气了,追过去的时候在齐家院子外面口不择言就说杀了那个姓齐的···谁让那一整个院子都姓齐,武仆又那么听我的话,这才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你还委屈上了?”封父深吸了一口气,把封泠往旁边一推就要出去:“滚滚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还好那个齐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弓师家族,要不然你爹我就算撂下脸面到处求人,你小子也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荣映坐在椅子上没个正形,他看着往外走的封父,高声喊:“有劳爹爹跑一趟了!”
      封清看着他这副德行,摇了摇头:“你啊,就不能让人省心。爹爹回来时看到后院那么多血都吓到了,那个齐宴只不过是个小弓师,你犯得上这么计较吗?”
      荣映一条腿缩在椅子上,把原主那种吊儿郎当样演了个十成十的像:“姐你是没看到,姓齐那小子十发全中时,赵扶芊眼珠子都要粘在他身上了,我不教训他一次他就忘了谁才是他主子,连我的命令的都敢忽视,谁给他的胆子?”
      封清听的疑惑:“赵扶芊,她不是跟云阳王府的世子已经定下婚约,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小弓师?”
      荣映:“她肯定就是看人长得好看,玩玩,懂吧?”
      封清皱了皱眉头:“你既然知道赵扶芊的真实意图,那个弓师······”
      “知道归知道,规矩不能破!谁让那齐宴在几个姑娘面前出风头,妄想着攀龙附凤,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罚他我还怎么管其他武仆?”
      “他是弓师,不是武仆。”
      “现在是了。”
      封清有点担心:“这种情况下,你还要留着他?”
      封清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斩草不除根,是要埋下隐患的。
      而齐宴也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但荣映却不能说要抹除这个隐患,他的任务就是任这个隐患成倍增长。
      “我留着他是要杀鸡儆猴,让底下那些人都看看,不听我的话下场会有多凄惨。”
      荣映说这话时都有些麻木了,这个时代的人三观都有问题,他生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若不是因为一个意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他不能理解封家人对齐家遭遇的冷眼看待。
      即使是在荣映看来儒雅端方的封父和性子温和恬静的封清,对于封泠下令诛杀齐家满门的行为,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指责了两句。
      仿佛在他们眼中,齐家数十口人的性命就不算是人命,是可以用几句话、求几个人就能摆平的低价商品,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虽然不理解,但荣映并非卫道士,他同情齐家人,却也知道只是同情并不能改变现状。在这个以文为尊,不把武人性命当回事的时代,必须要有更强烈的手段才能将其从跑偏了的历史轨道上扳回正途。
      齐宴就是那个足以改变一个时代的人。
      荣映想着,他穿过来时就在城门边的轿子里,那个时候齐家人已经死了,是原主下的命令,与他无关。
      他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他来这里是为了任务,虽然不确定这些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但对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他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即使一切都是虚拟出来的,他也不能欠下人命债。
      晚上,荣映去看齐宴的情况。因为害怕齐宴受伤太重,他还偷偷带上了家里为他准备的各种名贵药材。
      原主身子娇贵,一点伤风感冒就能闹得整个封府上下不得安宁。
      推开门,荣映打发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留在外面,小厮不太放心,却不敢多说什么。
      荣映突然说:“没事,他都差不多是个废人,哪能再伤到本公子?”
      小厮微微一愣,没想到公子竟会跟自己解释,他回过神来,连连弯腰应是,十分听话的带上了门。
      门被关上,荣映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眼睫动了一下:“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齐宴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的盯着床顶的帷幔,像是没了三魂七魄,一言不发。
      荣映坐到床边,给齐宴拉了拉被子,刚靠近脖子的位置,就被他猛地握住了手腕。
      力道之大,一点也不像是个刚刚才差点死过一次的人,荣映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他挣了挣,齐宴越握越紧,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另一只手把齐宴的手给掰开。
      “状态挺好,我还以为最起码得养几天才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武夫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耐打。”
      齐宴的眼皮颤了颤,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硌了一嘴的沙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原本要杀他,最后却又救了他,喜怒无常,心思不定,像是两个人。
      “杀了我吧,封泠,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荣映没忍住撇了撇嘴,跟之前一样的说辞,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他想了想自己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的,重复了一遍:“你越是这样说,我就偏不杀你。”
      “你死了我可就没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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